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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戏魁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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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袖戏魁第六章》

    失魂落魄这词适足以形容车凌魁的情况。

    当他随着柳当扬与一群弟子们回到华山后,便终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全然不似他往常的模样。

    「柳师叔,七师弟这是怎幺了?为什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大师兄方凌霄忍不住拉着柳当扬问,也顾不得车凌魁本人就在面前。

    说起这,柳当扬便有气。「哼!这家伙一路上冲动误事,就连最紧要关头都让那红袖妖女给逃走了,现在八成是自责来着!」挥挥衣袖道:「别管那小子了,我这趟出去忙了好一阵子,结果什幺好处也没得着,我可要好好休息,叫你师父,没事别老拖我下水。他自己倒好,老藉口说要闭关修炼,就可以什幺闲杂事情都不管啦!全都推给你们几个好徒儿。我可没这幺好命…」

    方凌霄听得柳当扬抱怨,只是含笑不语,不敢反驳或附和,谁让一个是师叔,一个是师父,辈份都比自己要高,谁都得罪不起呢!

    待得柳当扬离去,方凌霄这才上前关心起这七师弟。「老七,你这是怎幺回事?不就是错失一次机会嘛!至于这幺闷闷不乐吗?一点也不像你了。」

    是啊!这一点也不像是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再说,我车凌魁一直以来不都是个光棍,没女人的日子我过得多了去,怎幺就栽在那女人身上?

    车凌魁闷闷想着,但是还是放不下,只是摇摇头又深深歎口气,一语不发的。

    「呃…」看来老七这回病得可不轻,不是我三言两语可以搞定,最近又挺忙的,还是找个人来帮忙吧!

    方凌霄于是吩咐左右的弟子说:「去把顾小妹…呃!不是,我是说顾老六找来吧!」

    方凌霄的口误惹得弟子们一阵窃笑,却还是连忙去找人来。

    说实话,让顾凌澈接手车凌魁这烫手山芋简直就是一齣悲剧。

    虽说以辈份看来,顾凌澈排行老六,车凌魁排行老七,但平素车凌魁就是嗓门大又横冲直撞的人,而顾凌澈则性子较软、脾气又好,明明身为师兄,却根本压不过这七师弟。要让他来照顾车凌魁、安慰车凌魁,从根本来说,就是个错误吧?

    「来!老七你喝杯酒,压压惊。」

    坐在车凌魁房里,顾凌澈伸手递给车凌魁一杯酒。他想方设法弄来点酒,希望酷爱饮酒的车凌魁能够因此恢复精神。

    但车凌魁接过酒,却一口也没喝,就又放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老七你有什幺不愉快,倒是说啊!六哥虽然不才,多少能够替你分忧解愁吧!」这家伙再不恢复正常,只怕我也少不了一顿骂。「求求你!好歹有什幺心事,说出来总比压在心上来得好。」

    「说出来,六哥你能帮上什幺忙吗?」车凌魁闷闷地问。

    见车凌魁终于愿意开口,顾凌澈那是一个高兴的,管他做不做得到,自然是一口允诺。「当然当然!你儘管说,六哥肯定替你作主。」

    「那…你能让她心里只有我一人吗?」

    「她?」顾凌澈全没料到车凌魁会问出这种问题。「老七你说的她,是个女人吧?」

    「那还能是男人吗?我又没什幺怪癖!」车凌魁瞪了顾凌澈一眼。

    「自然自然!六哥没别的意思。」顾凌澈摇着手说,内心却暗叫声糟。

    这老七平常不沾女色,怎幺突然之间说什幺希望对方心里只有自己的,听那话说来,该不会是喜欢上哪个酒楼妓院卖笑营生的女子了吧?这风尘女子送往迎来,没个真心的,老七要喜欢上这种女人,若不是倾家蕩产把人给赎回来,就得彻底断念、死了这条心才好。

    「六哥你怎幺不说话?不是说要替我分忧解愁的吗?」车凌魁口气好差。

    「咦?这…这六哥正在想、正在想…」试图拖得一刻是一刻。

    这你问我我问谁啊?顾凌澈着实头痛,关于情爱这档子事情,他也没什幺太多经验啊!虽然和华山女弟子们处得挺好,但咱们正派弟子毕竟不同于风尘女子,怎能一般而论呢!只能…找师兄们来相助了!

    一咬牙便说:「这女人心海底针,很难捉摸的。她现在不理你,没準下一刻就又想念你了。

    老七你先别想这幺多,男追女隔重山,你愈是追着人跑,她愈是跑给你追,不如先冷静冷静吧!」顾凌澈也只能给他这种不挺靠谱的建议了。

    听了六师兄如此说,车凌魁也只能暂且如此了。况且,他就算想要追,也不知要从何追起啊!

    倒是车凌魁这事情让顾凌澈给一宣传,搞得是全华山派人尽皆知,都晓得这大老粗的车凌魁患了相思病。

    「你们说老七这毛病该怎幺处理才好呢?」师父闭关,师叔不想管事,这问题自然又落到大师兄头上了。「他终日闷闷不乐、闭不出户,也不是办法。」

    「哼哼…老七那家伙我还不晓得?他的心思就跟条大虫没两样,简单得要命,好好吃一顿、睡一觉,什幺烦恼事全都忘掉。」二师兄简凌云笑道。「包在我身上便是。」

    顾凌澈还来不及警告他说车凌魁早已今非昔比,简凌云已经急着掏腰包预定了长安城里最高档的饭馆。

    「老七你怎幺不吃呢?多吃点啊!这可是龙凤居掌厨最拿手的好菜,你先前不是说死之前非得来嚐嚐吗?怎幺才吃两口就不吃了呢?」你这不是跟二哥我的钱包过不去吗?

    虽然满桌好菜,道道均是色香味俱全,但车凌魁却是意兴阑珊,丝毫提不起干劲。以往那个总是填不饱的肚量,而今却好似一点也没有食慾,吃什幺都没兴致。

    况且,每吃任何一道菜,他就会想到段锦红。想到若是她,这道菜该煮得有多美味才是,也不见得大鱼大肉,就是家常菜也有她独特的味道在。

    甚至想着,若是段锦红在,还会夹起他最喜爱的菜来,亲手餵进自己嘴里。哪里需要像现在这般,众人一齐抢着盘里仅剩不多的肉排呢?

    「喂喂!你们抢什幺抢?今天这餐可是特地为了老七才订的,很贵的耶!你们几个不相干的人,少在这里凑热闹。」简凌云挥着筷子,将那群像苍蝇般驱之不去的师兄弟们赶走。

    「难得二师兄请客,咱们怎能错过呢?」

    「是啊!何况老七又不吃,剩着岂不浪费?」

    简凌云忍不住发飙:「什幺浪费?出钱的人连一口都还没吃呢!你们闪一边去!」

    不一会工夫,原意是要替车凌魁解闷的宴席,却成为华山派师兄弟们间争夺料理的决斗了。

    而事主按平常个性,应该是第一个跳进去闹的人,如今却呆愣在一旁,毫不关心看着大伙吵闹。

    「唉!连吃也引不起他兴趣吗?」方凌霄不住叹气。

    「我说老七平常最爱打抱不平,出外活动活动不单有助于活络筋骨,还能够使精神畅快。」三师兄锺凌瀚提议道:「陕北最近出了一帮马贼,我带老七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顺便教训一下他们,包管老七揍完人之后神清气爽。」

    但是,别说车凌魁了,连锺凌瀚都被搞得神不清气不爽,一整个乌烟瘴气的。

    「老七!你怎幺能把抓到的马贼给放了呢?」锺凌瀚简直快要气得抓狂了。

    这老七来到山隘口边,没有帮上忙抓人,只是傻愣愣站在一边看也就算了。哪里知道他居然还趁兄弟们吃饭不注意,就把马贼给放了。

    「唉…我听他们说得可怜,原来也都是些流民,因为饑荒不得已才干这些见不得人的活,真是命苦啊!」车凌魁摇着头叹气。

    心里暗自盼望着:段锦红会不会也有些什幺苦衷,所以才干这许多的坏事呢?总想说服自己,她并不是真正的恶人,其实没有那幺坏。

    「你傻了吗?那是他们一贯骗人的说词啊!这你都信?没见到他们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的,哪里像什幺饑荒难民!」锺凌瀚真忍不住抓起车凌魁肩膀猛摇了。

    「大师兄!你看老七啦!」平常不笑已经够严肃的锺凌瀚,生起气来真是连大师兄都没辄。

    「哎呀!三哥你这就不对了。」四师兄解凌霏笑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繫铃人,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老七既然失恋了,再谈场恋爱不就得了?」

    想他解凌霏如此八面玲珑,结识多少武林名媛侠女,还怕找不到一个能让车凌魁心动的人吗?

    哪里晓得他假论武交流之名,行那联谊介绍之实,却没有半个女人能让车凌魁看上一眼,反倒气走了不知多少个侠女千金。

    「解凌霏!我可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来这的,我堂堂一个王爷府千金可不是让你这样唬咙的,居然让我对着一只什幺话也不说的蠢牛,是什幺意思!」脚一跺,身一扭,就再不回头。

    「喂!妳别走啊!」解凌霏却如何都挽不回那王爷千金的脚步。

    只能叹着气,一只手搭在车凌魁肩上说:「你也别这幺死心眼嘛!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过去就过去了,干嘛这幺想不开呢?」

    车凌魁唰地将解凌霏手臂扯下,忿忿说道:「她才不是什幺衣服呢!再这样说,就连兄弟都不是了。」

    车凌魁闷闷想着:她才不是!至少我希望她不是,就算退一万步说,她是好了,我也不会那样对待她的。

    「好好好!我错了行吧?」解凌霏连连道歉,心里却暗忖:别人都没事,怎幺轮到我这会就踩到地雷了,真是!

    这也不行,那也没用,这车老七犯的病可真是不轻了。几个师兄弟索性放弃他了,丢他一个人傻傻坐在练武场边看着弟子们习武打拳练剑。也不管他到底放不放得下情伤,只要他不做什幺傻事就好。

    五师兄华凌寒刚指导完弟子们练功,擦着汗来到车凌魁身边坐下,华凌寒本不是多话的人,而车凌魁又郁郁寡欢,两人之间遂陷入一股沉默,久久不发一语。

    好久以后,华凌寒忽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你真的很喜爱她吧!」

    平常称不上心意相通的两人,这种时刻车凌魁居然也听懂了,露出浅浅的笑容。「嗯!是很喜爱没错。」

    想到关于她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都将自己的心塞得满满,容纳不下再多的事物。让自己茶不思饭不想,什幺都做不了,这样的自己,或许真是爱惨了她吧?

    「既然喜欢,那就不要放手。」

    「咦?五哥的意思是…?」车凌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当所有人都想着要他忘记的时候,居然有人叫他不要放弃?可以吗?面对那个人人喊打的妖女,自己真的可以不放弃吗?面对她身边那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情敌对手,自己果真可以不要放弃吗?

    「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华凌寒不想多做解释。「感情这事,不去争取它可不会自动奉上眼前。再多的你就自己想吧!」

    车凌魁果真认真努力地想,想了一天一夜后,就做出了结论。

    「我要下山去。」他说。

    「老七你这是要上哪?」方凌霄很紧张,该不会是要干什幺蠢事吧?这家伙这幺冲动,不是没这可能性,还是问清楚得好。

    「我要去找她,没找到就不回来。」

    就这档子事啊?方凌霄哂然。我当什幺事呢!不就找个人吗?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需要特地报备吗?

    「去去去!一路注意安全啊!」想到车凌魁终于有动力起身做些事情,几个师兄们都是乐见其成,无一不高兴地送他离开。

    哪里会晓得,他这一离开就是两年光景。

    两年来,车凌魁走遍大江南北,寻访五湖四海。

    他首先回到与段锦红有着深刻记忆的云梦山上,锦绣别院里,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枯枝焦土,当时大火蔓延整片山林烧了月余,连同她苦心经营的山庄迷阵都一併焚毁得一乾二净。凭着记忆,走在那依稀是她住处的院落遗址上,车凌魁以脚拨弄着地上一瓦一砖,想在里头寻找到一丝一毫两人曾有过的岁月痕迹,却只是徒然。

    「什幺也不剩下吗?」他喃喃自语。

    曾经囚困他的大床,一把火烧了;曾经煮出美味料理的厨房,一把火烧了;曾经旖旎暧昧洗沐的浴室,也一把火烧了。

    彷彿两人之间那段岁月不曾存在一般,来得突然,去得也迅疾,什幺也不曾留下。

    「那我这到底算什幺啊!」双拳抵着残壁,死命地捶打,车凌魁不禁仰天长啸。

    「妳不可以这样…我一定要找到妳的!妳不可以什幺都不说清楚,就这样走了…」抹去一把泪水,车凌魁忿忿道。「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妳的!」

    但立志如此,他这才发现,自己对于段锦红知道得未免太少。她是什幺出身?她师承何处?她隶属什幺门派?这一切等等其实他都不晓得。不止他不晓得,江湖上大多数的人也都不知道,「红袖女妖」这号人物彷彿流星划过,在这一两年内极迅速地走红,却又突然间消逝,再不见蹤影。

    虽然很不乐意,车凌魁还是决定先去造访那些曾经与她交手过的人,说不定能够探听到些什幺自己所不知道的消息,而首先便是那六个遭她掳人勒赎的对象。

    「魁七哥你问我怎幺会着了那女人的道?」南宫祺虽然重获自由,却并没有一改他风流本性,身边依然簇拥着三妻四妾们,闲情逸致地说。

    「是啊!到底她拿什幺要胁,让你爹娘愿意花上那幺多银子也非要赎你回来?」车凌魁第一个还是先从素有世交的南宫家下手,虽然本能上挺不喜欢这种纨裤子弟,但为了收集讯息不得不为。

    「唉…能有什幺?不就一块破烂金锁,也值得他们在那里大惊小怪?说得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金锁?你是说你们南宫家世世代代的传家之宝?只传给下一代当家少主的…」那玩意的价值就连车凌魁也有所听闻,在江湖上不算是什幺秘密了,只是当初南宫祐却没告诉自己有这幺一桩事。

    「那种东西谁要就给谁,犯得着为这种小事而对我大小声吗?连娘这幺疼我的人都跟着一起念,真受不了。」南宫祺却半点不觉有什幺,依然吊儿郎当模样。「别说这扫兴话了,魁七哥也来喝一杯吧!」

    但车凌魁再没有把他的话放入心中,只细细咀嚼其中含义。起身又奔往另一个目的地。

    当他走访过六个人质后,得出的结果其实都大同小异:段锦红用尽各种拐骗的方法,从那六名有钱有势男子身上偷取了极为重要的信物,有的是令牌,有的是机密文件,有的是继承印鉴等,再藉此来向其机关门派勒索赎金。

    但,她为了什幺目的而需要这幺大一笔金钱呢?而自己的情况与他们六人却又有所不同,段锦红既没有窃取他身上半点东西,也没向华山派索取任何赎款,这是不是说明了,自己对她来说毕竟意义是不同的?还有那两个男人,一个少年、一个书生,又到底与她是什幺关系?

    车凌魁绞尽脑汁也弄不清楚这些谜团,唯一确定的是,段锦红虽然没有实质上窃取他任何物品,却把他的心给夺去了,而他发誓:不计任何代价,都要将她找到,要她给自己一个交代才行。

    循着源头而上,车凌魁记得自己与段锦红最初的交手正是四年前在蜀中平原,为了救她而得罪了唐门。

    明知道这一去必然是腥风血雨,车凌魁还是硬着头皮上门了。

    「华山派的混帐,居然还敢来啊?」见是车凌魁,那唐门弟子再没有好脾性,纷纷亮出家伙来。

    「各位唐门的好汉们请别动怒,华山派车凌魁此番前来绝无恶意。」他抱拳行礼,态度恭敬,绝不是往日那个冲动行事的模样。

    「管你有没有恶意,总之咱们唐门对你们华山派是没有任何善意可言的了。」机弩丝毫不容情,对着车凌魁就是两箭。

    他侧身闪避,却不愿正面迎击。「在下果真只是要问明一件事情而已。」话未说完,又是几个凌厉的暗器射来,逼得他左闪右躲。

    「住手!」忽然一个沉着的声音喊道。

    所有暗器机弩的攻击立刻罢手,车凌魁这才有余裕看清眼下来人。只见唐门弟子无一不恭敬面对,喊声:「门主大人。」看来是唐门新一任的当家主人了。

    「车大侠,当年因为你插手干预,惹得唐门是纷纷扰扰不得安宁,好不容易大势终于底定,如今还有什幺要问的?」他语气甚不客气。

    「唐门主,在下负荆请罪,正是想知道当年我到底干了什幺蠢事,才会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现在才来负荆请罪岂不太晚了吗?」门主嗤笑道。「也罢,就说个清楚明白,好让你知道自己是怎幺死的?」

    「愿闻其详。」

    「当年,老门主…也就是我爷爷,被一个侍女给迷惑,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哪里晓得她混入唐门其实根本别有居心,是为了盗取我们唐门不传机密的暗器图谱与毒药秘方。结果那老不修的竟然糊里糊涂就让一个外人给得手了,我们派出人马追去,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你这幺一个程咬金?」

    唐门主冷笑瞪着车凌魁,接着继续说:「再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唐门出了这幺个大麻烦,自然容不下那老贼了,又有咱们几个兄弟叔姪的斗争,一直弄到一年前才终于底定了。」

    「原来如此…」车凌魁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如今回想起来,段锦红别院里那些暗器机关与各种使毒伎俩,恐怕都是她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从各门各派里弄来的吧?

    车凌魁前几年便曾听说几个专攻奇门遁甲、机关设计与用毒暗器的帮派都曾遭遇些失窃被盗的事情,那时只因为这些帮派素来称不上武林正派人士,没能引起江湖人士的同仇敌忾,他们也只能摸摸鼻子、私下解决。

    「在下不分青红皂白,造成贵派重大的损失,还请门主海涵。」说着,车凌魁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此举令唐门主甚是惊讶,一旁弟子们亦纷纷鼓譟。「车大侠你这是何苦?」唐门主不禁扶住他。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身为武林人士更自有其傲骨存在,能杀不能辱。如今堂堂一个华山派弟子却当众下跪道歉,他们唐门是无论如何也得看点面子了。

    唐门主一咬牙叹道:「罢了。这药方和图谱无论如何是追不回来了,若还再损及我们唐门与华山派的交情,只怕更得不偿失。而今换了我作门主,也该有番新气象,就让两派恩怨一笔勾销吧!」再说,他地位尚未稳固,多一个朋友总是比多个敌人来得好。

    得到唐门主的承诺,车凌魁这才终于起身。他心底却晓得,这一跪不单是为了自己而跪,还有另一半是为了段锦红而跪。

    为了她竟然犯了武林人士的大忌,盗取机密、偷学武学。也为了她欺骗他人感情,以色诱来获取个人之利益。

    但车凌魁却在一路追寻中,渐渐明白自己的心意。即使她如此不堪、如此卑劣,但他却丝毫没有改变自己喜爱她的念头。我果真是无可救药了吧?他忍不住自嘲。

    但拼凑出再多关于她的线索,依然无助于车凌魁找寻到段锦红的行蹤,她就彷彿从江湖上彻底消失了似的,再也不曾听闻任何武林人士提起过。

    「但怎幺可能?」车凌魁暗忖。「她的模样这幺引人注目,只要还活着,总会有人见过的,为什幺都不再有任何消息呢?该不是我找寻的範围一开始就错了吧?」

    他自此不再仅仅向那武林人士探听询问,也将自己寻找的触角延伸至一般平民百姓。终于,事情渐露曙光。

    「这个月十五,可是太乙宫一年一度的作醮,咱们是非得要去参加遶境的,届时客栈要关门一阵子,客倌你可要另找落脚处喔!」老闆娘拿着抹布四处擦,一边说着。

    「咦?」车凌魁忙着把嘴边的麵吸入,惊讶地问:「连你们这里也要去遶境?我都已经问过十几家客栈了,这段时间都没人开店营业啦?」

    他虽然不介意偶尔露宿荒郊野外,但是接连半个月都没有一家饭馆小吃铺开张,这也未免太过残酷了吧?

    「会营业啊!只是咱们本着人潮到哪,钱潮就到哪的精神,既然遶境时期城里都空无一人,人群都往那紫荆山上去,咱们当然要往那里去挣钱啦!」老闆娘兴致勃勃地说。「小伙子我看你不如也来凑凑热闹吧!与其待在这什幺也没有的空城,不如跟着大伙遶境,来得热闹许多。」

    「这个嘛…」车凌魁颇是挣扎,想他找寻段锦红近两年都没个影,哪里有心情参加什幺庙会庆典?

    「来嘛!你不是说在找人吗?太乙宫的几尊神明各个都很灵验,不準你去祈求祭拜一下,神明就能保佑你找到那人啊!」老闆娘殷勤地怂恿着。

    「真的灵验吗?」说起来,一路上他不知祈求过多少寺庙神明,却依然没个好消息,让他对于神灵的力量开始抱疑。

    「是啊!像是主神的麒麟元帅,还有配祀的千面观音、阴司判官、伏龙金刚,以及红衣娘娘等等。像之前我女儿让那恶霸逼亲,我去祈求红衣娘娘保佑,没想到那恶霸居然夜里自己暴毙,保得我女儿清白,真是太灵验了!」她滔滔不绝说着。

    车凌魁彷彿抓到什幺线索似的,问道:「什幺红衣娘娘?」

    「你没听过红衣娘娘吗?」

    车凌魁摇摇头。

    「她可是太乙宫里专门保佑妇女的神明呢!因为神像总是一身红衣,所以大伙就叫她红衣娘娘啦!」老闆娘说。

    她也总喜爱穿着一身红衣,也许…车凌魁想着,却又摇头摒除自己的妄念。她曾经是那人人喊打的妖女,怎幺会成为神明了呢?再说人神区隔,这不过是我的空想罢了。

    但随即又一转念:反正我这般无头苍蝇空转,也是没个结果,既然那红衣娘娘如此灵验,就冲着祂一身红衣,去瞻仰瞻仰也好。遂答应了老闆娘的邀约,一道参与那遶境庆典。

    一旦上了路,这才发现民众对于信仰的力量真是庞大。

    那遶境登山的队伍如同长龙一般,沿着山道一路上爬,目光所及全没有个止尽,远山处人影一个个小如蝼蚁,背着大包小包、行走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即使是车凌魁这种习武之人都略感吃力,却见民众百姓们前仆后继、不顾一切地跟上。

    途中甚至有许多信众无偿提供饮食,沿路发放给那些饿了渴了的信徒。简直可以说,这样一趟遶境之行,即使什幺也不带也无所谓,充分展现了信众之间无私的奉献精神。

    到底是什幺力量呢?车凌魁迈着步伐前进,不禁思索着这道理。

    跟着人龙沿山缓行数日,饿了便向路边摊贩讨些食物,渴了就赊点酒水,倦了便在路旁空地随意躺下就睡,终于在第五日来到了那紫荆山天柱峰上的太乙宫。

    仰望着这傲视群山的太乙宫,车凌魁不禁瞠目结舌:这也未免太过豪奢了吧?

    庙宇重檐叠宇,墙壁屋顶等木刻石雕精美绝伦,大厅气派非凡,香火鼎盛,朝拜者络绎不绝。

    庙宇建筑庞然,但神明塑像却不大,小小一尊木头雕刻远远摆放在神龛里,在万头钻动中,车凌魁仅能瞧得依稀。

    从侧殿至正殿,他一尊尊慢慢看去。有身穿白衣手持琵琶的千面观音,有青衣书生模样的阴司判官,有足踏麒麟、孩子相貌的麒麟元帅,有身缠巨蟒的伏龙金刚。

    待他踱到右侧最后一个神殿时,不禁细细端详起来。红衣娘娘神像果真一袭红衣披身,被香火烟燻得略微乌黑的容颜看不真切,但隐约有着温婉动人的微笑。

    或许真是错觉,车凌魁呆呆望着那尊神像时,竟有种段锦红近在咫尺的感觉,彷彿她正勾起一抹笑意,与自己调情呢!

    怎幺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念头,车凌魁忍不住自嘲。况且现在正面对着神明,你脑子在胡思乱想些什幺!简直就是在玷污这神圣的殿堂。

    他连忙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红衣娘娘在上,草民车凌魁向您祈求,请您保佑我能寻得…」

    他稍一迟疑,便接着说下去:「请您保佑我能寻得妻子段锦红,早日夫妻团圆,白头偕老。」说罢便合十再拜,再三叩首才作罢。

    想到同行信众说明天十五正日,将有一场神将遶境巡礼,所有神像都会被迎出寺庙之外,一同巡行,场面最是盛大。

    他便打算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明日再观看。就在他向寺庙里庙祝打听香客住宿事宜时,彷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飘然而去,他霍地转身,却再也什幺都看不到了。

    「是我太想念她,加上这几日累的,才生的幻觉吧?」车凌魁揉揉眼睛,摇摇头说。

    但,那并不是幻觉。

    段锦红一身布衣荆钗,扮作寻常参拜妇人模样,在太乙宫里左穿右拐的,在某处不起眼的转角边,推开一道暗门,便潜入了其中。

    暗门内又是无数的机关暗道与小房间,经过几重的门扉后,她终于来到一间密室:天机房。

    天机房前方有道隐密的镜子,从镜子往下望去,正是寺庙大殿正前方香炉位置,那些香客祭拜者的模样看得是一清二楚。

    在天机房里甚至设有特别的机关,能够将大殿里信徒们祈求的内容扩音至此,置身此中,便能通晓信众的祷告祈求。

    段锦红才一踏进天机房,就看到那书生李贯、金刚孟畅与玉面天香正瞪着她,段锦红却仍款摆着腰满不在乎地慢慢坐下,一间小小的密室,让四个人挤得是密不透风。

    「这幺瞪着我做什幺?」段锦红终究还是被看得受不了,先发难了。

    「妳们女人家半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的吗?」孟畅目光看着天香,嘴里却意有所指。

    「什幺妳们?别把我和这骚婆娘相提并论。」玉面天香拂拂衣袖地说。

    「说这什幺话?我才不想和你这不男不女的戏子有半点关係呢!」段锦红哼一声扭过身子。

    倒是那李贯来打圆场。「别闹了,一年一度作醮这幺重要的日子,就不能和和气气地过吗?」对段锦红说道:「尤其是妳,麒麟童不是说了,这太乙宫作醮期间信徒众多,倾听民意的工作得做到十分,大家都在这辛苦,怎幺就妳跑出去溜达了?」

    「哎呦!你们也不看看这天机房,塞了你们三个大男人就满了,哪里还有我的容身处?」她眼波一转。「再说,这种重要时刻,不单是庙里的事务,外头的情况我也得替各位探听探听嘛!我这不是用心良苦吗?」她软着声音撒娇。

    孟畅却毫不领情:「妳少拿妳玩弄江湖人士那套本事,咱这里没人吃那一招。」

    段锦红收起笑容,讪讪地说:「开开玩笑也不成,真没意思。」

    玉面天香却忽然噗哧一笑,说道:「我这里倒有个笑话,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

    「不想听,没意思!」段锦红头一个就捂着耳朵,非常小心眼。

    「哦?天香师傅这回要给咱们上演什幺戏码呢?」李贯倒是兴致盎然。

    「我这齣戏呢!还是跟咱们的红衣娘娘有关。」

    段锦红嘴里说着没兴趣,听到这耳朵却不由自主地伸长。

    「就说我方才正在聆听信徒的祈求时,居然听到有人公然向那红衣娘娘求亲呢!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哈哈!」孟畅头一个笑出声来。「居然想娶个神明为妻?那人是个神经病吗?」

    「不!让我说,他要知道外表神圣的红衣娘娘骨子里是个怎样的风骚婆娘,肯定不会这幺说的。」

    「你们啊…说话能不能留点口德?」段锦红在一旁脸很难看。「老娘金盆洗手已经很久了,干嘛老翻出旧帐呢!」

    玉面天香却笑说:「只怕那个人不单是个神经病,还病得不轻。」

    「怎幺说?」

    「因为那家伙居然直接了当地向红衣娘娘的本尊段锦红求亲来着。」

    这话吓得段锦红脸色一变,不禁吶吶问道:「他…他长什幺模样?人去哪里了?」伸手就抓住玉面天香的衣袖,站都站不稳了。

    「唔…」玉面天香故作思考,沉吟了半晌,终于说道:「我忘了。」

    「你这死人妖怎幺这样!」段锦红气得猛捶他。

    「唉!妳别这样,说不準他过阵子就会再来啦!」玉面天香阻止她的攻击,一边说道:「不过也不晓得什幺时候会出现,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看这天机房里监听的工作就都交给妳啦!免得妳又错过什幺。」玉面天香终于说出他真正的目的。

    「真是好主意!天香说得好。」孟畅大表赞成。

    「那就交给妳了。」李贯也笑着拍拍段锦红的肩膀。

    三人就此撤退,休息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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