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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 文化祭
- 章十四 文化祭
跟你的别离,跟你的相遇,其实很多的记忆都是既清晰,却又模糊不清。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羞赧的小孩子。
第二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发现你的个性很自闭,总是生闷气。
第三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感受到你与其它同龄的孩子有着不一样的成熟。
第四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惊觉你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所有情感,孤独的活着。
就像一匹狼。
我讨厌你的妈妈,因为你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她造成的。
那个叫做高桥美和子的阿姨,我从来都没有重视过她。虽然在妈妈要求我跟阿姨打招呼的时候,我还是会客套的说「美和子阿姨好」,但实际上我一直都觉得她就是摧毁你的罪魁祸首。
我想你应该不记得了。
我们重逢那日,月亮很圆很大,而且好美好美。洁白的月光如流水般轻巧的穿过云层,透过窗户洒进走廊,我跌坐在走廊上,与从房里走出来的你四目相对。
你当时完全不相信我就是本堂纱夜花。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已经那幺久没见面了嘛。只是,当我听到你说「别碰我,你这个冒牌货」的时候,心中突然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备,甚至也设想过也许你根本不愿意认我这个堂姊,但我无论如何都还是想见上你一面,无论如何,很想要再看看你。
你过得好吗?
我们失去联繫的这段日子里,你在那间几乎没有容身之处的家里,过得好吗?
幸好叔叔和婶婶两人最近对你的态度变了,还从储藏室里拿出那张几年前便放在角落的餐桌椅,把它放回原本应在的位置────我的位置旁边,当作你吃饭用的位置。
你也渐渐的在家里吃饭了,虽然你跟叔叔和婶婶还是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但我发现你会聆听他们的对话了,你在餐桌上跟我说话时,他们也都低着头默默的听着。你们其实已经在交流了。
婶婶原本似乎还很排斥你的妈妈高桥美和子,现在好像也逐渐释怀。
但我怎幺可能释怀呢,那可是害你变成这样的人啊。
我时常会这样想着想着,任由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扭曲,带着一丝鄙视的眼神,也许是鄙视高桥美和子,我又觉得也许我真正鄙视的是自己。
似乎越靠近你,我就变得越让人感到恐怖。
因为你的事情而讨厌谁,因为你的事情而不安、揣测、忧虑、杞人忧天,因为你的事情而对别人起了防备心,因为你的事情与人对立、争吵……我心中所有黑暗的感情都因为你的缘故而全数涌出,我感觉到自己变得可怕,我不想承认那是自己。
这些都与你无关,真正出现问题的人是我。
但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再也无法将我们拉出这个漩涡。
◆◆◆
七月底举行祇华祭之后,八月好像故意使人抓不住尾巴般的过去了。纱夜花和圣也两人一如往常的过着日子,像是什幺事都不曾发生一般。
身兼模特儿事务的纱夜花除了由阿直或自己搭车去摄影棚工作之外,偶尔也会跟奥奈和友爱等人出门散散心,其余时间不是待在学校跟着高三的同学们一起準备明年六月的大学入学考,就是关在房里自习温书。
等到暑假过后,纱夜花就要升上高中三年级了。
今天也是一个读书的日子,纱夜花今天向学校请了假,因为昨天的拍摄工作弄得有些晚,纱夜花早上睡过头了,索性请了病假在家自习。
今年,圣也才刚要升上高中二年级而已────想到这里,纱夜花才真正惊觉自己跟圣也之间真的相差了一岁,现在的纱夜花感觉自己似乎俨然已经是个準考生了,但圣也却好像还是个刚进高中的学生,两人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纱夜花坐在书桌前,用笔尖微微的敲着桌子,整个人陷入了沉思。自从祇华祭那天之后,纱夜花似乎有些理解自己的感情了,她也许只是矇着眼不愿意面对,每每回过神来就会责备自己究竟在做什幺?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也不需要知道的。
在七月底举行的祇华祭,每年都一样的热闹。纱夜花小的时候曾经跟圣也和妈妈一同去过,只是中途身体不舒服,妈妈只好带着自己和圣也提早回家了,最想看的烟火也没看成。
她还记得,当时她跟圣也说「对不起,没能让你看到烟火」,然而圣也却蛮不在乎的回答「反正那个地方离我家这幺近,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想看随时都能看」,随后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发酵乳递给纱夜花,又像是想起了什幺一般开口说道「烟火那种东西每年都差不多」。
今年,烟火绽放的时候,圣也不在身边。
纱夜花看了看墙上的月曆,也有些忘记祇华祭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幺事。
似乎是接过了奥奈和友爱买来的饮料和烧烤之后,三个人决定分散寻找其余的人,毕竟当时可是说好要放线香烟火的,如果连人都联络不到那就太扫兴了。线香烟火在圣也手上,奥奈跟友爱又与圣也不太熟,所以由纱夜花负责寻找圣也。
纱夜花拎着本来就不太想喝的饮料和烧烤,在庙会壅挤的人潮中四处找寻着圣也的蹤影,半路上还把烧烤送给了在附近玩耍得累了的小孩子们,孩子当中有一对像是青梅竹马的男孩女孩,女孩正在小声的啜泣着,似乎是刚才跌倒受伤了,男孩则是紧紧握着女孩的手,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那样的情景,让纱夜花想起她跟圣也以前的时光。
走着走着,双脚逐渐被木屐磨破了皮,血水一丝一丝的渗出,纱夜花疼得只能一步一步缓慢的步行,一边密切注意手机上的讯息,虽然也尝试着打电话给圣也,但他的手机却显示关机。
一度,纱夜花也有些恼怒起来。
总是一闪神就失去他的蹤迹,他总是如此任性,让人担心。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自己当时跟他说「我羡慕的人是纪亚」,圣也肯定也不会像那样逃得无影无蹤,事到如今还一味怪罪于他的自己也是很不成熟的吧。
纱夜花并非是不相信圣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其实说不定圣也早就自己先回家了。
现在回想起来,纱夜花或许其实只是想要跟他一起看烟火,只是想要多跟他相处一些时间,小时候没能做到的事情,也许现在还有机会弥补。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祭典当中走着,任由汗水浸透了身上穿着的浴衣,髮式也有些歪斜。幸好庙会上的人们都只顾着自己,没有人注意到纱夜花狼狈的模样,但也因为如此,纱夜花更显得形单影只。
直到奥奈传来讯息,纱夜花才默默的离开庙会,往大家事先约定好的半山腰走去,结果她仍然没能找到圣也。她不喜欢自己哭,当下事态也没有严重到需要哭的程度,只是她的鼻头一直都酸酸的,如果是控制不了的事情,她也真的没办法了。
「匡啷───!」自动铅笔掉在地上的声音引起了纱夜花的注意。
她发现自己打了瞌睡,笔记被画得乱七八糟的。不过这似乎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现在才早上八点,而她昨晚熬了夜,今天早上还是靠着意志力才勉强爬起来读书的。
她捡起笔,在写了几题数学题之后又陷入思绪当中。
祇华祭当晚下了雨。
纱夜花一行人看着烟火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大概是刚刚走了很久吧」、「也有可能是天气太热所以中暑了」,纱夜花眼前发黑,虽然神智还清醒着,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后失去平衡。
此时,圣也接住了她。
她不知道圣也是几时出现在这里的,她只知道在她感受到圣也体温的瞬间,她的眼泪不听话的流了下来,但她随即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
后来圣也坚持背着她回家。
纱夜花以为圣也会在半路上就受不了她的体重,但没想到一路上却稳稳的走着,没见他大口喘气或是身体因承受不住重量而发抖,明明看起来跟纱夜花一样甚至更瘦弱的身材,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力气。
「你的手机怎幺了?刚刚打给你,但是显示关机。」纱夜花想起自己打给圣也时显示关机,不禁问道。
圣也听到纱夜花的话,才像是想起了什幺重要的事一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的手机没电了,所以谁打来都会显示关机。」
「原来是这样啊。」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很担心你。
纱夜花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等到两个人回到家时身体已经都淋溼了。纱夜花被圣也推进房间更衣洗澡,然而圣也自己却仍然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到顶楼收衣服,过了很久之后才开始洗澡。
于是,在祇华祭的隔天,圣也发高烧了。
圣也发高烧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纱夜花的双颊突然红了起来。
◆◆◆
「早安……」
「哦,早啊。」
「怎幺样?这个暑假你读了多少书?」
「别问了,我都没读书。」
「又在说谎!你肯定读了一堆吧!」
「我说的是真的!除了学校的暑期辅导课程之外,我在家都在打混。」
九月初,上野高校开学了。
纱夜花和奥奈、友爱等人正式升上三年级,成为学校里最年长的学长学姊,而纪亚、保志和圣也则是升上的二年级,新入学的一年级生个个青涩,让纱夜花想起二年前的现在,自己也是刚升上高中的新生。
当时,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认识奥奈、友爱,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搬进叔叔家,更没想到自己会在不久后与圣也重逢。
开学后不久,便是上野高校的文化祭。上野高校的文化祭一直以来都与其他学校不同,原本应该在十一月举办的文化祭,上野高校却早在九月就办了。
许多老师和家长渐渐觉得每年文化祭举办的时间都过早了,尤其是一年级生,根本还来不及认识班上的同学就已经要赶着要在文化祭上有所表现,每年的这个时候整个学校上上下下也总是忙成一团。
所以今年是上野高校最后一年在九月举办的文化祭,明年就会改制,把文化祭的时间移到每年的十一月。
而文化祭这样的活动,正準备大学考试的高三学生当然不需要做任何準备,连文化祭当天都有半天的时间在读书,下午才能跟一般的学生一样逛逛校园。
听着校长在讲台上的致词以及对学生的期许,纱夜花着实感觉到自己确实已经得专心在课业上了,即使她到现在仍然没能为自己的未来好好规划一番。
或许就尽量考个离家近的中上大学吧。
那样的话,就算上了大学,偶尔也还能见上圣也一面……
纱夜花一边想着,同时猜想圣也肯定又翘掉了今天的始业式,一边转头看着圣也班级的方向。没想到圣也穿着整齐的制服,站在第一排最右侧的位置上。两个人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对上目光的瞬间,纱夜花赶紧移开视线。
她的眼角余光瞄到圣也也跟她做了相同的事。
────为什幺他今天穿得那幺正常啊!平常不都是乱穿衣服的吗!
纱夜花暗自按着额头,后悔自己为什幺要多此一举回头找寻圣也的身影,一方面或许……真的只是或许,或许只是想掩盖自己这种浑身发烫的感觉。
始业式结束后,学生鱼贯回到教室,开始了各班导师的班会时间,高三的班导师们说的无非就是努力上进、用功读书等等勉励的话,纱夜花一边领取从讲台上发下来的教科书,一边用各种颜色的原子笔在行事曆上记着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日期。
真的是準考生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连圣也的面都还没见到呢!
此时的纱夜花突然想起櫂,毫无来由的想起他的事不禁让她吃了一惊。祇华祭那天纱夜花无意间说漏了嘴,似乎让纪亚因此误会了什幺,然而圣也却只是说了别担心,那些是櫂自己应该处理的事情。
回想起来,纪亚好像对于櫂即将要出国留学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櫂要出国留学的事情,是以讯息的方式通知纱夜花的。
────我打算在高中毕业后到法国读甜点学校,回国后希望可以开一家甜点店。
当时她并没有过于惊讶,她一直都知道櫂的厨艺很好,也吃过几次他做的甜点,简直堪称完美。櫂是家中的次子,本来就没有打算继承丹羽家的家族企业,所以他老早就跟爸爸商量想去国外学习甜点了。起初他爸爸还很不愿意,甚至为此跟他大吵了一架。
櫂的目标是糕点师。
纱夜花很早就知道櫂对未来的规划,櫂也曾经跟她说过「我已经跟安藤说过这件事了」,纱夜花深信不疑,也就不以为意,没有跟纪亚提起。
当时纱夜花还想着纪亚怎幺能在听到櫂要出国留学的消息之后,还能这幺平静的跟他相处?怎幺可能还能压抑着不告白呢?为什幺纪亚这幺厉害,能够假装什幺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后来才知道,原来纪亚从头到尾都不知晓。
櫂那家伙伤害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的啊。纱夜花心想。
祇华祭那天,纪亚一听到从纱夜花口中说出的「出国」两字,整个神情都变了,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甚至在转身离开的瞬间,纱夜花还瞥见纪亚眼角的泪光。
不过那也是谁叫櫂自己要骗人呢,所以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也难怪当纪亚看到已经毕业的櫂还出现在学校中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櫂肯定又为此撒了一个谎吧,比如说「我回来学校拿点东西」之类的。
说起来,奥奈跟悠生前辈两人之间似乎也发展出有些耐人寻味的情愫。祇华祭还没结束,悠生前辈就特地骑着车来载奥奈回摄影棚工作了。如果他们真的成为情侣,同样身为模特儿也都有演出经验的两个人肯定很合得来吧。
纱夜花瞥了奥奈一眼,奥奈拿着手机的双手在桌子底下回着讯息。纱夜花也看见友爱正望着她们两人,与友爱对上眼的瞬间,纱夜花与友爱都会意的笑了。
一遇到感情的事,大家都变得像小孩子一样了啊。
纱夜花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放在桌上的行事本和教科书上,暗自告诉自己应该要开始好好努力读书了,至少要考上跟妈妈当时考上的大学程度差不多的学校,毕竟自己是妈妈的女儿,妈妈在天之灵一定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想起妈妈的事,纱夜花突然愣住了。
如果妈妈的灵魂还在身边,是不是正在担心纱夜花与圣也两个人的事情呢?是不是想着有什幺办法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回头,不要走入歧途……
如果妈妈还活着,肯定会万般阻止纱夜花与圣也有进一步的关係,就像叔叔和婶婶那样。
虽然一直都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朝着危险的地方走去,但突然涌现如此明确的不安与背叛他人的焦躁感以及自责,纱夜花可能还是第一次。
一想到自己可能成为了别人口中所谓的不孝女,纱夜花的心情便硬生生的沉重了起来。
◆◆◆
我被圣也从祇华祭举办的场所背回家里,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
明明已经距离现在这幺久,我却还是记忆犹新。
因为在祇华祭那天晚上淋了雨,又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擦乾身体和沖热水澡,加上背着我回家消耗了体力,圣也在隔天发了高烧。之所以会知道圣也发烧的事实,是由于早上我送早餐到圣也的房间时听见他摔下床的声响,进到房间查看后才发现圣也的身子正热得滚烫。
我从来没有见过圣也生重病,顶多也只是流鼻水和咳嗽而已。叔叔和婶婶也摆着一脸惊讶与不知所措的神情,摊着手对我说「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发烧过」,当下我真是有点恼怒了,圣也怎幺可能没有发过烧!
叔叔和婶婶各自都有工作要忙,不可能为了圣也请假待在家照顾他,所以照顾病人的工作自然是由我负责。此时的我庆幸现在还是暑假期间,可以待在家里自习,一边注意他的病况。
我打了通电话跟班导师请假之后,便回到房间换上衣服,準备出门到超市购买需要的食材,「既然都要下厨了,乾脆连自己和叔叔婶婶的三餐都顺带煮一煮好了」,抱着这样的心情,我带着轻鬆的心情走出家门。
等到我从外面回到家里,却亲眼目睹圣也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情景。
他用手扶着扶把,吃力的撑起身体,但头重脚轻的感觉依然十分明显,于是他就在我的面前滑了一跤,幸好只是摔了几阶后坐在楼梯上。
我放下手中的袋子,急忙跑向前去。
「为什幺要从房间出来!我不是说过了我去买东西,马上就────」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厨房弄吃的……」就算是生病,圣也倔强的个性依然不变。
我无奈的看着坐在楼梯上的他,此时的他虚弱到了极点,简直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让我想起他还小的时候,那时的他甚至比我还瘦小。
圣也抬起头瞪着我,他的眼神当中除了有着平常的傲气与坚持,似乎多了一点小孩子耍脾气的感觉,像是在跟大人赌气一般,只差没有把嘴巴嘟起来了。
小孩子……或许可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与圣也平高。
「你想吃什幺?」我温和的问他。
「我说了我会自己弄。」从圣也的鼻间吐出的热气依然烫得吓人。
「那……」我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你想吃煎鱼吗?」
「今天吃鲑鱼哦。」
听到鲑鱼两个字,圣也的眼神顿时明亮了起来,表情也舒坦了许多。
我努力忍住笑出来的冲动。
圣也虽然还是有着平常的样子,但却完全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是小孩子的圣也啊。
我直直看着圣也的眼睛:「怎幺样?想吃吗?」
「……也没有很想吃。」圣也似乎意识到自己漏馅了,整张脸撇向一旁,彷彿毫不在意。但他的眼神依然频频看向放在大厅角落的袋子,明显就是十分期待的样子。
「好啦,我等等煮好多片鲑鱼给你吃。来,现在先站起来……」我想将圣也整个人抱了起来,然而却完全没办法。
圣也虽然顺从的靠在我的肩膀上,但是他太重了,我根本无法像他背着我一样背着他走回房间,只好将圣也的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努力的将他「拖回」房里。
好不容易将圣也安置好,我已经是满头大汗。
此时是早上十点半。
做了餐点给圣也吃,又帮他擦了汗、换了衣服,现在的我惊觉当时妈妈照顾生病的我的时候肯定也是如此辛苦。
不过圣也终究是快要十七岁的男孩子,虽然还发着烧,却已经明显比清晨的时候好很多了,即使他的神智依然模糊不清,有时候甚至会把我当成他在班上的好友夏川保志。
那样的事情,就发生在下午四点左右。
当时的我正在房间读书,突然听到圣也房里传来呼唤我的名字的声音。
那是呼唤了一遍又一遍,急促又惊慌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
等到我匆忙的跑进圣也的房间,才知道原来圣也是做噩梦了。
然而虽然只是做噩梦,但他双眼紧闭、整个身体都是冷汗,紧紧抱住一旁的棉被,全身都不断的发抖。
我上前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做噩梦而已」。
你张开眼睛看看吧,醒来就没事了。
我将他轻轻的摇醒,他缓缓睁开迷濛的双眼。
「还好吗?你做噩梦了。」
圣也没有回应我的话,但他一直看着我,眼中映出的情感朦朦胧胧的,好像是在看着我,又好像是在看着我身后好远好远的地方。他一手抓着棉被,另一手抓着我的手臂,虽然因为生病的关係无法使力,但我还是知道他已经死命的抓住我了。
「妳真的结婚了,跟别的男人一起……」圣也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绑着我从来没有看过的髮型,穿着紫色的婚纱,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花,跟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结婚了。那个男人有蓄鬍,梳着油头,眼角还有一点皱纹,年纪大到都可以当妳的爸爸了,为什幺妳要嫁给这种……」
「圣也,那只是梦而已。」我轻轻摸他的头尝试着安抚他,但他却依然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妳果然还是喜欢比妳年长的人吧,毕竟比妳年长才能给妳更多的安全感……身体也很强壮,跟我这种弱不禁风的身体不一样……」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隐隐刺痛着。
「圣也,你睡迷糊了,我没有结婚呀。」
「妳说谎,我明明看到妳结婚了……妳是为我着想才隐瞒我的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妳结婚的事……」圣也激动的说着,一边痛苦的喘着气,抓着我的手越来越紧。
我担忧的摸摸圣也的额头,发现圣也好不容易降下的体温好像又上升了,跟清晨的时候一样滚烫。圣也又开始高烧起来了。
「你先待着一下,我去拿粥和退烧药给你吃。」我说完,正想从圣也紧紧抓住的手中抽开起身,但圣也却一把抓住她,使劲将她往自己身上拉。
我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跌在圣也的身上,圣也衣服上的香气和汗水的气息瞬间向我袭来,就像一个致命的陷阱,然而还来不及挣脱,圣也早已经将我紧紧的环抱住了。
圣也的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脸,一阵热浪般的体温从圣也身上传来。
「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如果想要冰凉的话,冰箱里也有冰枕……」
「这样就好。」
圣也像只猫咪一样的蹭着,似乎很满足的样子。然而过了没多久,我却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着某种湿湿热热的感觉,我想起身看一下是怎幺回事,但圣也环抱着我的双手却紧紧抓着不肯鬆开。
听见圣也吸鼻子的声音,我才知道圣也在哭泣。
「为什幺……妳不喜欢我吗?」
「什幺?」
「不是说好的吗?为什幺最后是跟别人……」圣也哽咽的说道:「你果然还是不喜欢我,对吧?纱夜花。」
圣也似乎还在迷糊状态,这个时候就算继续告诉他「只是作梦而已」,他大概也还是不会相信吧。但他的情绪似乎一直冷静不下来,我必须说些什幺让他平静下来才行,否则他的病情说不定会受到影响。
「……没有的事,」我低声说道:「我怎幺可能不喜欢你。」
圣也的抽泣声突然安静下来,紧紧抱着我的手也稍稍鬆开了。躺在圣也身上的我撑起上半身,这时才终于能看清楚圣也的脸庞。红通通的脸,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一双眼睛充满不安与疑惑,简直跟小时候的他没有两样。
跟平常圣也的态度模样虽然完全对不上,但果然还是圣也。
我从口袋里拿出面纸,擦了擦圣也脸上的泪水。
「我喜欢你哟,圣也。所以不要再乱想了。」
听到我的话,圣也的眼中不再流出泪水,原本颤抖着的身体也平静下来。他静静的望着我,时间长到我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那就吻我。」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感觉到时间被强硬的停止了。
我惊慌的望着圣也,圣也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许改变,又好像什幺也没变,他现在是清醒着的?还是依旧是睡迷糊的状态?他说的话是认真的?
不对,不对。
我慌张的想要离开床上,但却被圣也拉得更近。
「快点……」圣也轻声催促,将唇凑近我,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口吻了,那是跟平常的圣也一样的口气。
我愣愣的看着他,难不成他早就恢复清醒了?还是他其实根本还没……
突然,一阵彷彿电流穿过全身的酥麻感向着我忽地袭来。
圣也轻轻的咬了咬我的唇。
我无法动弹,明明慌得快哭出来了,但更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我的内心某处竟然正在享受着这样的气氛,我并非是无法使力,我并不是没办法挣脱,我────
就在恍神的时候,圣也已经吻上了我的下唇。
然后他像是感觉到了什幺一般,忽然鬆开了抓着我的双手。
我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伸出手,抚摸着我颤抖着的肩膀和脸庞,接着抹去了我脸上的泪。
「对不起……又让妳哭了…………」
不对,不对,不对。
圣也,你误会我了,我不是因为害怕你才哭的。
我不是因为讨厌你这样才哭的,圣也。
不行,但不行啊。
必须停下来才行,必须停下来才行。
必须停下来不可,我们必须停下来。
是因为这样我才哭的啊。
圣也,圣也。
如果不停止就这样继续下去,我们肯定都不会幸福的。
幸福的道路不在这里,我们都走错了,圣也。
要回头,必须回头,不要再那样看我了。
「我肚子饿了。」良久后,圣也简短的说道。
我一语不发的走下床,离开房间。
房间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躺在床上的圣也正望着窗外的蓝天,他的模样那幺孤独、那幺寂寞。
◆◆◆
七月底举行祇华祭之后,纱夜花和圣也两人一如往常的过着日子,像是什幺事都不曾发生一般────即使两人之间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
圣也在祇华祭的隔天发高烧,当天叔叔和婶婶两人都不在家,而纱夜花在圣也的房间被圣也吻了。说不定也不算是接吻,圣也只是咬了纱夜花的下唇而已。
当时的事情圣也究竟还记得多少呢?发生那件事之后,纱夜花与圣也见面时假装什幺事都没发生的问「烧退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圣也也只是像平常一样的回答「又不是什幺大病」。
纱夜花想起当时自己跟圣也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心跳似乎跳得极快。
对圣也的感情,算是喜欢吗?
不对。
────只是喜欢而已吗?
「纱夜花,妳今天会跟悠……北条前辈一起摄影吧?」
纱夜花从思绪中回到现实,抬起头,奥奈的脸随即映入眼帘,她的脸上看着一丝担忧与不安,不知道究竟是在不安自己的事情,还是在为纱夜花担心。
「嗯?……对啊,还好搭档是北条前辈,不然我都要紧张死了。」
奥奈听到我的回答后似乎鬆了一口气,但依然是紧张兮兮的样子:「那……可以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吗?就说是奥奈给他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粉红色纸袋交给纱夜花。
「可以啊,不过这是什幺?」话一出口,纱夜花才想起自己不应该问。
毕竟奥奈跟悠生两人的关係非比寻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彼此之间请别人转交东西,照理来说是不适合随意过问的。
果不其然,奥奈脸上露出有些困扰,但却又害羞的神情。奥奈一直以来都是个比较强势开朗的女孩子,这样的表现纱夜花鲜少见到,甚至可以说是这几个月才渐渐看到奥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是一些点心,想说悠……北条前辈会不会肚子饿了。」奥奈扭扭捏捏的说完之后,突然又像是查觉了什幺一样赶紧补充:「不过并不是不关心纱夜花!只是……那个……」
「没关係啦,我知道。」纱夜花会心一笑,便把粉红色的纸袋收进书包里。
奥奈露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跟她道谢。
纱夜花转头看看友爱,她正坐在座位上试擦最近刚上市的新唇膏,粉嫩的颜色让纱夜花有些喜欢,或许擦在奥奈的唇上会显得格外可爱。于是纱夜花轻轻推了奥奈一下,然后指指友爱的座位。
「友爱似乎又入手新款的化妆品了,那款唇膏我觉得很适合妳,妳去看看吧。」
就在纱夜花跟奥奈两人咬耳朵的时候,从门外走进一位同学向着教室里喊道:「本堂同学,外找!」
纱夜花听见外头有人找她,便起身走向教室外,不忘回头跟奥奈叮咛一句:「顺便帮我问问友爱她最近的美妆部落格经营得怎幺样了。」
她走到教室外,站在走廊上聊天聊得正起劲的两人正是櫂和纪亚。
看到纱夜花向着他们走来,纪亚朝纱夜花挥了挥手。
「小纱,一个月没见了!」
「对啊,今天怎幺突然来找我?如果是你们在一起的事情就别说了喔。」纱夜花半开玩笑的说道,让纪亚顿时有些脸红,櫂则是看着纪亚丰富的表情变化而笑了出来。
「没什幺啦,只是来跟你说说文化祭的事情。」纪亚从怀中拿出一张宣传单:「虽然学校说到文化季前一天的下午才能开始宣传,不过我还是先给小纱一张!宣传单下面有折价券,消费可以抵一百二十円喔!」
櫂接在纪亚的话后面补充了一句:「我也会下厨喔,负责做甜点。顺带一提,是纪亚拜託我帮忙的,而且是偷偷帮忙。」
听到櫂的话,纪亚着急的把櫂的嘴巴捂上。
「就你一个大嘴巴,等等被其他同学听到了怎幺办啦!我们班就是偷吃步,还说这幺大声。」
「有什幺关係,偷得漂亮就好啦。」櫂似乎对自己做甜点的技术十分有把握,让纱夜花越来越期待可以在纪亚班上吃到櫂亲手做的甜点了。
纱夜花仔细端详着纪亚班上的宣传单,原来是执事咖啡厅,虽然班级在文化祭上办咖啡厅很稀鬆平常,但纪亚班上的宣传单做得有模有样,上头还有穿着执事装的男同学们带着职业性笑容排排站的照片,看起来就像格外高级的咖啡馆。
「对了,去年小纱班上是做什幺呀?占卜吗?还是……」纪亚看起来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真的非常期待今年的文化祭。
事实上整个学校一整天都闹哄哄的,学生们的暑假刚结束,玩心都还没收回来就直接进入文化祭,大家当然是玩疯了一般的去办,三年级的学生此时就特别辛苦了,不时都会听见三年级的学生在抱怨其他年级的学生太吵了,影响到读书的气氛。
纱夜花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唔,我们班去年好像是办女僕咖啡厅……」
「是女僕咖啡厅没错,我还留着妳当时穿女僕装的照片。」纱夜花的话都还没说完,櫂便带着欺负人的口吻说出自己还留着纱夜花的女僕装照片的事情,让纱夜花瞪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又会提起这件事!早知道就不要答应新闻部拍照了……」
纪亚一副很羡慕的模样,说道:「哎唷,小纱当时肯定很惊艳,模特儿穿女僕装,大家当然都想拍照啊。话说櫂,我也想看小纱的女僕装。」
「好啊,」櫂对着纪亚眨眼:「明天放学来我家看。」
「纪亚你也这样!」
上课钟响,纱夜花带着纪亚班上的宣传单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看着宣传单发呆时,纱夜花突然想起一件事。
圣也也是纪亚班上的学生。
那幺文化祭当天,圣也会负责什幺工作呢?
圣也不太会烹饪,做家事也是最近才学会的,而且他大概会嫌準备料理很麻烦。
那幺……圣也有可能当服务生吗?
纱夜花的目光落在宣传单那些穿着执事装的学生身上。
难不成圣也他……
不对,圣也也有可能直接翘掉文化祭。
即便如此,纱夜花仍然开始想像起圣也穿执事服的模样,突然间又想起圣也在床上轻轻的啄了她的唇,结果根本无法专心在早上的数学考试上了。
◆◆◆
星期五下午,上野文化祭正式正式揭开序幕。
不过星期五下午是开幕典礼和趣味竞赛,学生们除了在操场帮老师同学加油之外,更多的学生也匆忙的在走廊在教室之间来回奔走,到处都是颜料和木材的味道,各班同学使用的工具散落一地,大大小小的道具由同学在走廊上搬运着,偶尔还会出现事先试穿服装的同学被同学捉弄的场景。
渐渐的,不论是办占卜的班级、办鬼屋的班级、趣味闯关的班级或是咖啡厅的班级,门面上都有了基本的模样。
整间学校都非常闹腾,唯有三年级的教室一片宁静,同学们都坐在教室里安静的自习。奥奈正在悄悄的打瞌睡,友爱则是用护手霜保养双手。
纱夜花漫无目的的望着窗外,过了半个小时,连书本的一面都没能看完。
她想起圣也咬了她的唇之后几天,她的嘴唇有点破皮发炎,婶婶还担心的问怎幺回事?她说「只是不小心咬到了」,当她在回答婶婶的时候,眼角余光还偷偷的瞄着圣也,期待着他有什幺不自然的反应,然而他似乎没听到纱夜花与婶婶之间的对话,继续坐在沙发上看他的电视。
圣也越变越乖顺了。
如果是一年前的他,怎幺可能坐在大厅惬意的看电视?
纱夜花居然有种圣也正在离自己远去的感觉。
那种感觉既自私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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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星期六早上,上野文化祭终于彻底的热闹了起来,学校里聚集了壅挤的人群,成群的家长和学生把整个学校挤得水洩不通,也有很多从其他学校来到这里探望朋友的学生,甚至附近的居民也会来凑个热闹。
文化祭就是这样一个盛大的活动。
坐在教室里的纱夜花伸了一个懒腰,听着教室外的喧闹声与嘻笑,心中想着「纪亚他们现在肯定正愉快的办着咖啡厅吧」,突然又想起櫂现在也应该在纪亚班上帮忙,圣也跟櫂两人一碰面就会开始明争暗斗,但几乎都是櫂一直缠着圣也逗着他取乐,今天櫂又一整天都会在纪亚的班上,圣也一定一个头两个大了。
想到这里,纱夜花不禁噗哧的笑出声来,引来讲台上老师的注意。
等到中午过后,所有三年级的学生都彻底放鬆下来,终于可以暂时从课业当中解放,回到青春无敌的高中玩乐生活了,众人不是立即冲出教室找朋友串门子,就是把教室里的桌椅排列一下,开个小型的同学会、聚在一起看电影或者乾脆睡大觉。
纱夜花当然跟着奥奈和友爱两人到纪亚的班上探望。
到了二年e班,只见纪亚穿着一般的运动服,端着沾满麵糰的大锅正要到教室外清洗,原来她是负责后台工作,纱夜花原本以为纪亚肯定会想要穿着亮丽的衣服当服务生,不过其实这也是正常,因为櫂就在后台担任甜点大厨的工作,纪亚不做他的助手,谁要做他的助手呢?
「服务生我去年就做过啦,当时还被几位莫名其妙的大叔骚扰,超尴尬的。」纪亚洗完大锅后,靠在教室的墙上跟纱夜花她们聊着。纱夜花一边看着纪亚班上穿着执事装的男同学来来去去的送餐点,一边悄悄注意着圣也的身影,但圣也并不在教室里。
也就是说,他果然翘掉了?
「不过纪亚,你们班的生意真的很好耶……」奥奈从教室门外探出头,只见排得长长的人潮都已经在二年e班的走廊转了几个折,却还是快要把隔壁班放在地上的招牌挡住,还有一位同学负责在人龙最后头举着「最后尾」的牌子。
友爱也跟着点点头,脸上充满了惊讶:「是你们班的餐点特别好吃吗?还是执事特别帅气?气氛特别好?」
「我们班的男生打扮后是真的很好看啦,虽然其实都只是一群毛头小鬼而已,餐点也因为有櫂的加持所以很美味,我们班的美术组负责人是个美术天才,所以气氛真的很好,我自己也叹为观止……」
纪亚说了一大串话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气:
「不过我想我们班之所以会有这幺多人光顾,可能跟本堂圣也有关係。」
「嗯?」
「什幺?」
「……圣也?」
说时迟,那时快,从教室外传来一声简直快把天花板都掀起来的声音,是女孩子的尖叫声。
纱夜花好奇的伸出头一看,只见圣也身穿黑色执事服,染成白色的头髮也梳理整齐,脸上甚至稍微化了妆,尤其是恰到好处的眼线,让圣也湛蓝色的双眼更显深邃。
圣也由几个男女簇拥着走进教室,排在教室外的女孩子们都争着抢着要多看圣也一眼,隔着教室窗的一支支手机都高举着拍照,发出闪光灯刺眼的光芒,连坐在教室里用餐的客人都被影响到了。
又来了。纱夜花马上联想到圣也的侧面照疯传的时期。
纪亚担心纱夜花她们站得累了,于是拉着她们坐到一个四人座上,同时拉住了班上一位穿着执事装,却理着小平头的男同学,示意要他拿些餐点出来招待。
一行人坐定了之后,奥奈看了看教室外可观的人群,又疑惑的看着纪亚:「是妳要求本堂圣也当服务生的吗?」
「才不是呢,以前的我可能会那样做,但自从经过侧拍照的事件之后,我超希望本堂圣也不要再红起来了,会给班上带来很多麻烦的。」
纪亚很无奈的摊着双手,继续说道:「我反而希望他不要当服务生,光是毕业的学长丹羽櫂驻点在这里下厨这件事传出去就已经吸引不少女孩子来一探究竟了,如果本堂圣也又穿上执事服,我们教室不就要炸了吗?结果谁知道本堂圣也自己要求当服务生。」
「他自己要求的?」奥奈和友爱两人面面相觑,又与纪亚三人一同看着纱夜花。
纱夜花一语不发的看着慵懒送餐当中的圣也。
圣也虽然穿着执事服,但他却明显对客人的调戏完全没有反应,只是老实的送着餐点,其它穿着执事服的男学生甚至都已经跟客人开始玩起剪刀石头布了,但圣也依然只是安静的送着餐点。
自己要求当服务生,然后又不像是很享受服务生这个工作的样子。
纱夜花不懂圣也在做什幺。
她感觉到圣也似乎频频瞄向她的方向,但每次她回过头去看着圣也时,圣也却都看着别的方向或是做着其它事。
教室外的女孩子的呼声越来越大,隔壁班的同学和教室里的客人都开始抗议了,有些女客人抱着想要接近圣也的想法来用餐,主动与圣也搭话却都不被当一回事,也各自忿忿离去,离开教室前还不忘瞪纱夜花一眼,似乎知道纱夜花就是圣也的堂姊。
终于,班上的一个同学凑在圣也耳边悄悄说着话,圣也默默的点点头,便端起方才从后台端出来的布蕾和小蛋糕,朝着纱夜花一行人的方向走近。
「这是客人点的餐点。」圣也像是背诵一般的说着,随后将端盘上的餐点一样一样的放在每个人的面前。最后放在纱夜花面前的是巧克力奶油蛋糕和一盘鬆饼。
「哇!到底怎幺做的!?你们后台有放烤箱吗?」友爱看到餐点后惊呼出声。
「有些蛋糕是在櫂的家里做好送来的,但也有一半的餐点是现场做……櫂可是很厉害的!」纪亚骄傲的挺起胸膛,似乎真的很以櫂为荣。
纱夜花吃了一口蛋糕,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櫂的风味,櫂总是习惯不把蛋糕做得太甜,纱夜花也不会形容那种感觉,但就是吃得出来是櫂做的甜点。
她停下吃蛋糕的动作,悄悄看着圣也安静的走出教室,随着圣也离开教室,排在教室外的人群也散了四成左右,吵杂声也渐渐消失。
不知为何,纱夜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估计本堂圣也是去换衣服了,毕竟他还是太显眼,会影响别人。」纪亚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纱夜花拉回现实,她急急的转过头去想要跟纪亚解释,却发现不只纪亚,奥奈和友爱两人也都担忧的看着她。
「……所以小纱就不要太担心了。」
纪亚带着微笑看着纱夜花,那笑容彷彿完全看透纱夜花的心思一样,让纱夜花心里一惊。
她又看看奥奈和友爱,她们也都是笑着,却有种不自然的感觉,似乎带有些许疑惑,又有点不谅解,好像正希望纱夜花向她们解释一般。
「我……我去洗手间。」纱夜花倏地站起身来,低着头跑出教室。
纪亚正起身想要追上去,只见櫂快速的从后台走出,一边将擦手的毛巾丢给纪亚,一边示意她待在原地,随后便跟在纱夜花的身后追了出去,纪亚这才不安的坐回座位上。
「……怎幺办?」友爱担心的看着纱夜花离去的方向。
奥奈也有些尴尬的吃着冰淇淋。
「她是不是误会我们的意思了?」
「我就知道她会这样,选在今天问实在不是好点子。」
「用暗示的方式告诉她,似乎还是伤害到她了。」
「可是……我们其实只是希望从她的口中听到事情的真相,毕竟那幺明显的举动,如果我们再不出声,就真的太不自然了。」友爱担心的看着教室外。
「是吗……」纪亚倒是低下头,握紧了双手。
「我们真的不是打算阻止她吗?小奥你们也知道的吧,那样的行为如果被公开了,会受到多幺强烈的社会抨击和批评……那种事并不是我们说不想阻止就能放任的啊。」
如果这个世界允许堂姊弟之间的爱恋的话,我们怎幺可能会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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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从后门走出二年e班的教室,一边开始鬆开绑得过紧的领带。
刚刚协助我穿上这套衣服的同学不小心把领带弄得太紧了,让我好难呼吸,脖子也很难转动,感觉全身上下都不对劲。
虽然早就知道我这种鲁莽的举动一定会造成那样的后果,但幸好我本来就打算穿着服装一阵子之后就把衣服脱下来,毕竟我真正想要的不是担任服务生的工作,或者是那些女生热切的目光。
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
但我很后悔确定那件事。
前几天,夏川保志在跟我一起在顶楼打混的时候,突然跟我说:「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装做什幺都不知道的样子?」
听到他的问话,我当时心里或许也是已经有个底了,我其实知道他说的是什幺。事实上,学校也有不少人开始怀疑这件事,只是大家都觉得「怎幺可能呢」,如果那样荒唐的想法随意的被说出口,肯定会惹来一群人的嘲笑与无视,所以每个人都只是悄悄的把这件事放在内心的某处,没有人提起,但大家都在意。
「你堂姊喜欢你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夏川保志的这个问题透露出他所知的许多讯息,一是他不确定纱夜花对我的感情的真假,第二是他似乎完全不知道我对纱夜花其实也抱有类似的情感。
也就是说,夏川保志以为纱夜花是单相思。
就是听到夏川保志的这番话,让我决定我应该扮成服务生的样子,纱夜花她们肯定会到我们班上来,如果能藉此观察她的反应的话……
然后,我后悔得不得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心理準备面对可能的事态,但当我注意到纱夜花那莫名的情绪波动时,我才了解其实当初后援会的成员们为什幺会觉得纱夜花跟我之间的关係非比寻常。
或许她也是忍耐到了极限。
否则,她不可能会看着我露出那样的神情。
那绝对不是一个堂姊对堂弟会有的表情。
────原来这幺明显吗?
虽然光是在家里我就能感受到或许纱夜花抱持着跟我一样的情感,但当场景转换到了学校,而我们的情感却没有跟着转换的时候,那样的对比鲜明得让人害怕。
就像孩子在家里对父母的态度肯定与在学校对父母的态度不同,因为场合不同而产生的不协调与不适应通常会让孩子不喜欢父母来学校,因为在老师和同学的面前,其实孩子会不知道该用什幺态度面对家长。
但纱夜花对我的态度却从头到尾都是一致的。
在我默默观察着纱夜花的时候,我同时瞥见安藤和菊地等人也悄悄的在观察着我和纱夜花,于是我立即明白了什幺。
其实大家都发现了,只是每个人都认为不可能,所以大家都选择不说。
但这种事态不可能持续很久。
终究,现实还是会到来。
我走进男生厕所,听见自己的背后有脚步声,转头一看,发现是夏川保志。他围着围裙,手上沾满了麵粉,脸上也有巧克力酱的痕迹。他看到我也在厕所里,便对着我露齿一笑。
「测试得怎幺样?」
「什幺测试?」
「又在装傻,你刻意自愿当服务生,不就是为了测试吗?我在后台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喔。」夏川保志说着,一边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开始洗手。
我沉默了。
夏川保志没听见我的回答,于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他的笑容随之凝固,沖洗双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但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几秒钟,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洗手,一面露出会意的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说道:「原来事情不只是我发现的那样啊,似乎比我想像得还要更严重一点。你还是好好考虑清楚喔,找个时间跟她说清楚也行,现在的社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一意孤行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你……也觉得那样是不好的吗?」我看着镜子中的他,问道。
夏川保志默默沖掉手上的洗手乳泡沫,在围裙上擦乾双手,吐了一口气之后直起身来看着我:「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这样啊!没有什幺好不好的。而且你们从小就认识,老实说大概没有人能比你们彼此还更了解对方了吧,都生活一年了。如果你们只是一般的情侣,我没有理由阻止。」
说完,夏川保志拍了拍我的肩膀,逕自走出男生厕所。
「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叫上我。」临走前,他凑在我的耳边这幺说道。
我走进男生厕所的隔间,将身上的执事装脱下,换上校服之后,便带着充满犹豫的步伐走出厕所。走在走廊上的时候,我不经意的瞥向走廊上的窗户。
「今天的天气还真好……」
然后,我看见在中庭里奔跑着的熟悉的身影。
那是纱夜花。
她一边跑一边用手背抹着脸,大概是在哭泣。
我的心突然一阵刺痛,难道她从二年e班的教室里跑出来了吗?是安藤她们问了她关于我的事吗?被欺负了?被强迫了什幺吗?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冲下楼去追纱夜花,还是冲回教室找安藤她们问个清楚。
过了几秒,丹羽櫂的身影出现在中庭,左顾右盼了一阵子之后,他向着纱夜花的方向走去。虽然看见他的身影让我很不快,但既然丹羽櫂已经去追纱夜花了,那幺我……
我向着二年e班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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櫂追上我,拉住我的手臂。
他说,纪亚她们没有什幺恶意,劝我回去教室里。
但我怎幺可能回去呢?我一语不发的摇摇头。
然后,櫂在一番挣扎之后,告诉我其实大家对于我跟圣也两人的事心里多少都已经有数了的事情,包括櫂自己也早已经发现,只是他不愿说,毕竟那种事已经超出常人能够理解的範围。
他本来希望我们可以自己意识到并且紧急煞车,但看来我们也只是越陷越深,他们惊慌的想着如果再这样放任下去,或许我跟圣也两人都会走向无法回头的道路。
「妳跟他已经八年没交集了吧,现在又相处了一年,妳认为他变了吗?」櫂这样对我说道。
我说,我知道他变了。
当时的我心里想着:櫂果然也是来说这件事的。
櫂看着红着眼眶的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太多太多。妳喜欢上的究竟是哪一个他?」
「哪一个?」
不论是哪一个,不都是他吗?
「我不想阻止妳。」櫂的脸上还沾着麵粉,我想伸手帮他抹去,他却避开了。此时我才想起,櫂已经不再是我能那样触碰的人了。
他有些尴尬的笑着,看着我。
「我们只是想跟妳说,如果妳确定,就要勇敢面对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障碍,但我更希望妳退缩,如果妳能放弃的话……我们可以当做什幺事都没有发生过。纪亚她们其实是想支持妳的,但这个社会不支持这种事呀,她们也很烦恼,毕竟妳跟本堂圣也两个人都那幺认真。」
没有人不希望妳跟他能幸福。櫂这样说。
我不会干涉妳,但我希望我不会看到妳后悔的样子。如果本堂圣也让妳受伤了,我也不会让他好过────这是我作为妳多年的好友唯一能为妳做的,我想纪亚她们肯定也是这样想。
「妳知道吗,本堂……你们是家人啊。」
櫂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痛苦,好像非常不想伤害我,又好像因为不得不对我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而感到悲伤。他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我想一定是因为此刻的我的眼神让他不愿直视。
「櫂……」我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
「如果我选择继续走下去,你们就会离我而去吗?」
「不会的。」櫂非常果断的回答了我。
「我敢跟你保证,纪亚、星奥奈、菊地和我,没有人会丢下你跟本堂圣也两个人离开。老实说就算你们在一起了又怎幺样?就算你们互相喜欢……妳还是妳,圣也还是圣也,没有人改变,都还是我们喜欢的样子。」
────只是其他人不会容许,所以我们希望妳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
「嗯,我知道你明白。」
「只是太难了……太难了…………」
说着说着,我不禁哽咽起来。
要强迫自己与跟自己从小到大的圣也完全切断关係,太难了。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如果切断,可能就连家人都做不成了。
櫂陷入了沉思。
说不定他是在想像如果我与圣也两个人换成他与纪亚,他会怎幺做?
櫂的身上依旧有着奶油与砂糖的甜味。
我的记忆只到这里就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