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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 堕落
- 章九 堕落
几年后,我和圣也都长大了,相差一岁的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小学。
圣也上小学的第一週,二年级的我的班上也有个长相姣好、家里也很富裕的女同学转了进来,我还很清楚的记得她的名字叫作日香。为什幺会对她的印象如此深刻呢?因为班上那群男生一直把她当成女神一样崇拜追求着,远近驰名的程度,连别班的男生都千里迢迢前来只为一睹芳容。
那个女孩,应该是喜欢上了小她一岁的圣也,而且很快的就跟他告白了。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只不过是小孩子式的恋爱,但是当时的自己却在意得不得了。
当时我听闻了日香跟圣也告白的消息,一连几天都心神不宁,在课本上不断重複涂鸦「日香?圣也」这几个字,怎幺看怎幺顺眼,心里烦躁得不得了。
我大概只是无法习惯圣也有可能成为「日香的」圣也吧。
后来我真的有些受不了心中这样忐忑了,某天的下课,我便特地到一年级的教室,想要见见圣也,但是圣也却不在教室。我有些失望的走回自己的教室,经过一处楼梯间的时候,我听见楼梯间上方传来一群男生的吵杂声,因为其中有人说到「日香」这个名字,所以我刻意放慢脚步好让自己可以多偷听一点内容,可是他们的音量太小声了,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听了几分钟之后,我大概得知是一群自称是日香的骑士团的男生正围着圣也在谈判,听起来不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可能是圣也自小就是一副冷冷的模样,让他们不敢大意吧。但当我知道圣也被人刁难了的时候还是很紧张,紧张得不知所措。到底是该先上去劝架比较好?还是先去找老师来比较好?正当我咬着嘴唇快速的动着脑筋烦恼时,我突然听到圣也漠然的一句话。
「我拒绝她了。」
「什……!你这家伙,居然有胆拒绝我们尊贵的公主‥‥」
「对。」
「你……凭什幺……」
「我喜欢的人是纱夜花,拒绝她是很正常的吧。」
这句话,停留在我的心中好久好久。
虽然我明知那只是圣也为了摆脱那些人才刻意说的话。
他对我只是对亲人的爱、对姊姊的爱。
────那种事,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神啊,如果那样的事真的真的成真了,我们又该怎幺办才好呢?
◆◆◆
「妳迟到了五分钟喔,纱夜花。」櫂有些不自然的看着眼前这位留着一头长髮,正歪着头看他的女孩。
「对不起,因为老师晚下课,就耽误了……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啦,才迟到五分钟而已。我也刚到。」
「不行!为了补偿你,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请你吃东西。」
「……不用了。」
「话说……这里是怎幺了?为什幺要把窗帘拉起来?今天的阳光很温暖哦,不趁这个时候让教室通通风吗?」
纱夜花不解的环视着因窗帘被拉上而一片漆黑的学生会办公室,说完这句话后,她準备走到窗户旁把窗帘拉开,但左手却被櫂紧紧的抓住了。
「櫂?」
「……对不起。」
「等……櫂……呀啊!」纱夜花的左手被櫂紧紧抓住,他顺势将她往后一拉,纱夜花整个人便跌进櫂的怀中。「碰」的一声,櫂的双手紧紧压在学生会办公室的门上,将纱夜花困在自己的身下。
纱夜花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与她认识四年了的男子。第一次看到他的制服如此凌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锁骨以及锁骨以下的肌肤;头髮也是,从认识他以来他总是梳理整齐的头髮,现在也是乱蓬蓬的。櫂的右手靠在纱夜花的头顶上,左手则是紧紧的压着纱夜花身后的门。
纱夜花听见櫂的右手轻轻将门锁上的声音。
吸一口气,櫂身上的香气便莽撞的冲进鼻腔。多幺鲁莽冲动、充满着激情的气味。
「那个……櫂?」纱夜花试探性的问道。
虽然她的心脏现在正急速的跳动着,但她咬了咬嘴唇,要自己好好的冷静下来。
櫂没有回应她。他的头缓缓的靠在纱夜花的右肩上,右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过了约莫半分钟,纱夜花才听到他在她的耳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湿润而温暖的水气向她的耳朵袭来。
她不禁小小的惊叫一声,身子也剧烈的抖了一下。
櫂的右手伸向她的背后,轻轻一揽,将纱夜花揽进自己的怀中。
「对不起,纱夜花……」櫂的嗓音混合着吐息在纱夜花的耳边响起,酥麻感让纱夜花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力。但更让她在意的是櫂竟然直呼她的名字。
随着櫂抱着纱夜花的手逐渐加深力道,纱夜花感到一阵几近窒息的晕眩感。她艰难的从唇间吐出几个字,轻微的喘息声一声一声都触动着櫂的心弦。
「櫂……呼吸……」
听到纱夜花说出自己无法呼吸,櫂忽然有些失神,抱着她的右手鬆开了。于是纱夜花便趁机从櫂的身下逃出,步履蹒跚的扶着黑板走上讲台,却又失去平衡而跌倒在讲台上低头喘着气。
「我说,纱夜花,」櫂走近纱夜花的身边,伸手将讲桌上的波奇棒拿在手中,与纱夜花并坐在讲台上。
纱夜花显然有些防备,她在櫂坐下后,又悄悄在两人之间拉开几公分的距离。
櫂只是看着,并没有说什幺。
他深吸了一口气。
「妳认为现在有几个人喜欢妳?」
「什幺……喜欢?那个……为、为什幺要问这个?」纱夜花看着櫂的眼睛,这时才发现櫂的眼睛闪烁着与平日不同的光芒,直直的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发冷。
那个眼神简直就像要把她的心思完全看穿一般。
但是她又有什幺心思会担心他看穿呢?
櫂没有回答纱夜花的问题。
他转过头去,看着教室后方的时钟,沉静了一会儿。
「国一的时候,」櫂从波奇棒的盒子中拿出一根波奇棒咬了一口,「当时我还是个自大且不谙世事的富家子弟,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认为每个人对我毕恭毕敬是理所当然的。直到那天,妳在走廊上把我叫住了并斥喝了一顿。就是从那刻起,我永远记住妳的姓氏是本堂。后来在学校又有好几次,妳在我做错事的时候勇敢的站出来与我对抗,某日我与爸爸反应这件事,他答应会帮我处理,但经过调查后,万万没想到妳是我们集团旗下的一家服饰品牌的首席御用模特儿……那个服饰品牌的设计师们也都很喜欢妳。因为关係到丹羽集团,妳便一口咬定了我,成了我在学校里唯一无法清除的障碍。」
「竟然说是障碍……不过说真的,以前的你真的是个大麻烦啊,学校里的老师都以为我惹毛你了,一直劝我别多管闲事。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不后悔自己当初对你的事多管闲事,如果我当初不多管闲事的话,我就不会认识你了,不觉得很可惜吗?而且至少你现在成为这幺出色的学长了,不仅跳级,在高三的学生里成绩还是顶尖,明明是同年纪的同学,却比我们早一年考大学。有这幺厉害的好朋友,突然觉得心里很骄傲呢。」
櫂有些吃惊的看着纱夜花,反覆咀嚼纱夜花的字句。
「不后悔‥‥吗‥‥」
纱夜花看櫂似乎冷静了一点,自己也暗自鬆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教室的天花板,嘴角渗出温柔的笑意。
櫂静静的看着她,眼眸里透出的光芒与情感逐渐的融合。
他想起纪亚曾经跟他说,她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讚美她的外表,他的一个小动作就改变了她的人生,是他为她平淡无去的日子点缀上五颜六色的色彩。
如果是那样,那幺替我的黑白世界装饰上七彩的人,就是纱夜花了吧。
但是为什幺?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泼辣的学妹,让自己做出注定会失败的事。
纱夜花有喜欢的人了。虽然还不知道是谁。
纱夜花以前总是会用一双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
现在虽然还是会看着我,眼中却没有我的影子了。
从升上高二开始,我时常看到她上一秒还高高兴兴的,下一秒脸色又沉下去了。
────我莫名想起,那天我跟安藤冒着雨跑出学校买麵粉,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同校的少年轻轻的倚靠在社团烹饪教室外面的墙上。他把玩着手中的黑色手饰,望着远方,不时露出让人惊奇的笑容。在那一抹微笑中,我看见温柔与无奈,还带有一点叛逆的味道。后来安藤跟我说,那个人就是纱夜花的堂弟,也就是拒绝她的告白的对象。
是他的原因吗?
为什幺每当我想起纱夜花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那个少年的身影?
带着叛逆的笑容,一双深邃而让人摸不着猜不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们。
櫂转向教室里柜子的方向,安藤现在应该还躲在里面不敢出来吧。
他又回过头来看着望向天花板的纱夜花,眼神落在纱夜花白皙的颈部上。
「……妳的锁骨很美。」
听到櫂突然在自己的耳边低语,纱夜花才意识到櫂早就在自己不在意的时候悄悄凑到她的身边,嗅着她的髮香。
「喂……!」
「好好,」櫂从波奇棒的盒子中抽出一根波奇棒,塞到纱夜花的口中,「请妳吃波奇棒。」
纱夜花勉为其难的咬了一口,小声的嘀咕起来。
「今天都在吃甜食‥‥」
「嗯?」
「今天的早餐是鬆饼,从家里出门时又忘记带便当,中午时间才发现这件事,到学校餐厅的时候熟食已经都卖光了,只剩甜麵包。现在你又给我吃波奇棒……好想补充盐分啊……」
「不想吃甜食吗?那幺……」
櫂将波奇棒从纱夜花的口中取出,将脸缓缓的凑近。
纱夜花一双充满讶异与柔情的眼睛直直望进櫂的心里,看得他体内一股按耐不住的冲动直涌心头。两人的唇与唇之间只剩几毫米的距离,櫂甚至感觉得到纱夜花从鼻间吐出的温暖气息,心跳也随之加快。
「……喂,为什幺不阻止我?明明可以阻止的。」櫂的额头轻轻的靠在纱夜花的额上,对着她轻声细语道。
突然一阵如雷电般的触感向纱夜花袭来。
她想起圣也也曾这样轻碰她的额头,恳求着她不要哭泣。
当时的她听到圣也的细语安慰,心中顿觉好温暖、好安心,似乎一切都会很好,一切都会安然度过的。
她愣愣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人,突然有些认不得他是谁了。
她的双唇微微的颤抖着。
櫂又向她靠近了一些,几乎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了。
「妳再不阻止的话,我真的会停不下来的……」櫂轻轻的向着她的唇吹了一口气。
看纱夜花仍然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櫂抓紧她的肩膀,凑近纱夜花的唇。
就在櫂即将碰触到纱夜花的唇时,纱夜花突然抓住他的肩膀,轻轻的往后一推。完全没有防备的櫂着实的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地,惊吓的神情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妳果然阻止我了。」
「……你就这幺希望我阻止你吗?」
纱夜花露出无奈的笑容,站起身来,将櫂手中那根她只吃了一口的波奇棒拿了过来含在口中,一个转身,整个人便坐在讲台上了。
櫂的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可以说是面有窘色。但他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
「看妳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妳早就察觉了吧?」
「……」
「啪咔」一声,纱夜花将手中的波奇棒咬成两半。她静静的吃的波奇棒,并没有回答櫂的问题,只是望着自己的双脚。她的双脚在半空中晃啊晃的。
「……不是这样。我也是一直到今天才知道妳对我抱有那样的情感。」
「嗯?」
「从我进入这间教室开始就依稀感觉到不太对劲,确定则是在妳把我逼到门旁的那个时候。」纱夜花将手中的波奇棒吃完后,跳下讲桌,拍拍自己的制服裙子。
「所以你刚刚那些惊恐的表情都是装出来的?」
「不算是。前半段不是,但是后半段……」
「后半段是假的。」
「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自己有时间思考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我以为你不会真的吻我,直到刚刚……觉得事态有些控制不住,才急急喊停。」纱夜花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脑海中又闪过圣也将额头靠在自己的额头上的触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空了的波奇棒包装朝教室后方一丢,空盒子便直直的进了垃圾桶。
「纱夜花真是过分啊。」
「嗯?」
「竟然对我的挑逗完全没有反应,这让作为校草的我很受伤啊。」
「这……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我的耳朵很敏感啊,身体直到现在都还在颤抖着。」
「……那幺,妳说妳需要时间思考答案。答案呢?」
「你……真的要我说?」
「嗯。」
纱夜花有些为难的看着櫂,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我想也是。」
说到此处,两人沉默了下来,彼此都看着不同的方向,纱夜花盯着自己的双手,櫂则是望着天花板。
纱夜花注意到教室里的窗帘还没拉开。
她边走向窗户旁边说道,「窗帘,可以拉开了吧?」
「嗯,拜託妳了。」
纱夜花拉起窗帘,金色的阳光就这样大方的洒进教室。
一束一束的。
櫂看着有些吃力的拉开窗帘的纱夜花,脑中竟然不时的闪过圣也的身影。
那天的他,倚靠在社团教室外面的墙上,正专注的聆听着教室中的动静。
本堂圣也。
他是纱夜花的堂弟吧。
可是那个眼神,怎幺看都不像是一个堂弟会对自己的姊姊露出的眼神。
纱夜花也是。
自从升上高二之后,情绪的起伏变化明显得让人起疑。
那样的表情,我曾经见过,是恋爱中的女孩会有的表情。
「纱夜花,」櫂向着纱夜花轻唤一声。
纱夜花将窗帘都固定好了,她转过头去疑惑的看着他。
「嗯?」
「妳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
「妳果然忘了。我问『妳认为现在有几个人喜欢妳?』」
「几个人……?唔……」
纱夜花歪头想了片刻,「不就你一个吗?」
「那,纱夜花有喜欢的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纱夜花有些惊恐的抬起头来,只见櫂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不太对劲。
纱夜花有些心虚的避开他的眼神。
「……没有。」
「哦?」
櫂有些怀疑的瞇起眼睛看着她。她赶紧向前几步,剧烈的摇摇手。
「真、真的没有啦!」
「……那就没有吧。」
櫂看着鬆了一口气的纱夜花,心中隐隐作痛。
这样一来,就什幺事都明朗了。
纱夜花心中有喜欢的人。虽然是谁还不清楚,但是……
我也早就知道纱夜花会拒绝我了,我今天特地找她来,就是为了让她拒绝我。
虽然是这样,但当我听见她亲口说出「对不起」这句话时,我仍然可以清晰的听见某种东西碎裂的声响。
来自心里。
他望着柜子的方向。
纪亚现在应该还在柜子里静静的听着吧?
等她从柜子里出来的时候,会对他破口大骂呢?还是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呢?
他竟然有点期待。
下午五点的钟声响起了。
纱夜花听到五点的钟声,忽然紧张了起来,「现在这是五点的钟声对吧?阿直跟我约好五点得回家的。」纱夜花有些担心的看着窗户外头,阿直的车早已停在学校对面等着了。
「纱夜花,过来一下。」
「嗯?你又要对我做什幺了?」纱夜花半开玩笑的说道,嘴角泛着笑意。
櫂没好气的笑了,「窗帘都拉开了,我还敢对妳这个名模特儿做什幺吗?」
纱夜花走近櫂,櫂轻轻的将她的双手牵起,忽地一拉,纱夜花一个不稳,便跌进櫂的怀抱中。
纱夜花这次是着实吓着了,在櫂的怀中不断的挣扎。
「喂……!你自己说不会对我出手的……光天化日之下……」
「……对不起,纱夜花,」櫂无视于她的挣扎,轻轻靠在她的耳边低语,「是我食言了,下次会请妳吃大餐。不过,我除了像这样抱着妳,不会做更上一层的事了。所以现在……请就让我这样抱着……」
纱夜花听见櫂的话,愣了一愣,拉扯的双手鬆开了。
她在櫂的怀中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算了,就让他任性几分钟吧。
虽然国中时,他凭着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而胡作非为,但也因为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便被教导要约束自己的情绪,不能像一般的孩子一样任意的笑、任意的哭,永远坐得端正、永远的循规蹈矩,永远的……
櫂身上的香气依旧薰得人飘飘然,但此时此刻,纱夜花突然觉得有一股好暖好暖的情感,随着这些香气直直涌进自己的体内。
都不是些很複杂的情感,但是很强烈、很强烈。
櫂的情感正「纱夜花、纱夜花」的细语着。
「纱夜花、纱夜花、纱夜花、纱夜花、纱夜花、纱夜花……」
过了几分钟,櫂才鬆开抱着纱夜花的手。
纱夜花有些泪眼矇眬的抬头望着眼前这个正悲伤的笑着的男子。
纱夜花很喜欢、很喜欢他。
不想拒绝他,不想看他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
但是纱夜花清楚自己对他并没有恋爱的感觉,所以必须拒绝。
优柔寡断或是违背心意的答应都只会伤害他。
不论多幺不捨、多幺痛苦,都必须拒绝他。
就像圣也拒绝纪亚一样。
「只限今天,我能叫妳纱夜花。」
櫂有些尴尬的笑了。
「诶?」
「我给自己订的规定。」
「不用啦,就说过了你可以直称……」
櫂打断了纱夜花的话,「对不起。」
纱夜花正想继续说下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纱夜花伸手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阿直打的电话。阿直一定是见纱夜花一直没有走出校门,所以在担心了。
櫂凑过去一瞧,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冈田先生打给妳了,要妳快回去。话说我好久没跟冈田先生聊天了。」
「可是……」
「好了好了,赶快回家吧。如果还有话要说,我们也可以明天再约。」
「……嗯。」
纱夜花走到门前,打开门锁。
走出学生会办公室前,她还有些担心的回头看着坐在讲台上对她轻轻笑着的櫂,犹豫了几秒后,才踏出学生会办公室,缓缓的关上教室门。
◆◆◆
晚上八点,圣也一如往常的在厨房清洗碗盘。
这样莽莽撞撞的做家事已经快要一个月了,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什幺都不懂,拖地的时候时常会把地板弄得溼答答的、洗碗的时候时常无法顺利的将油污刷洗乾净、或是洗衣服的时候总是把整个洗衣槽弄得满是泡沫。现在的他做起这些家事来已经得心应手了,甚至还自己发现了一些省时的家事小诀窍并默默的记起来。
但是他今天却意外的心不在焉,从开始洗碗到现在已经打破一个杯子和两个盘子了。
「……该死,又打破一个盘子。」
圣也蹲着收拾地上的盘子碎片,一边不住的对着自己碎碎念。
到底来,今天的自己做事会如此笨手笨脚,还不是因为那个蠢女人的关係。
他今天在学校走廊上遇到那个蠢女人的两个朋友,她们没认出圣也,嘻嘻哈哈的从他身旁走过。在她们与圣也擦身而过的时候,圣也清楚的听见她们说着纱夜花今天放学要去学生会办公室帮櫂搬资料的事情。
听到这件事情,圣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开始变得奇怪了。
无论做什幺都没有动力,无论做什幺都变得笨拙。
就在圣也蹲着捡拾碗盘碎片的时候,他听见有人用钥匙打开大门的声音。
他反射动作的抬头一看,见是自己的父亲,赶紧低下头去,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因为厨房吧檯挡住了视线,叔叔以为是纱夜花在厨房,于是便迈开大步向着厨房走去。
「纱夜……」叔叔正想开口问纱夜花还有没有剩下的晚餐,一见到蹲在厨房地上的圣也,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看着眼前的自己的儿子正在清理破碎的碗盘碎片,呆愣了许久。
圣也下意识的加快捡拾的速度,将所有碎片快速的装进塑胶袋后,起身想要赶快离开厨房。
「等……等一下,你刚刚在厨房做什……」叔叔拉住圣也的手臂,突然一阵如闪电般的触感毫无预警的向他袭来,使得他又鬆开了抓住圣也的手。
圣也只是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便提着装有盘子碎片的塑胶袋往后门走去。
厨房里只剩叔叔一个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刚刚抓住圣也的手。
「他的手臂……有这幺壮硕了吗……」
等到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成长成一个大人了,连身体也是。
当年那个小小的他,轻轻一折彷彿就会断裂的手臂……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幺很重要的东西?心正微微的刺痛着。
这时站在后门外的圣也,正靠在门上沉默着。
他抚摸着刚刚被自己的父亲触碰到的手臂,缓缓闭上双眼,嘴角渗出一丝笑意,又很快的消逝了。
小时候的自己,有个天真的梦想。
希望自己以后成为能让父亲愿意正眼看着并称讚自己的厉害的人。
因为父亲从来都不曾好好看过自己一眼。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圣也抬头望着夜空的星辰,又想起纱夜花的事。
纱夜花今天似乎很没有精神,脸上的表情也呆然得彷彿人偶。
以往回家的时候,不论家里有没有人,她都会很有活力的向着家里大喊一声「我回来了」,但是今天却只是一语不发的轻轻走进家里;以往她看到圣也的时候,即使知道圣也会摆着一副冷冷的表情回应她,她也依旧会不断的尝试跟他互动,但是今天的她却只是眼神複杂的看着圣也,似乎想要说什幺,却又把话全数吞进腹中,静静的走进自己的房间。
这很难让圣也不去怀疑是不是放学时请纱夜花帮忙的那个学长对她说了些什幺。
扶着额头思考的圣也突然惊觉自己的心思又开始被纱夜花的事给占据了。
他赶紧摇了摇头,随手将装着盘子碎片的塑胶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伸手转开后门的门把,他想着自己方才的反应,不禁露出苦笑。
还真是不能停下来呢。
只要一停下手边的工作,自己的心很快就会被纱夜花的事占据。
正当圣也打开后门步入大厅时,他看见纱夜花正缓缓的从楼梯上走下来。
两人对上眼的一瞬间,彼此几乎是同时错愕的转开视线。
圣也环视着大厅,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大厅,应该是进了房间。
他快步走进厨房,继续刚才的洗碗工作,纱夜花则是慵懒────甚至可以说是无精打采的────坐在沙发上并打开了电视。
圣也边洗着碗边注意纱夜花的一举一动,咬着下唇试图隐藏自己心中的慌乱。
究竟是怎幺一回事?
自从决定跟她保持距离之后,纱夜花一直都是一回家就窝在房间里的,今天却意外的待在大厅看电视。
圣也看看墙上的时钟,指着八点十五分。
整个大厅只有电视中人物说话的声音与圣也在厨房中洗碗而发出的哗哗流水声,气氛异常的尴尬。如果是一个月前,纱夜花与圣也只要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绝对少不了各种吐槽与相互挖苦的,也许偶尔空气中还会弥漫着甜甜的气息。
圣也不愿去想也许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
虽然这样做的结果换来的是永远的冷漠与尴尬,但是如果这样能让纱夜花的生活回到以前那样单纯而不再受他的干扰,也能让他对她的感情逐渐淡化消逝,这样做就是值得的。
圣也皱了皱眉。
又是那个莫名的刺痛,在左胸的位置。
『我不想忘记。』
『我不想忘记自己对纱夜花的感情。』
圣也望着洗碗槽中的水流,他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心跳开始紊乱。
什幺啊。
难道自己其实是不想忘记她的吗?
「今天放学的时候,妳跑到学生会办公室了?」圣也听见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但当他发觉时自己已经说出口,收也收不回来了。
纱夜花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挣扎了好久,好不容易才从唇间吐出一个字。
「嗯。」
「嗯。」
听到纱夜花的回应,圣也也「嗯」了一声。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你为什幺……会知道的?」正当圣也想着终于中止对话而暗自感到庆幸时,纱夜花头也不回的冒出这幺一句话,逼得圣也不得不继续对话。
「没什幺,只是在走廊上无意间听见妳的朋友在说这件事。」
「……原来如此。」
圣也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边洗碗边回答纱夜花的话,看着槽中只剩二个碗还没洗,索性将水龙头关上,擦乾了手等着。他看纱夜花似乎无意再继续对话,于是他又準备转开水龙头。
「他跟我告白了。」
圣也正準备转开水龙头的手悬在半空中。
虽然大厅里充斥着电视的声音,但此时圣也却能听见纱夜花的话语迴荡在大厅里。
他跟我告白了。
他跟我告白了。
他跟我告白了。
圣也从来不知道这句话是多幺具有杀伤力的一句话。
纱夜花说出这句话的几分钟内,圣也的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脑中的思路像是被强力胶狠狠的黏在一块,心中闷得想要说些什幺,却什幺话都说不出口,喉间彷彿被什幺东西硬生生的梗住了。
「……谁?」
明明只是一个字,却几乎是圣也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来的。
他知道向纱夜花告白的人一定就是下大雨那天与安藤一同拎着麵粉走进教室的那个学长,但是他仍然这幺问了。
「櫂……学长。我以前的国中同学。」坐在沙发上的纱夜花双手握着裙角。
「是吗。」
圣也本来想问纱夜花是拒绝或是接受,但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勇气开口的。
他看着背对自己的、沉默不语的纱夜花,心中挣扎得不得了。
拜託了,快点说「我拒绝他了」啊!
我只是想听这幺一句简单的话……只要有这句话我就……
纱夜花拿起遥控器转了台。
「然后……我拒绝他了。」
「嗯。」
圣也终于听见让自己安心的一句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并吐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就足够了。
此时的纱夜花坐在沙发上,对于自己的发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刚才的自己究竟做了什幺?为什幺要跟圣也说这些事?
明明圣也明显就是一副没有兴趣的感觉,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幺想的。
但是心中总有种感觉,总觉得应该要把这些事告诉圣也。
想把这些事告诉圣也。
到底是为什幺……?
纱夜花愣愣的看着电视,电视节目正在採访时尚品牌夏季服饰秀的企划总监。
已经要开始拍摄夏季服装了啊……也对,都已经四月了。
「接下来节目邀请到在时尚界享有盛名的时尚品牌────『钻石十字架』的夏季服饰企画总监,让他为我们介绍。」
「我们这次的夏季服饰主要是由国外知名的服装设计师艾莎.弗兰特小姐与我们的设计团队合作设计,到时将不只採取报刊杂誌的宣传,也会破天荒的为此拍摄一支广告。这次的夏季服饰可说是『钻石十字架』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对我们而言意义重大。」
「为了夏季服饰的宣传特地拍了一支广告啊?这种事情似乎很少听说呢。」
「是的,就服装界而言是一项非常另类的决定与计画。模特儿方面我们也已经联络完毕,关于广告的剧情内容,我们设计团队决定向观众保密,唯一可对外透露的是有吻戏这一部分。」
「哇,听起来很罗曼蒂克的广告呢。我刚刚看了看你们的企划,模特儿方面也是选择了最近相当火红的人选,照这样看来,说不定这支广告会比『钻石十字架』的夏季服饰来得更知名喔。」
「事实上我们的确有这样的顾虑,哈哈哈……毕竟是超人气的模特儿嘛,广告中还有吻戏的部分,我们很有把握这支广告届时将会在市场上掀起一阵热潮,进而带动我们的服饰销售。」
「是啊,我也有这样的预感呢!毕竟是目前人气爆棚的本堂纱夜花与北条悠生,听说他们俩还是前后辈的关係,也隶属于同一个经纪公司。真的非常期待演技高超的他们会如何诠释这支广告!」
「等……!这……这……这是……」看到自己的名字与照片出现在电视萤幕上,纱夜花倏地站起身,睁大眼睛看着电视萤幕,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在厨房洗完碗,正要步出厨房的圣也也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电视萤幕。
吻戏?纱夜花吗?
跟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人……?
圣也望着纱夜花的嘴一张一合,她也有些错愕的转过头来望着他。
两人的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圣也硬是将自己的头转向别处,冷冷的道了一句。
「圣……圣也……怎……」
「不是很好吗?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圣也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情绪,紧紧抿着双唇,越过纱夜花走上二楼。
其实圣也心里很清楚,自己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充满了醋劲。
◆◆◆
国中的时候,櫂学长在菁英班上就是个名列前茅的资优生。
国中的时候,因为当时的我很安静、不爱说话,外表也没有很仔细的去打理,学校班上的同学因此对我有些排斥,认为我是个孤僻且奇怪的人,最后班上甚至有点霸凌的感觉出来了。有时候早上到学校,会发现自己的桌子被画得一团糟,有时候上课时会被纸团砸到。如果我生气了,他们会跟老师告状说我乱发脾气;如果我不生气,他们反而会觉得我更奇怪了而变本加厉。老师很疼他们,大概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关係,所以都会说几句「来!互相道歉,以后要做好朋友」之类的话。
妈妈很担心我,虽然我跟她说没关係,因为我觉得班上同学只是在恶作剧而已,真正的霸凌一定比这些还要严重很多。但是妈妈还是坚持帮我转了学,转到这个有着小纱和櫂学长在的国中。于是我便在国二的时候转走了。
转学后,上学的第一天,我就被老师安排在櫂学长身旁的位置。因为我在原本国中的成绩一直都很好,所以学校直接把我安插进菁英班,这就是我与櫂学长相识的契机。当时老师把带我认识校园的这个工作交给身为班长的櫂学长,櫂学长也很顺从的答应了。
在认识校园的时候,櫂学长非常细心的告诉我保健室在哪里、食堂在哪里、活动中心在哪里、问成绩的时候要去哪里、离教室最近的女厕所在哪里等等,还告诉我哪些地方人烟比较稀少,女生如果是一个人就尽量不要接近,还有教务处的哪些老师比较好商量、哪些会「暴走」要注意等等,让我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对这个学校认识透彻。
在櫂学长讲解的时候,我发现他的侧脸其实很好看。
櫂学长是个很帅气的人啊,我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那个……櫂学长……」
「呃!!」
不知道是我发问得太突然还是什幺,櫂学长突然吓了一大跳。
「……对、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突然发问让学长受到惊吓了!」
「不、不是啦!是我没想到妳会突然直呼我的名字,让我吓到了。我好像没跟妳说,我其实很不习惯家人以外的人叫我的名字,常常会被吓到。」
「原来是这样啊,学长很谨慎呢。」
「才不是谨慎,这样的话会让人觉得很冷漠啊。叫名字的时候会被吓到什幺的,感觉就是很疏远的人。」
「是这样吗……」我想起在以前的班级被全班同学讨厌的事,突然觉得有些沮丧。
「对了,安藤学妹刚刚叫我,是有什幺事情吗?」
「不……只是想问学长,像学长这样的人有没有女朋友?」
「诶?问我这个问题啊……」櫂学长有些羞赧的看着远方。
我突然觉得我的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奇怪……惨了!
「啊!!!那个啊,学长!我绝……绝对不是想当学长的女朋友什幺的喔!请学长不要误会!真的!只是刚刚看到学长的侧脸,觉得学长长得很好看,就觉得这样的人会不会也有一个很漂亮的朋友之类的……绝对不是跟学长告白的意思!」
只见櫂学长忍不住噗哧一笑,那一笑让我有这幺一瞬间有种心跳漏拍的感觉。
真的真的真的只有那幺一瞬间喔。
「……我知道,安藤学妹只是很好奇而已。」
「可可可可可是学长的那个脸感觉……感觉就是好像误会了什幺啊!!我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没……」
「女朋友什幺的是没有,」学长逕自打断了我的解释。他有些癡情的望着远方,「但是啊……喜欢的人,有的哦。」櫂学长没有看着我,只是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我从来没看过那种眼神。
原来人类,也会露出那样的眼神,望着窗外的景色啊。
那时,虽然櫂学长是望着窗外,但我总觉得他望着的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我会不会也有像这样望着远方的一天呢?
「想看吗?我喜欢的人。」櫂学长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回过头来望着我,顽皮的笑着。
「诶?可以吗!?」
「可以哦。」櫂学长对着我笑了笑。
此时,学校的下课钟声响起了。
櫂学长听到了钟声,下意识的牵起我的手,开始在走廊上奔跑。
「走吧!现在去她的班上,应该还可以看到她哦!」
櫂学长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两颗宝石一般。
◆◆◆
晚上十点,刚洗好澡的櫂躺在偌大的床上,身上裹着纯白色的天鹅绒浴袍。
以往的他每天都会跟家人一同吃晚餐,但今晚他难得的没有食慾。
即使如此,父母到现在仍然没来关心他。
他早就习惯了,因为是家中的次子,上有一个能文善武的全能哥哥,家业的继承怎幺样也轮不到他,所以父母亲重视的自然是哥哥。
不过这样也好,他想。
反正他本身就对企业管理没有多大的兴趣,比起这些,软绵绵甜蜜蜜的、能带给人笑容与幸福的糕点对他而言更有吸引力。
櫂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床上思考,关于纪亚的事,关于纱夜花的事。
今天似乎做得太过火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一次爆发,连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
闭上双眼,櫂彷彿还能听见纱夜花的那一句「对不起」与离开前她那流露出担心和複杂情感的神情。
当时他微笑着目送纱夜花离开,教室门一关上,櫂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四年的感情。
櫂看着柜子的方向,柜子里依然静悄悄的,好像那里根本没有人一样。
他走向柜子,打开柜子门,只见纪亚蹲在柜子里,低着头不发一语。
櫂淡淡的看着她,露出不太自然的神情。
「安藤,我还以为妳睡着了。」
纪亚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只是一骨碌的站起身来,直接绕过櫂的身旁走出柜子。
「喂,安……」
「你刚刚那样做算什幺?」纪亚毫不掩饰自己的愠怒,直接打断櫂的话。
「算什幺?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告白被拒绝啊。」
「是吗?」纪亚提高了音调,双眼因愤怒而显得雪亮,「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丹羽櫂。你叫我过来就是特地要让我听到你的告白吗?」
櫂没有回答。
他并不想说什幺「我也以为进来教室的人是学生会的同学,我也没想到进来的人会是纱夜花」这种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破绽的谎言,但他也不想说实话。
「真是可笑,」纪亚看着望向别处不发一语的櫂,她突然大笑了起来,「明明是坚持了四年的感情,却是用如此敷衍荒唐的告白结尾?又特地让我听到你失败的笨拙的告白?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变成跟我一样的人?只因为我对你说『没有失恋过的人不会了解我』?真是愚蠢……」
櫂望着她,有些无奈的笑了。
纪亚看着这样的櫂,内心突然升起一把熊熊烈火。她走到櫂的面前,举起手来原本想给他一巴掌,却又迟疑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厌恶的望着他的脸。
「……又是这张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表情。」
「四年来妳不是都看过好几遍了吗?」櫂又紧接着说了,「这样一来,我们俩就一样了。一样都失恋了,哈哈。」
櫂油腔滑调的回应让纪亚十分不满。
「……你以为我会接受这样的事吗?你以为我会接受你这种同情的施捨吗?别开玩笑了!」纪亚狠狠抓住櫂的衣领前后摇着,「丹羽櫂,你现在立刻去把她给我追回来!现在!立刻!马上!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小纱的教室离这里也不远,如果抄近路从左边的楼梯上去应该拦得到她……」
櫂握住紧抓着自己衣袖的纪亚纤细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已经足够了,有妳在的话。」
纪亚愣愣地看着他,表情由愤怒转为充满悲伤的神情,眼中噙着满满的泪水。
「笨蛋……」纪亚低下头去,眼中的泪不听使唤的滴在脚边,她一个抬头,便放声大哭。
「櫂这个笨蛋!笨蛋!!笨蛋!!!为什幺要做这种事……」纪亚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拳一拳的捶着櫂的胸口,让櫂从纱夜花离开教室后便停滞着的心跳与思绪又开始跳动了起来,「为什幺要做这幺蠢的事!!四年来你为她付出了多少心力,我明明是最清楚的……可是!就为了我跟你赌气的一句话,你就把你自己四年来累积的心血全都毁了!你这样做算什幺!为了我失去这幺重要的小纱,这样算什幺!你难道想要让我愧疚一辈子吗!!已经……」
纪亚双脚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低泣着。
「对不起……櫂……对不起……」从捂着脸的双手指缝间,传来纪亚充满懊悔的声音。
櫂听到纪亚的道歉,鼻头突然狠狠的一酸。
「……不是妳的错,安藤。就算妳没有跟我说那些话,我跟本堂告白也还是会失败的。本堂有喜欢的人了,妳也看得出来,不是吗?」
「但是……但是……!」纪亚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想要辩解,下一秒却被櫂拥进怀中。
「什幺都别想了,休息一下吧。今天大家都很累了。」櫂轻抚着纪亚的头髮,又微笑着抹去纪亚脸上的泪水,捏捏她的脸颊。
「好久没让我送妳回家了,今天就让我送妳吧。我家的车换了,坐起来更舒服。」
櫂突然睁开眼睛,才惊觉原来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连作梦都梦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看来自己心里还是很在意啊……
今天,听到了两个人的「对不起」。
一个是纱夜花,一个是纪亚。
回家途中纪亚一句话也没说,一路上她的脸都是望着窗外的,但是她的小手却紧紧地抓着櫂的衣角,一刻也没放开过。
櫂看着自己的手,露出了苦笑。也许是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许是自己还来不及习惯也还没能好好面对,现在躺在床上,竟然有种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似乎全是梦境的错觉。
如果不是女僕敲了敲门告诉他安藤打电话来找他,櫂可能真的要以为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做梦罢了。
櫂请女僕将电话接到自己的房间里。几秒后,放在床头的电话便铃铃铃的响了起来。
櫂有些紧张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将话筒接起来。
「喂,安藤?这幺晚了还打来?话说妳不是有我的手机号码吗?」
「我打了你的手机,但是你没接……所以只好打到你家去。要不是你没接手机,谁会想要打到你家啊?得先跟女僕说要找丹羽櫂,还要麻烦女僕通知你,之后还要转接啊切换什幺的,要跟你说个话怎幺那幺难!」
「没办法,谁叫我是丹羽家的大少爷。」
「是二少爷才对吧!」
「好啦好啦,所以妳为什幺打过来了?」
「那个啊,丹……櫂,」电话那头传来纪亚甜腻的嗓音,原本总是叫惯丹羽的她竟然改称他为櫂了,这让櫂着实吃了一惊,「对不起……今天是我太激动了,还差点就往你的脸上打下去。」
「啊不……说是妳的错也太……」櫂听到纪亚的道歉,整个人赶紧正坐在床上,紧紧的握着话筒。
「虽然我真的觉得櫂这样做太不值得了,明明你可以等时机更成熟、或是在告白前做更完善的準备……你这幺莽撞的就告白了,这种事……」说着说着,纪亚的情绪似乎又涌上来了。
「好好,都过去了。再说本堂那样的表现,不论是谁都看得出来她正在为感情的事情烦恼,这样的话不论我早告白晚告白都会失败的吧。」
「话不能这幺说……虽然小奥也跟我说过她跟小友其实都看得出来小纱有心事,八九不离十是感情方面的事……但是我怎幺想都觉得不值得。早知道我应该听你的话戒掉一生气就会乱说话的坏习惯……」
「小奥?是安藤的学姊?」櫂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她是何许人物。
「对啊,櫂也有看过吧,就是上次我们俩在教务处遇到的那位学姊,她也是小纱的好朋友之一。」
「总之,」櫂顿了顿,握紧了话筒,「这次的事情完全是我自己决定的事,妳就不要再乱想了。我不是因为妳的气话才这样做的,只是我……没事。」
「什幺啊,你这样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口口声声说不是听到我的气话才做的决定,却又说不出其他原因,真诡异。」
櫂被纪亚的话反驳得一蹋糊涂。的确啊,自己的确是听到了纪亚的气话,才决定做出今天的事,一方面也是因为终于知道自己对纱夜花的感情早已淡化成坚固的友谊……至少他觉得跟纱夜花做朋友比做情侣还要来得更好,他们俩的关係似乎是做了情侣之后反而会变得疏远的类型。
电话那头的纪亚正等着櫂回答,櫂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幺话可以回答她,只好胡乱的塞了个藉口挂断电话。
「呃……我妈刚刚来敲门叫我去大厅一下,先这样,掰掰。」櫂慌忙的说完话,便将话筒拿离耳边,準备挂上电话。
挂上电话的瞬间,还能从话筒中听到纪亚的声音。
「什幺?你妈怎幺可能亲自来敲门叫你,这种事在你家都是佣人在做的,别想骗我!你一定又想随便打发我了!喂!喂?……」
櫂将电话轻轻挂上,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电话另一端的纪亚则是呆呆的望着被挂断的手机。如果是以前的她,现在一定是气得半死。搞什幺啊,櫂那家伙好大的胆子!竟敢挂本姑娘的电话!
但是现在的她却也只是把手机丢到自己的头顶上去,继续慵懒的躺在床上。她玩弄着自己的头髮,双眼望着天花板。
第一次见到小纱,就是櫂牵着我的手,无视学校的规定,在走廊上奔跑的那天。那天,是我转学到那间国中的第一天。
櫂把我带到二年级的教室前,与一年级迥然不同的气氛让我不禁屏住了呼吸,看着学长姊在走廊上走动聊天,空气中散发着完全不同的气息,彷彿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櫂仍然拉着我的手,两个人在好像没有尽头的走廊上走着,转过一个转角,櫂在一间教室外的走廊上停住,牵着我的手也放开了。当时的我望着自己空着的手,一瞬间竟然有种空虚的感觉。
「嗯?」
「她就在这个班级。」櫂并没有看我,而是不断的寻找她的身影。
「她……学姊她,是个很漂亮的人吗?」
「呃,不算很漂亮很漂亮……但是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当时的我听到櫂的话,竟然有些不以为然。
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失望,毕竟我以为櫂喜欢的女生一定是校花等级的美人。
「诶……我想说学长喜欢的人一定是校花那样等级的呢。」
「本堂她虽然不是说顶级漂亮,但论气质在这间学校可是出了名的喔!」
「哦……」
我有些失去兴趣的望向窗外的天空,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叫着「纱夜花」。我赶紧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绑着低双马尾的女孩拿着化学课本走进教室,看到教室里同学指着我跟学长站着的位置,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课本放好,又走出教室,直直朝着我们走来。
看着她,我竟然有些愣住了。倒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而是她那双温柔灵动的大眼睛和樱桃色的粉嫩脸颊。明明不是个顶级漂亮的人,却有着让人看一眼就因此屏息的魅力,真是个奇怪的学姊。
她看看我,又看看我身边的学长,最后笑着开口了,「咦?櫂,你交女朋友了?还特地带来给我看,真把我当成你妈啦?」
「诶!?」
女……女女女女女女朋友!?
我的脸瞬间红得像颗红苹果。
「不……不是啦,她是我们班的转学生安藤纪亚,小我们一个年级。今天是她第一天来这里上学,所以我带她认识校园,刚好走到妳这里来。」刚刚还一脸从容的跟我说话的櫂,在面对学姊的时候竟然完全乱了分寸的样子,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是吗?也真是刚好,你好像每次乱晃最后都会晃到我这里来。」
我有些吃惊的望着櫂。
明明櫂是牵着我的手一路跑来这里的,却跟学姊说「只是路过」?
「安藤,这位就是本堂纱夜花学姊。妳应该常常在杂誌上看到她。」
「杂誌……学姊难道是艺人?」
「没有啦,櫂。我现在还只是个新人,上镜机会哪这幺多。」
「这个学姊啊,是现今当红的平面模特儿哦!以后也许还会演戏呢!」
「等等……櫂!再说下去我要生气啰!」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当时,看着櫂跟小纱互相嘻笑打闹着,我深深觉得这两人都是很神奇的人。
都是能带给别人光明的人。
我看向窗户,从自己的倒影中,我看见自己的头髮因为没有时常整理而乱成一团、浏海也早已盖过眼睛、还带着一副退流行的眼镜,从头到脚竟然只有制服比较正常一点。
该怎幺样才能更接近他们两人呢?
如果我也能变成像他们一样闪闪发光的人,那样就好了。
等到纪亚再次睁开双眼,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她赶紧下床,打开房门往外一瞧,发现家人都睡了,黑暗中只剩客厅的时钟还在「滴答滴答」的响着。
她心中莫名想起櫂曾经跟她说他时常会躺在床上思考,一个不小心就会睡着的事。
虽然功课根本没动都没动,不过算了吧。
纪亚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在浴室中盥洗完毕后便又软绵绵的躺回床上。她看着床头的猫玩偶,想起这是二年前的圣诞节在国中班上玩的交换礼物的游戏拿到的,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个可爱的礼物是谁送的?是谁知道她喜欢这个品牌的猫咪造型的?
说到圣诞节的交换礼物游戏,她记得櫂的倒楣运气,他刚好抽到她「精心挑选」的圣诞礼物────表情欠揍的香蕉人。
纪亚拿起那只玩偶左看右看,又摸摸它柔顺的毛,最后溺爱的把它搂在怀中。话说这只猫咪玩偶颈上挂的项鍊怎幺感觉跟这只猫不太搭啊?纪亚努力回忆记忆中这只猫的造型,似乎没有这幺一条项鍊啊……而且项鍊上挂着的小盒子里看起来像是装了什幺一样。
「唔……有点难开。」纪亚使劲的扳开项鍊挂着的小盒子,「咔」的一声,从盒子中掉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小纸条,上头用整齐的字迹写着「安藤,圣诞快乐櫂」。
纪亚拿着纸条,无法置信的张大嘴巴。
等等等等!所以说櫂在当年那场游戏中作弊了!?
否则他该怎幺保证这个礼物一定会被她抽中?
纪亚努力回想,突然想起她在抽中一张写着号码的纸之后,蹦蹦跳跳的一个转身,正好与后一个上来抽号码的櫂撞个正着,手中拿着的纸条就这样掉在地上了。当时櫂一个箭步将她的纸条拾起,轻轻的放在她的手上。
难不成是那个时候……!
可是这样的话,櫂该如何保证自己在调换了她的纸条后,伸进箱中可以準确的抽中另一张「自己调换给纪亚的那张号码纸」?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逻辑能力最差了,为什幺要逼我想这个!!」纪亚想着想着,头不禁痛了起来,向着天花板大声抱怨一番。
看着被自己握在手中的纸条,她的手指轻轻滑过纸上的字迹,从字里行间里感觉到一股说不出口的温暖。脑海中浮现今天下午櫂抱着自己的场景,纪亚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面颊在发烫。
◆◆◆
星期一下午的打扫时间,纱夜花、奥奈和友爱正在班上负责的外扫区打扫。
「所以那支广告是今天放学要拍吗,纱夜花?」友爱擦拭着顶楼的大门,边转头望着正在修理畚箕的纱夜花。
纱夜花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看友爱,又无奈的撑着下巴望着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发呆,「嗯。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啊,虽然都已经是四年的前后辈关係了。话说阿直也真是的,这种事情竟然不早说,要拍广告的模特儿不知道自己要拍广告……害我现在紧张死了。」
「不过啊,」友爱转着抹布走近纱夜花,亲暱的蹲在她的身边,「至少是跟那个妳很熟的北条悠生啊,还好不是其他人,否则妳一定会比现在更紧张、更担心的。凡事要往好处想。对吧,奥奈!……奥奈?」
听到友爱对着正在擦顶楼栏杆的奥奈友善的招手,但奥奈看起来像是在沉思着什幺,并没有听见友爱的声音。
纱夜花突然察觉到今天奥奈似乎没什幺发言,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什幺事都要来凑一脚。
「……今天的奥奈很奇怪啊,一大早的就是这个样子。」友爱凑在纱夜花的耳边轻声说道。
纱夜花有些吃惊的看着友爱,「她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是这样了?我怎幺都没有注意到?」刚装好的畚箕又鬆掉了,她赶紧又拾起畚箕的握把继续装着。
「谁知道呢……虽然这样说感觉不太好……」友爱面有难色的开口了,「我感觉奥奈似乎有意的在避开妳。」
「避开我?为什幺?我们一直都没有吵架啊。」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啊,上星期五妳忘记带便当,她还分妳食物吃不是吗?怎幺今天就变成这样了。」
「上星期五我吃了一整天的甜食……」想起上星期五过度补充糖分的阴影,纱夜花的身子微微的抖了一下。
然后她想起櫂的事情,以及櫂在週末传来的简讯。
────星期五的时候我没能跟妳说,其实我打算在高中毕业后到法国读甜点学校,回国后希望可以开一家甜点店。至于安藤方面我已经跟她说了。
纱夜花想起自己当时看了这封简讯后,虽然并不是太惊讶。
櫂的目标是糕点师。
这点从国中开始她就再清楚不过了,但得知櫂即将要出国,纱夜花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与複杂,毕竟认识四年的好友再二个月就要离开了。
纱夜花看了看站在远方愣愣的望着地板的奥奈,但她就是不觉得、也想不出她最近有做了什幺事让奥奈心情低落。
想起上星期五放学的事、櫂要出国的事、与圣也之间的莫名气氛还没有任何头绪,她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该死。
究竟该怎幺办才好啊?
我使出最快的速度洗好碗、拖好地板、洗完全家人的衣服,该做的家事都做了,已经没有事情再让我做了,读书读不下去,游戏玩腻了,也不敢开电视,只好呆坐在沙发上望着时钟发呆。偏偏我只要一停下来不做事,脑袋就开始想东想西的。
已经晚上九点了,纱夜花还没回来。
我抓抓头,有些挣扎的打开了电视的遥控器转到新闻台,一边默默祈祷她今天拍的广告不会马上出现在电视上。
大概从明天开始有好一阵子都不能看电视了,我想。
九点十分,我听见转开门把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纱夜花一脸倦意的打开大门走进大厅,看到我坐在沙发上也似乎不太惊讶,一骨碌的坐在离我有些距离的沙发另一头。
真是奇怪的女人。明明前几天只要有我在的场合就浑身不自在的,我们俩最近可是在「冷战」中啊?今天见到我竟然完全没反应,倒是直接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了。
正当我这幺想的时候,我似乎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与男人的古龙水的香气。我本能的寻找着散发气味的来源,发现是从纱夜花身上传出的当下,我不禁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
「喂,妳该不会喝酒了吧?」
「……一点点吧。」看来她是真的醉了,连我站在她面前也丝毫没有不自在的表现,脸上的红晕明显得很难让人相信她只有喝一点点酒。
「不可能只喝一点点,」我伸出手想要摸摸她身上的温度,突然想起自己跟自己立下的约定,伸出的右手悬在半空中,又缓缓的放下,「……不可能只喝一点点。」
我蹲下身去,望着她的双眼。
「妳醉了。」
「……怎幺可能,那种庆功宴应酬的小酒。」她有些酣意的打了一个小嗝。
不过我真正在意的其实不是她喝酒这件事,而是她身上的古龙水香气。
那是属于谁的气味?我想知道。
好想亲自去除那股惹人厌的、几近挑衅的香气。
「……妳身上有古龙水的味道,妳知道吗?」
「真的?」
「嗯。」
她的眼睛都快闭起来了。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的开口。
「……哦,那是悠生的香水味吧。今天跟悠生拍广告,两个人都一直卡在拥吻的那一段,导演又很龟毛的嫌东嫌西,说什幺一定要拍到完美,所以我们两个就一直抱着将近一个半小时。悠生今天白天要参加酒会,所以擦了香水,应该就是那个味道吧……」语毕,她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呼……一次说这幺多字好累。」
我一听到「悠生」两字便满腹的怒火,什幺话也说不出口,握紧了拳头又鬆开。我转身想回到原本的座位去坐着,没想到她一个伸手,紧紧的拉住了我的衣角。
「干嘛?」
「我好累,不想走路。抱我回房间。」她抬起头,对我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
跟小时候的她像极了。
那个对着阴郁的我伸出手的她。
我叹了一口气,正打算把她的手从衣服上拨开,却又捨不得。
半个月以来……不,也许更久,她好久没有碰过我了。
我凑近她的脸,近到连自己都感到害臊的距离,然而她还是没有躲开。
我的鼻间充斥着酒味与她的鼻息,感觉我的脸上也染上了她面颊上的红晕。
「妳真的醉了。」
「就说没有了……」她这幺说着,突然朝我的鼻尖亲了一下,吓得我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没被身后的茶几绊倒。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肩上的包包也快要从她的手臂上滑落。一个不稳,她便软绵绵的跌进我的怀中。
「好了好了,已经给奖励了,抱我回房间~」
「喂……妳当妳在养狗吗!?」右手还捂着自己刚刚被亲过的鼻子,现在她又整个人朝我这里倒过来,于是我只能用左手将她勉强揽着,「快给我振作一点!等等被我爸他们看到该怎幺办啊……」
「随便啦~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
「这不是随不随便的问题!妳明明还可以说这幺多话,一定还有体力走回自己的房间啦!」
「没有了~」
「喂……!」
她的身子忽然一个倾斜,包包里「喀啦喀啦」的掉出了一串钥匙,上头还挂着一只似乎是从夹娃娃机夹到的廉价粉色小兔。我下意识的边搀扶着她边将钥匙拾起。看着她醉成这个样子,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我送妳回房间。不过只到门口。」
「嗯。」
我将她的右手绕过自己的后颈,左手搀着她的腰部走上楼。但在踩上第一阶的时候,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瘫在地上,似乎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对不起……」她有些愧疚的看着我傻笑。
「真是拿妳没办法。」
于是我双手一抱,便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奇怪,她原本有这幺轻的吗?
她的头靠在我的胸膛,我担心她会听见我的心跳声正快速的跳着。我开始一步一步的走上阶梯,淡淡的古龙水香气不断刺激我的嗅觉,我努力尝试从中找回真正的属于她的香味,但我发现当自己同时嗅到古龙水的香气与她身上的香味交杂融合的气味时,只会让自己更加的恼怒。
────为什幺不是我?如果我能在她身上留下我的气味的话……
惊觉自己的想法是多幺龌龊下流,我狠狠咬着牙,抱着她的双手越来越用力,左手将她的头紧紧的靠在自己的怀中。
「对不起……我对妳的冷淡,全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深陷……」我对着她喃喃着,打开了她房间的门,将她轻轻的安置在床上后。
酒的作用似乎越发强烈了。纱夜花躺在床上微微喘着气,双颊绯红,开始拉扯自己的衣领,全身流着黏答答的汗水。
「好热……」她突然一个起身,伸手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钮扣。
我见状,赶紧冲上前去抓住她的双手,「喂!妳在做什幺,我还在这里啊!」
「可是我……呜……好热……」她呆呆的望着我,竟然开始哭泣了起来。
我不禁鬆开了她的手,她马上又开始宽衣解带,我只好扶着额头转过身去。
现在该怎幺办?
果然还是马上离开这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房间吧。
正当我準备离开房间时,她从背后抱了上来。
软绵绵的胸部的触感隔着内衣和我的衬衫霸道的入侵我的神经末梢,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我全身上下。
「呜哇……!」我惊呼。赶紧跳开一大步,这时已不可避免的看到她穿着内衣裤的模样了。
「圣也……」她带着将要哭泣的神情向我娇嗔着,「我打不开内衣的扣子……」
我的脸现在一定火红得像是盛开的扶桑花。我对着她气急败坏────其实是太过于害臊而不知所措的大喊,「那种事谁知道啊!自己想办法好不好!突然的就抱上来……这样我会很困扰啊!」
话才刚说出口,我便马上后悔了。
因为眼前这个头髮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孩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女人醉了之后都这幺会哭的吗!
「又来……好好好,我去帮妳準备温水擦身体,妳给我乖乖的躺在床上,内衣都不准给我脱下来!」
话说完,我马上转开视线,走进浴室。
她穿着内衣的模样对我的杀伤力真的太过于强大了。
我在脸盆中装满温水后,又将自己的脸用冷水洗了一次,这才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等等一定要叫她自己擦身体……」正当我这幺想着走出浴室时,只见她穿着内衣裤躺在床上,已经睡沉了。
「搞什幺……这不是睡着了吗?刚刚还嚷嚷着多热……」我轻轻的放下脸盆,走到落地窗前打开了窗户通风,好让室内的酒味和混杂的古龙水香气可以散去。
关上了房间的灯,我坐在床角。月亮的光芒照进房间,徐徐的夜风吹拂着我与她的髮丝。整个房间只有她沉沉的呼吸声迴荡着,以及窗外的微微虫鸣。
我拿起脸盆中的毛巾,拧乾,开始帮她擦拭全身。
顺利的擦拭了脸颊和脖子后,我却看着她雪白的胸部犹豫了。
「果然还是停下来……」我正想将毛巾从她的身上拿开,她却伸出手压住我的手。
她微微张开眼睛,看着又再一次被她的动作吓到的我。她轻声说道,「继续……这样擦完很舒服很好睡觉……」
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的,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终于一点一滴的从心底渗出。
帮她擦拭完全身之后,她对着我微笑,彷彿是在感谢我。
我帮她整理鬓边的髮丝,又摸了摸她的脸颊,确定全身已经恢复正常体温。
「……圣也,」
「嗯?」我一直不敢直视她的身体。
她翻了一个身,正对着我,双眼微微张着。
「为什幺一直都不好好看着我……?」
听到这句话的当下,我的心就像被什幺东西狠狠的刺了一下,那般的疼痛。
「妳该睡了。」我没有看她。
「……那妳看着我说我才睡。」
「别闹了。」
「快点,看着我。」
「……快睡。」
「看着我……」
她的手叠上了我放在床边的手,我有些吃惊的转过头去,只见她双眼盈满了泪水,但跟方才的那些哭泣都不同,她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哭了。
看着泪眼矇眬的她,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吻去她滴落在耳边的泪水。
然后,在她的胸前印上属于自己的玫瑰色印记。
我知道自己正在堕落。
我知道我正在伤害纱夜花,强迫她步入罪恶的荆棘丛之间。
但我却无法停止。
此时此刻,纱夜花微张着眼看着我,一脸幸福满足的模样。
我轻轻的抓着她的手,她与我十指相扣。
我什幺话都没说,只是一味的吻着她的脸颊、鼻尖、颈部、胸前,她那有些急速不规律的喘息声在我的耳边迴响着。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流着泪。
神啊……
我们都该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但我已经受够了。
没有妳的生活,过于难受、过于痛苦。
我无法停止对妳的思念与渴望,纱夜花。
原谅罪恶的我吧。
◆◆◆
「谢谢妳,纱夜花。明明妳可以好好待在教室吃饭的,我却要妳陪我来教务处办事情。」
星期二的中午时间,纱夜花陪着友爱在教务处处理公务。两人将文件事项办妥后,正要走出教务处,却见奥奈迎面而来。
奥奈见是纱夜花和友爱,赶紧将视线转开,逕自向着某一老师的座位走去。
「奥奈她还是不跟妳说话吗?」友爱真的开始担心了,她疑惑的看着奥奈的背影说道。
纱夜花有些落寞的垂下双眼。
「是啊……或许我真的说了什幺刺激到她了。」
「那是小纱?」
纱夜花与友爱两人才刚走出教务处,突然从背后传来叫唤纱夜花的声音。友爱与纱夜花转过头去,看到纪亚和櫂两人正拉着一个推车,上头载着许多纸箱,里头装着文件。
「纪亚!和……丹羽同学。真巧,又见到你们了。」自从上星期五的事件后,纱夜花对櫂便尽量改称姓氏而非名讳。两人之间的关係虽然不到尴尬的程度,但也多少有些距离了。
櫂见纱夜花尴尬的笑着,自己也心知肚明,也跟着傻傻的笑。
纪亚看场面非常僵,赶紧出来打圆场。
「先不说这个了。小纱,我昨天在家里看到妳新拍的广告了哦!好厉害的演技!还跟那个超有名气的模特儿北条悠生一起主演,好好喔~」
纪亚兴高采烈的说着这件事时,纱夜花的眼角余光瞥见奥奈抱着一叠文件,正从教务处走出来。突然一个不小心,奥奈手上的文件哗啦啦的散落一地。
「啊……」纱夜花连忙上前帮忙,正要伸出手时奥奈却说了一声「不用」。纱夜花愣了一愣,只好站起身来看着她捡拾。
奥奈到底是怎幺了?
纱夜花看看友爱,友爱的表情似乎有些複杂。
纪亚与櫂相互看了一眼,两人不解的看着纱夜花。
◆◆◆
「怎幺了?一脸沉闷的样子。」惠生将一杯热咖啡放在瑛人的桌上,咖啡的热气直直的往上飘散,室内香气四溢,「如果是今早开会的事情,你大可不用太在意,业务部经理会处理好的。」
瑛人拿起咖啡杯正想啜饮,犹豫了几秒后却又放下了。
「不……」
「不?」
「没什幺。」
惠生一脸不明白,混杂着些许烦躁。
「总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年纪也不小了。我还有企划书要处理,先离开了。」
「嗯。」
目送惠生关上办公室的门后,瑛人靠在椅背上,大大的吁了一口气。
昨晚大约十一点左右,刚回到家的他正在储藏室翻找东西,突然听见走廊上有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好奇的探头一看,发现纱夜花的房门打开了。
「也许是纱夜花半夜起床喝水吧。」他不以为意,正打算回去继续他刚刚没做完的事。
但下一秒,他却看见那个孩子的身影从纱夜花的房中走出来。
本堂圣也。
虽然只有这幺几秒,但他的的确确是看到了。
大半夜的,圣也在自己堂姊的房间做什幺呢?
是纱夜花让他进房的吗?进房又要做什幺呢?
说是看影片,纱夜花的房间里没有电视;说是写功课,对圣也那孩子而言不太可能。但除了这两个可能性,瑛人无法想出更多的理由来诠释圣也的行为。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当天曾经收到来自冈田先生的简讯,内容大致上是说纱夜花在庆功宴上多喝了一点酒,而她酒量不是很好,可能会有宿醉的情形,希望瑛人先生能够多注意。
圣也是趁纱夜花酒醉不省人事的时候做了什幺吗?
偷钱?偷值钱物品?偷窥?
还是……
瑛人先生觉得自己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
话说惠生刚刚怎幺看起来如此恼怒呢?瑛人先生下意识的翻开行事曆,才发现原来再过几天就是惠生的生日了。难怪最近惠生一直很频繁的暗示他她喜欢怎幺样的珠宝,当他心不在焉的时候便一脸烦躁不安的模样。
规划个生日聚会吧,瑛人先生想。
圣也那孩子的事就别想了,免得偏头痛的老毛病又复发。
即便如此,瑛人也仍然无法不去在意昨晚从纱夜花房里走出的圣也。
也许是该好好留意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