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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_分节阅读_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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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跟着,殿内便冷寂一片。

    每个人都定定看着皇帝,没有只字片语。

    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没有料到的。

    欺君、逃狱、杀宰相、动用重兵包围京师,变相要挟皇帝……几件事综合在一起,众人以为萧乾放下兵器单枪匹马入皇城大殿,是这个局里走得最差的一步败着。至化帝原就已经动怒,借此机会,把他推出去斩首示众都是轻的,说不得就要夷九族,诛党羽了。可皇帝却不罪不罚,反倒加封。

    更可笑的是,他分明已无官可封。

    枢密院已掌军政之权,可调动兵马。而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更是象征着南荣最高的军职,领军政,掌征伐。

    任何时候,出现这样的封赏,都是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可至化帝却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情况下,波澜不惊地说了出来。

    更诡异地是,萧乾细思一瞬,竟丢下谢忱的人头,任由他滚落在边上,然后单膝跪地,低头拱手道:“皇恩浩荡,臣感念之,却受之有愧,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众人哗然。

    这样的好事,人人求之不得,萧乾却断然拒绝了?

    可就在众人惊疑之际,至化帝眸底幽光一闪,却哈哈一笑,“这天下,若萧爱卿都受不得,还有何人受得?”然后他似是欣慰地捋一把胡子,像个慈祥的老人,喟叹道:“朕老了,身子也不大好,好多事情,都是倚仗各位喽。萧乾领了差事,为南荣再操持操持吧。”

    皇帝都低声下气说成这样了,萧乾若再不应允,那就不是不给皇帝的脸面,而是直接打皇帝的脸了。

    萧乾拧眉,终是无奈,“臣……谢恩!”

    至化帝扩大了笑容,哈哈一笑,连道几声好,又朗声对殿内众人道:“明日晚间,朕在御春园设宴,款待诸位爱卿。一来为萧爱卿祝贺,二来,另有一件大喜事。”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可气氛和暖下来,众人也都跟着议论。

    “大喜事?哈哈,甚好,甚好!”

    “敢问陛下,是何喜事?”

    “陛下还请说来,也让老臣们跟着高兴高兴。”

    看众人眼巴巴盯着,至化帝笑眯眯将目光望向沉默在列的萧运长,闲闲地拿过案上一道折子,不轻不重地道:“御史台狱走水,死伤者众,国之大殇,朕亦忧思不已。萧国公体恤民情,忧朕之忧,连夜入宫为萧六郎求娶朕的爱女玉嘉公主,为国冲喜,实乃可喜可贺之事。”

    顿了顿,他又哈哈一笑,再无半点“忧思”之态,满是愉悦地道:“朕已允了,明日御春园之宴,可算双喜临门,诸位爱卿务必前来,朕定要与尔等畅饮一夜。”

    众人愕然。

    静了片刻,又纷纷道喜不已。

    萧运长会连夜入宫请旨,便是害怕萧六郎犯的事儿被皇帝降罪,祸及萧家。而陛下不治罪反嘉奖,甚至敕封萧乾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原来是把他招了驸马。

    众臣心里敞亮,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可萧乾静静立在殿内,却无只字片语。

    萧运长瞄他数眼,见他仍然凝滞不动,不由焦躁地低斥一声,“六郎还不快叩谢陛下恩典?”

    屋外,风雪堆积,屋内,火光通明,萧乾的表情像被数九寒冬的雪凝过,没有半分温度。瞥了他爹一眼,他慢腾腾拱手,

    “陛下,臣不敢娶公主!”

    恭贺声停了。

    众人堆笑的脸收敛了。

    萧运长的脸也拉得老长,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婚姻大事,何时由得你做主了?”

    他猛给萧乾丢眼色。

    可萧乾却置若罔闻,固执地致礼,一动不动。

    从喜到惊,殿内的气氛转变很快,至化帝一张老脸也冻结了。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皇帝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他却当场拒绝,这事换了哪个皇帝,脸面都会挂不住。

    “萧爱卿可是看不上朕的女儿?”

    这句话至化帝问得有些低重。

    隐隐的,似乎还包含了一层杀气。似乎只要萧乾敢拒绝,先前他曾赐予萧乾的一切,都可以收回来,甚至治他之罪似的。

    萧运长捏了一把汗,可萧乾却很淡然,“不敢欺瞒陛下,微臣乃四柱纯阳之命,相士说,此命不利六亲,命运多舛,克性极大,乃孤寡之命。”

    他的声音很从容,可那淡淡的,冷冷的声音,却在寂静中平添了一抹凄哀。

    众人盯着他不语。

    他顿了顿,头微微抬起,余光瞄一下萧运长变色的脸,继续对至化帝道:“微臣幼时也因此命,被家中嫌弃,赶出府外。可微臣并不曾埋怨。因为微臣确实克兄克父。自打微臣入府,兄长便病灾不断,父亲征战也惨遭横祸,九死一生,差点性命不保,整个族内无一消停……”

    他说得头头是道,而萧家这当子事,朝内有八卦之心的人,包括至化帝都一清二楚。听说当年便是因为萧运长接纳了外室子萧长渊认祖归宗,住回了楚州的家中,不过一月,萧大郎便突然生了一场重病,董氏曾狠狠闹过一回。可从此之后,萧大郎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了。

    不仅如此,素来骁勇善战的萧运长,在两个月后出征也横遭大祸,差点死在边陲,再回家后,也因为身体每况愈下,无法再上战场,国公之名便单单只成了一个爵位,萧家一脉也从此无人可堪顶梁之柱,萧家在朝中势力也渐渐势微。

    那十几年,谢忱贵为宰相,权倾一时,几乎拔除了萧家扎根在南荣的盘大根基,直到萧乾再入朝纲,萧氏一族这才得以翻身,而萧乾四柱纯阳的“克性”之命,也渐渐被人忽略。

    但他此番主动提及,众人也不免尴尬。

    当年,多少人曾对萧家的衰败暗自生喜?

    又有多少人曾经给过突然冒出头的萧六郎当头一棒?他一步一步爬上枢密使的位置,没少吃过这些老臣的暗亏。

    可萧乾似乎全然不记得那些事,只道:“离家之后,微臣偶得高僧点化,在佛前忏悔许愿,此生寡欲清心,永不婚配,以免害人害己。”

    至化帝目光凝了凝,似在考虑。

    萧乾抿了抿唇,似有叹息:“玉嘉公主天姿国色,微臣求之不得,但微臣生得此命,不得不为公主考虑,为陛下考虑,为社稷考虑。”

    他凝视着至化帝。

    殿内众人也凝视着至化帝。

    若萧乾娶了玉嘉公主,那便是至亲至爱之人,按民间的叫法,至化帝他也得叫一声“爹”,那么,四柱纯阳“不利六亲,克性极大”的衰运,岂非也要累及皇帝?累及江山?

    久久,至化帝抬了抬手。

    “罢了,都退下,容朕思量。”

    ——

    萧乾骑马走出皇城的时候,天边已泛起了斑白之色。他望向天空还未停歇的雪花,微微眯了眯眼,猛地拍打马背,“驾!”

    一辆马车从他后面驶来。

    远远的,车上那人撩了帘子。

    “六郎,且住!”

    苍老的声音,带着受风的咳嗽,让萧乾皱了皱眉头,终是勒住马缰,调转马头,走到马车的前方。

    “父亲大人何事交代?”

    萧运长屏退了左右,抿紧嘴唇看着风雪中静静而立的儿子,打量着他那张半掩在风氅帽子里的脸,有那么一瞬,恍然看见了六郎他亲娘,不由怔了怔。

    六郎的亲娘长得极美。

    她的容色与气度,皆不同与南荣任何一个女子,二十多年过去了,萧运长却至今都能清晰记忆,当年他初见她的第一眼,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从未有过的心动。

    只可惜,那时他不懂。

    如今懂了,却斯人已逝。

    她是萧运长出征北方的时候,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当夜南荣军队大捷,他的部众抓了不少胡族舞姬,把中间最漂亮的一个献给了他。

    当夜,萧运长便在中军帐里睡了她。原本她那样的身份,睡了一次,若赏给部将,或随便处置,不会再有下文。但她实在太过柔顺,太过美艳,他睡了一次,得了些滋味儿,便带回了楚州,置了一处别宅安顿。

    萧运长堂堂国公爷,原本纳一房小妾,不算什么大事,他大可以名正言顺把她接入府中的。一开始,他也有过这样的打算,可六郎他娘不仅美艳过人,肌白而嫩,还天生异瞳,看上去妖娆妩媚,长得便有祸国之像,外型还不似南荣女子。当时南荣与北方珒人和草原部落关系紧张,萧家与谢家的关系更是水深火热,若萧运长堂而皇之的纳她入府,难免被谢忱抓住由头添油加醋的参奏一番,惹人非议。

    于是,为了萧家,为了前程,他把此事隐瞒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起,萧府上下谁也不晓得他置了外室。

    但纸包不住火,他的心管不住他的腿,他三不五时去与她私会,时常流连别宅,乐不思蜀,没有引起萧家注意,却引起了谢家注意。

    趁他不在,谢忱打起了她的主意……

    那一日,也是这样大的雪。

    她从别宅里逃了出来,顾不上穿好衣服,赤着一双脚,牵着小小的六郎,就那般跑到了萧府求助于他。

    可偏生他不在府中,他母子二人被董氏撵了出来。等他再回楚州,已是一月之后,他不知原委,她也不肯言明,可外头的风言风语却多了起来。

    他被老夫人召见,在祠堂罚跪三天,仍然执意把她抬了姨娘,将她与六郎接回府中安置,可她再不若往日那般柔顺,更不得快活……

    “父亲若无事,儿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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