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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358
- 谢皇后道,“父亲年岁也不轻了,六十好几的人,纵是再干,也干不了几年了。”六部尚书以下,都是七十就要致仕的。
昭明帝点点头,“岳父颐养天年,只是,这承恩公爵要如何呢?”谢老尚书过身,公爵按理该谢松承袭,毕竟,他是谢皇后亲爹。可谢松这么一致仕,难道要让谢芝袭爵?
谢莫如道,“这也不必太过拘泥,当年祖父得赐公爵时,也是致仕的人了。反正承恩公一爵就是给外戚之家的体面,实际上也不担实缺的,照样让父亲袭爵就是。”
想一想岳家现下,岳父一致仕,谢芝如今不过从五品。昭明帝便道,“当初原就是想给岳家一等公爵,你不想与太皇太后娘家比肩,非要辞了一等公爵,故而谢家只得二等承恩公爵。当初朕想,你千秋时再升一等公爵,也是添些喜气,偏生老尚书就过逝了,谢家守孝,这事儿也便耽搁下来。今岳父无意起复,爵位上却是不能委屈了他老人家,升一等公爵吧。”皇帝的心思很怪,于昭明帝而言,他倒不是个妒贤嫉能的人。不过,谢松致仕,他没有太过挽留之意,但也绝计不会叫岳家脸上难看的。
谢莫如这并未推辞,“都听陛下的。”
昭明帝便先令谢松袭升一等承恩公爵位,然后允了谢松致仕的折子,至于谢柏,起复亦是极好的差使。去岁便有意致仕的铁御史,今再递致仕折子,昭明帝一番挽留未果,让谢柏去了御史台任正二品左都御史,真正可与六部比肩的实权高官。
谢家起复后,苏家第二代,就是苏不语兄弟,也当起复了。
结果,苏言苏语都是上的致仕折子,人也未来帝都,这两位老大人,也委实年纪不轻了,比谢松还老一些,致仕也在意料之中,允了此兄弟二人的致仕折子,昭明帝念及苏相功劳,还命人去徽地苏氏老家赏赐了苏家一番。苏不语到帝都后,运道就不比谢柏了。谢柏赶上铁御史致仕,苏不语这里,他资历出身都有,就是帝都没好缺。
诸如散佚大臣一类的官职倒是有,不过,这都是闲职,官阶再高也没用。
苏不语去李九江那里说话,先是被李九江一园子的桃花给晃花了眼,苏不语唏嘘道,“我不过离开帝都两年多,就年年岁岁花不同了。”问李九江这怎么种了满园子的花,记得李九江可不是喜欢桃花的人哪。李九江偏爱松竹一类。
李九江听苏不语问桃花,面无表情的木着脸表示,“随便种的。”
苏不语笑,“这里头定有事儿,快与我说说,你这满园子桃花,莫不是要招桃花运不成?”
“没有的事。”
“看来是真的了。”苏不语哈哈大笑,直道,“想不到你李九江也有今日,倘春心萌动,我不妨给你做个大媒如何?”
“我看你不是来帝都起复的,莫不是来抢媒人饭碗的?”因暮春天暖,李九江就请苏不语在园中亭里坐了,二人一道吃茶说话。说帝都的事,说苏家的事……
苏不语道,“来前我也与两位兄长商议过了,帝都的缺,向来难求的。汉乔说来也是运道好,我这里,怕没他这样的运道,倘在帝都任闲职,我想着,倒不若外放。”
苏不语做此选择,也是权衡下的明智之举。
依苏不语的品阶,原阶起复,也得是三品职,可眼下,帝都三品实缺没有可替补的,苏不语外放的话,巡抚、安抚使、通政使、按察使,都可安排。
苏不语帝都关系不少,倘日后帝都有了好缺,他再运作回帝都也是一样的。
李九江显然对苏不语的处境是心中有数的,亭畔碧桃花上停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微风指过,花香满园,李九江缓声道,“去岁赵霖奉命出使西蛮,西蛮王已老迈,国中也立了王太子。这位王太子深得老西蛮王的喜爱,但,听赵大人说,西蛮王也给其他的儿子分封了草原,这些儿子也有各自的土地人口兵马。西蛮风俗与我朝不同,西蛮分封的王子们是可以自己治理自己的草原的,所以,西蛮常会在新王继位时发生事端。你若外任,倒不妨谋陕甘的缺。”
苏不语的兄长苏言曾任陕甘总督,知道这是个苦地方,但这样的地方容易出成绩也是真的。
苏不语刚来帝都,他还当真不大晓得陕甘现下有什么缺。要知道,外任虽比帝都容易些,可三品大员也不是萝卜白菜一抓一大把的。李九江却是与苏不语关系极佳,都替他留意到了,道,“陕甘按察使已经六十有五,他眼瞅着就到任,他这把年纪,我看连任的机会不大。”
苏不语对陕甘按察使一职倒也乐于接受,他道,“成,那就谋按察使一职。”
想谋六部九卿处的官职不大好谋,但凭苏不语的出身与人脉,陕甘按察使一职那是手到擒来。就是有人提前相中了按察使之位,一听说苏不语有意,也都不争了,实在是,争也争不过。
昭明帝见此职位,还与谢皇后道,“眼下陕甘,还就得不语这样有才干的去,我才放心。”
谢皇后笑,“既如此,我明儿宣戚氏进宫说说话。”戚氏是苏不语的妻子。皇室向来如此,看中一个人,皇帝这里自然会委以重任,而女眷就是皇后宣召,话话家常什么的,以示恩宠。所以,世间以国母来称皇后,非但是因为皇后地位尊祟,而与之尊祟地位相当的,还有皇后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谢家与戚家有姻亲,谢莫忧嫁的就是戚氏嫡亲的弟弟,又因谢莫如少时便与苏不语相识,后来谢莫如夫妻就藩闽地,因离南安州不远,两家时有往来。后来在帝都,戚氏更是时常给谢莫如请安。故而,谢莫如与戚氏实不陌生。
谢莫如也就是问些苏家在老家守孝的事,说了些家常事,留戚氏在凤仪宫用了午膳。
待戚氏回家后,苏不语还问了她一回,“皇后娘娘可好?”
戚氏因在凤仪宫留膳,颇觉体面,闻言笑道,“自然是好的。这好几年不见,娘娘是一点儿没变,连模样儿也犹如旧日一般。”戚氏说着,心下很是羡慕。她虽年长谢皇后几岁,但平日也是极重保养的,戚氏与同龄人比也只有显年轻的,这回见着谢皇后却是心悦诚服。她悄与丈夫道,“你是没见着娘娘,这么些年,我总觉着,娘娘的相貌竟是一点儿没变,看着仍如二十许人一般。”
苏不语倒没说什么,道,“娘娘安好便好。”
戚氏随丈夫回了帝都城,自然也要回娘家走动的,戚夫人见闺女头上首饰倒还成,只是身上衣裳不似帝都近来潮流,便送了许多衣料子给她,道,“皇后娘娘偏爱紫色,如今人人都爱着紫。”
苏不语去吏部办外任手续,就在离帝都前,帝都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段四海使臣宁致远再次来到帝都,旧事重提,用靖江港闽安港的关贸让步,要求接回妙安师太。
三年了。
江行云失踪三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个人,不要说失踪三年,两年没音讯,我们就可以判断她死亡了好不好。
要说谢皇后,这可不是太皇太后那样不讲理的糊涂人啊,谢皇后素有贤名,每年冬天都要拿出内库的银子施粥舍米,还有慈恩堂的捐款,谢皇后还给京郊好几个县城修了路。
谢皇后,这样的明白人。
偏生在此事上执拗起来,凭你四海国开出怎样的优厚条件,谢皇后就一句话,江伯爵一日不能回来,妙安师太则一日不可回四海国。
宁致远气的,于鸿胪寺大怒,“难不成叫我去地下找江行云给谢皇后托梦不成!”
谢皇后得知此话,也只是淡淡说一句,“宁致远要是有本事去地下,让他只管去。”
宁致远血都要喷出来了。
宁致远说来也是颇有手段的人,他还带了礼物去求见方昭云,只是,方昭云未曾见他。
宁致远这些年来往于帝都和海外,他出手颇是大方,每年都来,还真给他在帝都交往下了几个人。当然,这些多是鸿胪寺的小人物。这些人,在朝中说不上话。
不过,宁致远敢年年都来,他也不是为了年年过来碰壁,帝都这些手段,他还真不陌生。他只管提出优厚的条件,自然在大臣会就此事劝说昭明帝。毕竟,四海国的让步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欧阳镜转任港贸司一把手后,此人极具才干,港贸司在他手下愈发兴旺,每年朝廷收到的税银便已有四百万两之多。而段四海为了迎回母亲,给东穆的让步,足以使东穆每年的税银收入增加两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每年百八十万两的收入啊!
朝廷一点儿不清高,早在前年内阁便就此条件表示出了心动,但彼时,江伯爵失踪未久,内阁虽则心动,唐相是与江伯爵有极深厚交情的,不能这么没良心,故而,段四海纵条件优厚,朝廷还是拒绝了这样的交易。
可在三年之后,江伯爵仍是音讯全无。
纵是一向与江伯爵有所交情的唐相也第一次在御前表明立场,表示了对此交易的支持。
唐相苦劝昭明帝,道,“不是老臣无情,老臣与江伯爵,当初在江南也是一道出生入死的同僚,对江伯爵的功勋亦是敬服不已。江伯爵出身将门,宋家世代忠心朝廷,当初江伯爵为江南战事,不惜已身犯险,亲去刺杀靖江大将。更则,江伯爵当年为了营救陛下,身陷敌手,此等忠心,老臣无一样能忘。正因老臣明白江伯爵,老臣才知道,江伯爵实乃明晓大义之人。陛下,我们并不是要拿江伯爵去做交易,三年了,陛下,试问天下哪位至尊能如陛下这般对一位生死未知的臣子推却这样的优厚条约?江伯爵泉下有知,亦会感激陛下爱重,却也不会愿意看到陛下因她而置江山国事于不顾的陛下!”
昭明帝叹道,“江伯爵只是失踪而已。”
唐相道,“陛下,若今臣与江伯爵易地而处,臣会希望陛下不必顾惜臣,以国事为重啊陛下!”
昭明帝给唐相烦的,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真的。
昭明帝比谢皇后还小俩月呢,自从做了皇帝,他就开始显老。当然,就是以前,昭明帝也不是那种太年轻的长相。可关键是,他媳妇不老啊,他媳妇还跟二十几岁时的模样一般。
连于氏这比他媳妇还小几岁的眼角都生出细纹了,他媳妇面貌依旧。
昭明帝照一回镜子就叹一回气,与妻子道,“说来,我还比你小呢。”
谢皇后散开髻,长发披于脑后,问,“陛下这是打算改口叫我姐姐?”
“去去,这是休想。”昭明帝抚摸着谢皇后直到腰间的长发,灯光下光泽雅亮,摸上去既柔且顺。昭明帝道,“前儿我照镜子时,见竟有白头发了。”
“陛下每日朝事繁重,操心的事多,这也是难免的。我于后宫,也就是与女眷们说些吃吃喝喝的事儿,日子悠闲,自不能与陛下相比。”谢皇后摸摸昭明帝唇上那撇俊秀的小胡子,道,“明儿叫院使给陛下把把脉,看熬些首乌汤,也是补身子的。”
“无妨,喝不喝的,咱们也老夫老妻了。”昭明帝愁的也不是白头发的事儿,他道,“唐相今日又来劝我了。”
谢莫如道,“陛下若是不答应,他是不是要内阁联名上书了。”
昭明帝道,“何必要走到那一步,倘要到内阁联名的地步,唐相没了退路,咱们这里也显着不好,朕再劝一劝他吧。”
谢莫如道,“我始终觉着,行云还活着。”
“你是担心段四海扣下了江伯爵与冯飞羽二人?”
“那不至于,段四海想营救妙安回国是真心的,如果段四海不是真心,根本不提此事也罢。”谢莫如道,“只是,若行云还活着,我们一旦交出妙安。段四海见到他二人,必然不会留情的。只要妙安在帝都,那么,段四海就会帮着咱们寻找行云。纵是他帮不上忙,起码,见到行云不会下杀手。”
昭明帝思量片刻,道,“我来与唐相说。”
唐相气得要辞官。
他并不是那样激烈到鱼死网破的性子,但江行云之事,实在太过荒唐!
整个国家要为着一个死了的人,置邦交国事于不顾。
尤其,帝王还一脸诚恳的跟他解释,万一江伯爵还活着,然后我们不能答应四海国条件的种种理由。唐相去李九江那里说话,怒道,“你说,皇后娘娘平日里多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就在这件事情上不松口哪!怪道都说妇人误事,头发长则见识短!”
“唐相是说皇后娘娘见识短么?”李九江斟了盏苦丁茶给唐相下火。
唐相轻呷一口,茶中的苦涩也完全不能压下他心下烦噪,唐相长叹道,“儿女情长啊!”又表示不理解,“你说,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我对皇后娘娘素来只有敬重的,皇后娘娘可不是会置国事于不顾的人哪。九江,你说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连问两句“怎么了”,足以说明唐相对皇后娘娘的执拗的不能理解。皇后娘娘,这可是出身尚书府,身负辅圣血脉,天生的政治好手啊!皇后娘娘,可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哪!
李九江问,“倘唐相与江伯爵易地而处呢?”
唐相毫不犹豫,“若我与江伯爵易地而处,我愿意陛下以国事为重!”
李九江依旧是那幅不动声色的温声,他道,“唐相不是外人,我们皆是跟随陛下多年的老人了。您也是为了朝廷,不然,不会说皇后娘娘的不是。但,唐相也当知疏不亲间之理。咱们,毕竟是外臣。帝后才是多年夫妻啊。”
“我自知江伯爵此事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唐相为内阁道辅,亦有自己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