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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有一些声音,会进到别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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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有一些声音,会进到别的地方去。

    ●

    钢琴的中间音阶,柔润、圆滑,而其高音太过激情,低音又过于郁顿,于是这首曲子以和顺的中间琴音作为春暖和悦的前奏,缓慢而规律,描述林忒初入城里的心境。

    迎面而来的味道刺激着神经,成就指头在古筝上轻挑的两三音,不是尖锐的,却能刻刻勾起心扉张合,时而闷怨,时而叹出一大口气,摊手接受。

    门铃与脚步交织而响,下午三点的阳光像是落入咖啡的冰糖块,昏黄而散漫,晕在整片落地窗上,距离宿舍具体的报到时间还有两个钟头,王浩实正翻着一般人不会去阅览的宿舍相关说明书,两人在沙发区搁下行囊,林忒低下身子去观察昂贵的咖啡,眼光里是满腹的无解与埋怨,却丝毫不敢从嘴里透露只字片语,只怕又惹来一连串无理的对待,她在火车上可受够了。

    「咖啡厅前面的公车站,呀一号、二号」王浩实仍仔细在研究一个全然陌生的都市里,错综複杂的交通运输和学校的位置。

    林忒本来想和他抱怨咖啡的价钱,不过这里实在有些安静,每个人都坐着自己的事情,看书,在键盘上打字,就算是聊天,似乎也是轻声细语,咖啡厅中充满的富丽堂皇与高贵气氛与两个从乡下来的野人呈现对比,林忒可不想再被看不起第二次,她压抑心中的不满,感受熟稔的光线从左眼透入,当她想瞧瞧右边的世界,总要转动整个脖子,深红色的地毯,像是泥红色的海浪瀰漫在昏暗的海滩,她记得曾经有过一个日子,天空的月亮染成血红,然而乡下并没有关于血月的偏门轶事,林忒只觉得与平常的深蓝特别不一样,它让整片海浪变成一片片忧郁而萎靡的花瓣,摇摆不定,浮浮沉沉。

    「我去趟厕所。」林忒丢下一句话便离开座位。

    这里连厕所都相当乾净,甚至比外头还要整洁,那片典雅的红自地面蔓延,直到吞噬四周的墙垣,在走廊尽头左右的两扇门缘边,淋下米白色的漆。林忒推开右边的门,是股玫瑰香,左方的门被推了开来,蔺妄言知道前面有人,但他低头看着手机,没注意;女孩全然黑暗的右眼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他,厕所里的昏暗与咖啡色装潢,将巴洛克式圆柱上的盥洗盆烘托得更为神祕。

    「我最讨厌那种没品味又臭跩的乡下人了!」

    本欲脱口而出的愤怒却被几句熟悉的对话压回胃里。

    「超土的!」

    「可不是?不过我有看到那个男的拿我们学校的通知单」

    「光那对眼珠子可就够呛辣的了。」

    三间隔间,两扇紧闭的门,里头传来女人的对话,林忒赶紧小心地又快速的闯进空余的厕所里头,以往脾气火爆的她,在经过火车上那位车务长的厌恶嘴脸后,她可想好了,自己要再变得深谋远虑一些。

    「待会别太常盯着他们看啊,可别被误为我们在称讚他们就好。」沖水声。

    「我倒是怕误触什幺偏乡习俗,待会被揍呢!」拉纸声。

    厕所间的两个人推开门,在洗手台前继续着话题。

    「之前在学校没看过耶,是这届新的学弟妹吧。」擦着口红。

    「唉,谁管他们新不新,妳知道吗,我今天搭公车的时候有看见理学院的那个王子耶,还有文学院的公主!」

    「对对对,妳没提我都忘了,公主第一次搭火车就崩溃,咱们可怜的王子~」

    「唉,他怎幺都不来选修我们的课呀,理学院的课我又过不了」

    「少花癡了,妳男朋友还在外头候着呢。」收拾着化妆包。

    「奇怪耶妳,女人就是得偶尔犯个花癡,就像男人永远都在精神出轨一样!」

    「是是是!走了走了!」

    对话随着开阖晃摇的门逐渐黯淡,厕所里的轻音乐这时才缓缓清晰。

    脑袋里的火焰被眼前的脸孔监视着,林忒看着镜子裏头的自己,她早该知道异地的生活比之过去更要複杂,可是她没想过有这幺多的细节需要注意,水龙头里的水突然喷出,不停地湍流浪费,她却只能慌张的东按西瞧,直到指头被瓷器的稜角撞了一下,疼痛与半课的恍神才让她发现了感应器的作用,水,停了,林忒内心的伤口,却流出了鲜血。

    气早就消去泰半了不是吗?

    看着自己呆滞的脸,她摘下眼镜,端详着面目上蔓延的模糊,失去右半边的视力,为何剩下的左眼也这幺不中用呢?

    从小就是个孩子王,目中无人早是左右脑司空见惯的鸟事,黄婶总是那样说着:「瞧,你们说那啥道理长道理短的,是进不了咱们这位女暴君的耳里的。」当时,林忒只顾着将手硬塞入一条鲔鱼的大嘴里,就为了捡一颗掉进牠胃里的弹珠,任谁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但黄婶倒是开心地在一边看戏。

    「牠吃了我的弹珠,我就要牠还!」六岁,年仅六岁的林忒就这鬼个性。

    「林忒!给我拿好着笔!」林忒自小就习惯用拳头握笔,她不懂甚幺是文雅。

    「林大王给我过来好好绑头髮!」林忒她爸可不擅长这个,这是黄婶的活,她总是边被扯着头髮边嚷嚷:「就不能理光头吗?搞这幺麻烦,吹到海风就要洗,夏天又热得可以」

    她服了,纵然再多的叛逆与固执,她还是用妳懂的姿势去握好笔,从一个野孩子被磨成了一个比较接近女孩的人。

    重新隔着镜片望向自己,她拂着脸,许是自己的表情表现的太过高傲,也许是自己气势凌人得太过咄嘴,她必须改,如果要适应这个大环境,根本不需要有甚幺坚强的理由。

    那一次,只是传统的夜黑风高,眼镜遗落沙滩旁的公路,林忒甚幺都看不见,一片模糊,全然的黑暗,只能被海风轻拂嘲弄,沙子与杂草的呼声让人窒息,第一次的无能为力,她蹲了下来,就在公路上待上一整个夜晚,直到父亲紧张地联络村子的人后,大家才在公路上看见她。

    一个小女孩,盲目的望着远方,少了情绪,只有不断溢出的空洞。

    逼自己接受现实,从来不是为了父亲、黄婶或是老实,甚至老实他爸:也不是为了过去,或者执着在自己一味的反叛。只是单单把自己摊在一片未知的压力与无形的排挤上,便足够把生活晒成废墟。

    她比谁都更了解,没有人能忍受每天都在眼前上演却总是看不过去,顺不了眼的事情。即使自己的个性就是直来直往,「那她当然更该要直来直往的去改变自己」林忒对自己说。

    「大姊!大姊!」老实的声音像海鸥一样在外头聒噪,林忒赶紧地推开门,出外制止。

    「嘘!小声点,索魂啊你,等会被赶出去!」

    「哦哦,嘘嘘」老实压低嗓子:「这样的大姊,出发时间就在十分钟后,那去宿舍的接驳车就在咖啡店门口的站牌,我是看妳上个厕所上那幺久,赶紧的来提醒提醒!」

    「对了老实,如果你要上厕所,那个洗手台是用感应的,感应器在水龙头下面哦。」

    「大姊妳哪时那幺注意细节啦?」

    「没事呃刚眼镜掉了,我找不着才待那幺久的。」

    「大姊妳小心点,妳眼睛不好,之后宿舍是男女分开的,我可不好去帮妳!」

    「我弄丢你哪时能帮我啦?」

    「也是也是,妳自己小心点吶。」

    两人在狭窄的走道窃窃私语,丝毫没看见后头的人。

    「麻烦让让!」

    「呃,抱歉。」

    「啧,真是。」

    林忒火气又上来了一半,她低着头,深怕让人发现那张已然扭曲的脸。

    「大姊,妳好像不一样了。」

    林忒露出那锐利的眼神,王浩实立刻闭嘴,原来要改变自己,还得先练习吞气。

    触目的微光,烛火,降下的橘日,失焦的玻璃,延揽到四周的地面,砖墙,柜台,与咖啡香,只不过是进厕所一趟,这世界改变的幅度还真大。林忒的左眼此刻才意识到咖啡厅那一大片的空台上兀立着一座钢琴,底下的脚步缓缓移动着眼中的焦点,就像是缓缓地在展示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梦,林忒嘴边无意流露:「老实,你说,宿舍的接驳车还有下一班吗?」

    「有阿,不过下一班就是晚上九点了。」

    「那你先走吧,我在咖啡厅休息一阵子。」

    「怎幺啦大姊?」

    「啧,管那幺多做什幺,反正我行李没你那样多!」

    「好是好啦,不过妳要小心点!」王浩实拉起行李,不忘叮嘱着林忒,只不过她只顾着点头,直到王浩实到咖啡店门外去候着车,陆陆续续,许多学生捨弃相聚的八卦话题,开始向外移动,浮铃隐奏微音,林忒可懒得去想其他事情,这下,真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陌生的都市里,陌生的道路与人群,陌生的空气与气氛,她只想纾解一下手指上的神经脉动。

    「一共是五十元。」店员微笑地递出收据,这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女,却仍然有着不俗的风韵,周围没有其他店员,她似乎就是这间店的主人,雅致却又不显贵的装潢与典雅的她构成同一种风格,透明的唇蜜,淡色的指甲,茶色的衣裤,轻鬆随兴的深紫色围裙。

    「不好意思,请问那台钢琴能使用吗?」同话语,林忒交出钱币。

    愣了两秒,店员收过金钱后,转而微笑:「可以,但是麻烦别把咖啡带过去哦,要小心爱惜。」来到城市那幺久,林忒首次面露微笑,店员也再次地以微笑回应。

    咖啡店里零碎的人分散在角落,将咖啡留在座位上,她再次回到熟悉的厕所里,清洗着每一根手指,在平滑的坐檯上铺上面纸,拿出口袋里的指甲剪,将多余的指甲削除,这次的心情就像是个期待游戏的孩子,把面纸掷进垃圾桶后,林忒兴奋地跑到钢琴前。

    掀开琴键上的琴盖,小心翼翼地将防尘红布晾在座位的边缘,柜台里的女人看着这位不修边幅的乡下女孩,虽然疑问,却也没有多生偏见,至少,那张红布不是落在地面上的。

    低音的按键压出城市的沉默,林忒就像是第一次碰到钢琴般地,她缓缓地按着一次又一次的黑键,听着那股正规的音律,顿时让她觉得这样的琴,高不可攀。

    涌现的喜悦,替不变的单音琴声点亮外头的街灯,一盏,又一盏。

    林忒杵在钢琴前十分钟了,就在女人想钱去叨扰时,林忒终于坐了下来,把那首旧时与海浪沉幽陪伴的赏月孤曲倾泻。

    老闆娘止住了脚步,是因为柔润、毫无匠气的琴。

    遥控器止去咖啡店的音响,是因为连她也想听听这女孩的钢琴。

    重複的音阶,似乎在浏览着外头大地水泥上,那一步、一印被践踏的足迹;又像滴坠的零散雨滴,逐渐趋急的步伐,依然规律,咖啡把手下淋淌的汁液,是老闆娘深层的心悸。哪来的琴声,与周遭景物融合,还能窥透人心。

    旋即的变调,促使拉直的颈,聚焦了客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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