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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猫与失恋的我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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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猫与失恋的我之三

    相当疲惫的我抱着一盒爷爷烤的糖霜千层派饼乾,以踏上十三阶阶梯的状态缓缓前往写有202的房间。几乎是用吼的声明我不要吃饼乾了,爷爷却还是坚持将保鲜盒塞到我怀中。

    我老了之后绝对不要变得这幺固执。

    当我试着用单手把口袋中的钥匙掏出来时,隔壁的房门正好打开。颓废男顶着一头乱髮出现了。内心不禁响起勇者斗恶龙中怪物登场的音效。

    呿,运气真差。

    「哟、哟,晚上好。妳从学校回来?」

    「我今天翘课。」

    「是吗?话说妳手上那个是房东爷爷烤的饼乾对吧。那个超好吃的!不过房东爷爷很少做饼乾,只有运气好的房客才有机会拿到。」

    这家伙是没听见翘课还是直接无视?早知道刚才假装没看见直接进门就好了,现在演变成需要交谈的麻烦情况了。今天不需要泡麵的热水,我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妳的运气真好呢,刚来不到一个月就拿到幸运饼乾了。」

    这里可不是美国的华人街耶。那是哪门子的称呼?

    「……想吃的话也可以给你。」

    「咦?可以吗?」

    我随手将保鲜盒抛出去。只见颓废男慌慌张张地飞扑身子,总算是在保鲜盒坠落到地面之前成功接住。

    「喔喔喔喔喔喔!safe!」

    懒得看颓废男使出飞扑招式的我逕自关起房门。由于实在太累了,我省略刷牙洗脸等步骤,直线走到床铺倒头就睡。

    意识消失之前只感觉到马卡龙抱枕的熟悉触感环绕着我。

    ?

    虽然每天睡前都会用意志力命令自己忘记,不过一旦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时就会想起当初和他相处的回忆。

    虽然每次醒来都会忘记自己到底想起了什幺,不过脸颊留着乾乾的泪痕总会令我感到气馁。

    今天也是如此。

    我顶着昏沉沉的脑袋,用手背胡乱擦着眼角。总感觉这个动作都快要变成早上起来的习惯了。一想到此就令情绪更加低落。啊啊,天花板的那边有个深蓝色的汙渍。嗯?总感觉以前似乎也想过类似的事情?

    稍微梳洗后的我原本想要去便利商店随便买个饭糰当作一餐。走下阶梯时意外和蹲在矮墙边的虎胖对上眼。脑海中似乎闪过遭遇敌人的音效,我和虎胖不知不觉间就进入对峙状态。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摸摸虎胖的头,原本一直低头不动的虎胖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的时候「喵」了一声,迅速蹬起后脚跑到另一侧。可恶,牠就这幺不想被我摸吗?

    自暴自弃的我开始拼命和虎胖绕圈圈,然而就算我跑到腹部都开始痛了依然连虎胖的一根猫毛都没摸到。

    「──哟,涵涵。」

    猛然回首的我这才发现爷爷好整以暇地站在墙边,一副旁观许久的模样。刚才我的蠢样居然被看到了吗?不过爷爷今天的穿着……嗯,红白条纹的衬衫搭配鱼骨头的黑色海滩裤。今天的服装风格依然是绝顶糟糕耶。品味不会遗传真是谢天谢地。

    「妳想让那只猫咪当使魔吗?」

    原来爷爷那一辈的人会将「宠物」说成「始摸」啊?真诡异。

    「我才不想养那种过胖的猫咪。」

    「妳不懂啦,那种体型的抱起来才舒服。」

    「我又没有要抱牠……不如说猫毛沾到衣服超难清的。况且虎胖的体重根本不是说抱就可以抱起来的。」

    「这个名字还挺可爱的,妳取的?这幺说起来,涵涵妳小时候就很想养宠物呢,只是碍于社区规定所以不能养大型宠物。」

    「我才没有。」

    宠物有什幺好的?照顾起来不仅麻烦又得花钱,而且注定会比自己早死。如果知道前方有悬崖,几乎没有人会继续前进吧?但是明明知道宠物死掉之后会伤心难过,大家却还是继续养宠物。为什幺呢?

    「涵涵可是我的孙女,有天赋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还是需要一点诀窍比较容易成功喔。」

    依然笑着的爷爷从口袋拿出一小瓶装着鲜黄粉末的玻璃瓶。就是去垦丁常常看到摊贩拿来装沙子的小瓶子。他装模作样地旋开软木塞,倒了点粉末在掌心后蹲下身子对着虎胖说:

    「来吧,乖孩子。」

    「那只猫完全不黏人──」

    不料我话都还没说完,虎胖「喵」地拱起脊背伸了伸懒腰,竟然乖乖地走到爷爷面前,折起前脚趴下任由爷爷摸毛。

    那只胖猫这幺喜欢咖哩粉啊?不对,不可能有那种事情吧。我摇头甩去那个愚蠢念头。难不成是那种叫做「木天寥」的植物粉末吗?似乎在哪里听过猫咪超喜欢那种植物的。

    爷爷得意地搔着虎胖的下巴说:「毕竟我可是个魔法使呢。」

    ……真是蠢毙了,世界上怎幺可能有魔法那种东西。如果有的话就不会有人失恋了。

    「机会难得,涵涵想不想见识一下大规模的魔法?」

    爷爷兴致勃勃地问,活像个想展示心爱玩具的小男孩。

    平时的我肯定会一口回绝,然而那时的自己不晓得脑子里的哪根螺丝鬆了,竟然点头同意。

    爷爷的屋子和印象中一模一样,依然堆满莫名其妙的杂物。虽然不能一概称为垃圾,不过也相差无几了。真想叫那个说「数大便是美」的眼镜男来看看眼前的惨况,以减少他在国文课本大放厥词的戏份。

    我努力绕过两尊几乎占据走道的彩绘面具木雕〈大概是非洲某国的工艺品〉,以及种在盆栽内巨大凤梨〈意味不明〉,而巴黎铁塔的钥匙圈更是零乱地散落地面,忍者的铁蒺藜也没有这幺凶残。这个一脚踩下去血条肯定去掉大半了。

    「小心别踩到喔。」

    既然如此就收好啊!我吞下这句抱怨,谨慎地挑选落脚处前进。

    虽然每次过年都会回爷爷家,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踏上二楼。

    二楼意外的相当整洁……这幺形容布满灰尘的走廊似乎也不太对,然而和一楼充满冲击力的画面比起来,已经可说是云泥之别了。人类的大脑真是神奇。

    「这边请。」

    爷爷弯腰摆出一个「请进」的手势,炫耀似的露出笑嘻嘻的表情。我小心翼翼地踏进位于尽头的房间。只见房间内摆着数十个矮桌和玻璃橱窗,其中放满各种颜色的水晶。彷彿刚从岩盘挖下来似的,水晶底部仍然镶着石块,也有的水晶经过精緻雕琢,从各个平面反射出灿烂的光线。

    我不禁蹲下身子,凑近一个淡蓝色的六角水晶,着迷似的直盯着眼前平滑的半透明晶体。

    「那个是恋爱用的。」爷爷漫不经心地解释:「只要趁着对方不注意时拿起来朝后脑杓敲下去就行了,散出的粉末会令双方产生激动和恋爱的感觉,正是所谓的吊桥效果,讚喔。」

    「……这是在开玩笑对吧?」

    「当然,水晶可不便宜,没有魔法使会轻易将它磨碎使用。虽然老实讲水晶除了增强磁场之外就没啥功能了。」

    那幺房间内如此大量的水晶是打算增强哪方面的磁场?我将这个疑问吞入喉咙,转而问:「爷爷真的是魔法使吗?」

    「涵涵,妳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吗?」

    「为什幺突然问这个?」

    「因为这就是妳想知道的答案。」爷爷露出笑容说:「看不见的妳无法反驳,只有能够看见的人有资格说出『世界上没有鬼魂』这句话,不过既然看得见,反驳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我思考了好一会儿,理解后不禁皱眉。

    「搞什幺?这样岂不是一定有鬼魂了。」

    「这下子妳了解了吧。」

    除了自己浪费时间听了歪理之外,我并没有了解到任何事情。认清这点的我开始放空。爷爷说的内容都自然从耳边掠过。没想到这种技能除了在上课时间和下课时间之外还能够派上用场。

    这只不过老人家喜爱的无聊玩笑。我以此总结后,回归正题地发问。

    「那幺大规模的魔法在哪里?」

    「妳现在就在魔法的正中央啊,人生可是一辈子仅能够见识到一次的珍贵魔法啊!无论什幺财宝都比不上一个人生。」

    尽管爷爷说得口沫横飞,我依然觉得自己被耍了。

    这算什幺嘛!简直在浪费我的时间!

    当初去看那部烂电影至少还可以让我骂,现在却连骂都不行!

    我也不管爷爷还在说话,转身大步走出房间后重重将门板甩上。这时隐约听见某个细碎的破裂声响。难道甩门的震动让水晶掉下来了吗?我却没有停下脚步,几乎是用跑百米的速度冲出房子,踏上晴空庄的阶梯,然后将脸埋在202号房床铺的马卡龙抱枕。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存在,很多事情都都会轻鬆不少吧。

    至少……那家伙或许就不会和我分手了?

    鼓譟着暑气的蝉鸣不绝于耳,令我烦躁地不停用脚跟蹬着床板。

    ?

    某次约会时,那家伙没头没尾地带着我到一间破破烂烂的咖啡店。似乎是他在乐团的熟人大叔经营的。撇开那间随时结束营业也不奇怪的店不谈,那家伙紧张兮兮地让我正中央的座位坐下之后,红着一张脸走到舞台上,拿起吉他开始唱歌。

    那似乎是他的自创曲,内容充满了陈腐的爱呀情呀,旋律更像是十几年前的民谣。满头大汗的那家伙凑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吶喊着听不懂的含糊歌词。

    那天我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流泪。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感动到极点真的会哭。

    对于这种事情相当迟钝的那家伙费尽心思替我準备了礼物。还记得那时的我暗自发誓要和尴尬得满脸通红的那家伙共度一生,以后不管遇到什幺困难都要牵手一起跨越。只不过没想到简单一句「我们分手吧」的难关如此艰鉅,无论多幺坚固亲密的誓言在它面前都不值一谈。

    虽然已经都无所谓了。

    起了个大早的我却迟迟没有动力起床。明明热得不停冒汗却不想离开床铺,我思考这个矛盾的问题长达半小时之久,直到渴得不得了才勉强撑起身子,瞇着眼睛胡乱挥手,直到摸到了宝特瓶这才将嘴巴凑近。

    这时脑袋中「起床」的比例开始压过「继续睡」。整件衣服都黏在皮肤真的很不舒服,我甚至开始考虑从今晚起乾脆裸睡算了。之前也在网路上看过裸睡其实对身体挺好的。

    「……原来已经这个时间了。」

    自从一个人住之后,睡觉和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混乱。

    我顶着睡乱的头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懒得整理的浏海弯成u型奇怪弧度,在清晨的微风中摇摇晃晃。踱步到浴室洗脸之后才稍微清醒。哈,浏海乱得超好笑。

    白吐司的早餐似乎已经成为定律了。

    靠着栏杆吹风的我用舌头顶着吐司边,试着边转吐司边吃。如果去买罐果酱就可以变换口味了。不过没有冰箱的话果酱放在常温环境似乎会坏掉,正午时候的202号房简直和烤箱没两样。

    算了,暂时先用白吐司挡一段时间吧。

    菜圃的各种蔬菜迎风摇曳,深浅不一的青绿色飒然作响。

    以前在重要节日过来拜访爷爷时,晴空庄的庭院明明种着一大片向日葵,却不晓得在何时被刬除、改种蔬菜了。由于那片向日葵的印象太过深刻,小时候的我甚至有段时间以为这里叫做「向日葵庄」。

    ──为什幺要叫作晴空庄而不是向日葵庄?向日葵明明比较好听。

    那时爷爷是怎幺回答的?不记得了。

    由于没有牛奶或水,我多咬了好几口才吞下吐司。嘛,至少蔬菜可以吃。光是这一点菜圃就比向日葵园还要有用了。

    我将上半身挂在栏杆,随着风轻微地摇晃。这时我看见虎胖缓缓地从晴空庄前的街道走过,接着牠抖动鬍鬚,转头看着我一眼。那瞬间,虎胖的表情和那家伙互相重叠,彷彿在嘲笑似的瞇起眼睛注视着我。

    「──给我站住!」

    我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擅自往外冲,跌跌撞撞地跑下阶梯,朝虎胖追去。然而虎胖前脚一踮,灵敏地穿到路旁汽车底下,眨眼间就从视野消失了。

    每次体育课都偷懒的我使劲迈开双脚,追着虎胖的身影奔跑。

    虎胖明明胖到肉都从身体两侧下垂了,换算成bmi肯定是「肥胖」等级,动作却异常敏捷。即使我拼命迈开脚步,我们俩之间的距离依然以秒为单位扩张。

    「别跑啊!可恶!你这只臭猫!」

    我按着几乎要炸开的腹部,对着缩成一个小黑点的虎胖背影怒吼。

    听不懂人类语言的虎胖继续迈开短短的腿向前奔跑。明明我的腿比虎胖的长好几倍,为什幺速度却差牠那幺多?这一定有问题!学校为什幺老爱教一些三角形的什幺弦什幺弦,却不告诉我们为什幺人类跑不赢猫呢?

    咬紧牙关,即使视野已经没有虎胖的身影,我还是坚持继续奔跑。

    「──唔!」

    脚尖似乎踢到了什幺。

    不小心跌倒的我擦破了膝盖,光是站起身子就感到一阵阵的抽痛。再次抬头时已经看不见虎胖的蹤影了。

    这里是哪里?我到底跑了多远?三公里?五公里?还是更远?不行,大脑缺氧到无法顺利呼吸了,现在不是管那只胖猫的时候,再不找个地方休息我就会先挂了。讨人厌的夏天高温。讨人厌的圣婴现象。讨人厌的人群。

    蹒跚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上次看过电影的闹区。想起电影院前面似乎有座椅区,我拖着脚,努力走到圆形广场附设的座椅区,将脸颊放在冰凉凉的铁製桌面好降温。虽然效果不错不过桌面很快就会变温,是个小缺点。周遭情侣的出现率依然高得非比寻常。尤其是电影院门口。世界上除了情侣之外的人种都死光了吗?

    外墙贴着的推荐海报依然是那部狗血洒满天的恋爱作品。原来这就是主因?

    如果法律强制规定恋爱电影必须百分之百依据现实情境拍摄,那些被恋爱沖昏头的笨蛋情侣们或许会因为看清事实而锐减吧?如果有人提出如此完美的政见我一定会投他一票的。

    这时一个眼熟的背影猛然映入眼帘。

    心跳顿时停顿。

    我首次明白何谓「如遭雷殛」。全身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显得困难。明明是盛夏,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却格外寒冷。

    为什幺……那家伙会在这里?

    从他家到这里应该要搭上一个小时的公车,况且之前我们约会的时候根本不曾来过电影院,那家伙老爱去充满烟味的livehouse或是格调很差的二手唱片行,明明连吉他和贝斯的差别也分不出来,却总爱自我陶醉地大肆谈论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音乐经。

    那时我甚至买了十几本音乐相关的专门书籍就为了能够稍微听懂他说的话,不对,现在不是回忆当初自己白癡举动的时候。那家伙明明老爱嘲笑那些来看电影的情侣是「花大钱在椅子上坐好几个小时的笨蛋」,不过当自己喜欢的冷门机器人电影上映时,又会硬拉着我陪他去看,不对,现在也不是回忆他白癡行为的时候。

    死前的跑马灯大概就是这幺一回事吧!不管怎幺思考总会想起某些回忆。

    我该立刻逃跑吗?但是为什幺我非得逃跑啊?然而我唯独不想让那家伙看见目前自己的惨状。

    这时我听见橡胶踏在地面的摩擦声。

    脚步声?

    他走过来了?

    还是已经站在我后面了?

    我完全不敢转头确认。全身的肌肉僵硬地不听使唤。我想要立刻逃走,但是却连一步也动不了。好不容易往前动了,右脚却绊到左脚,全身咚咚咚地往前蹬,接着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正面直接和地面接触。好痛。好糗。好丢脸。好想离开。好想逃走。

    周遭的群众发出吵杂声,可以想见讨论对象应该就是我。

    这时视野角落看见了那家伙的背影。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接着那家伙回头瞥了我一眼,随即继续往前走。

    儘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是我也看出他并不是那家伙。

    ……认错人了。

    突如其来的放鬆感令我双腿发软,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我到底在干什幺啊……为了追一只猫而跑了好几公里,甚至认错人而跌倒,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围观自己的惨状,实在悲惨到无地自容啊。

    拍照的快门声伴随着窃窃私语在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更是令我难掩难堪,然而导致这一切的正是我的愚蠢,我甚至无法怪罪那些看热闹的群众,若是立场颠倒,或许我也是冷淡旁观的群众之一吧。

    忽然间一对男女情侣在我面前停下脚步。不只冷眼旁观,甚至打算近距离拍张特写吗?这对情侣真是差劲到极点的人渣!

    垂着头的我一阵火大,使尽最后的力气狠狠踹了男方的小腿胫骨,随即转身就跑。

    「哇呜呜!」

    伴随着相当丢脸的哀号声,男方抱住小腿直接摔倒,不过女方反应灵敏地转身,张开双手拦在我面前。她的视线相当冷淡。

    「虽然我不认识妳,不过那个现在倒在地面绕圈转的家伙似乎有话想对妳说,所以请等一下。」

    「不认识的话就闪开!」

    我正想也故技重施地踹女方一脚,不过女方轻易地后退闪过。这时男方强忍疼痛地起身,急忙说:「等等!我道歉!突然搭话是我的错,不过妳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女生对吧?第一天向我借热水那位?这幺说起来我还不晓得妳的名字,呃……那个……对吧?我没认错人?」

    我这才发现男方意外的很眼熟。啊!这家伙不就是隔壁的颓废男吗!他竟然把头髮剪短还弄了一个很不适合的髮型,害我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在我讶异的时候,颓废男和文静少女逕自进展着话题。

    「抱歉了,静,今天的行程可以往后延吗?」

    「废话。」

    「那就好,我下次一定会补偿妳的。虽然仔细想想,我也可以一个人先去图书馆把妳想看的书借回来,妳也不必多跑这一趟。」

    「图书馆有种特殊的气氛,我想在那种气氛内亲手找到想看的书,你连这个都不懂吗?」

    文静少女的语气很不客气,不过颓废男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不介意地道谢完转而向我问:「妳可以走吗?脚有没有扭到?」

    「……不用管我。」

    「怎幺可能不管倒在路边的女生。如果不能走的话……叫救护车?」

    「叫救护车的话事后好像要付钱喔。你这个月还有剩吗?」

    颓废男的脸色瞬间凝固,勉强地挤出声音说:「没关係。」

    那完全不是没关係的脸啊。被熊逼到悬崖边缘的人大概就是那种表情吧。

    「不用去医院。只是……稍微跑过头而已,有点喘,休息一下就好了。」

    颓废男貌似仍想叫我去医院,我只好用更坚决的态度再次重複。这男人真是有够麻烦的,话讲一次就该听懂了。

    「妳确定吗……啊,刚才忘了讲。这位是我的姪女──」

    「现在不是自我介绍的时候吧。」文静少女冷淡地打断:「既然不用去医院,让我们送妳回宿舍吧。」

    「呃,这个……」我甚至来不及说话,颓废男就擅自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往前拉扯。我说啊!这种时候一般都要用「挽的」而不是「抓的」吧?我敢肯定这家伙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懒得抗议的我只好自己调整,扶着颓废男的手臂小步前进。

    由于身高差距的关係,我们的速度慢到了极点。可恶!脚还是很痛!

    「龟兔赛跑时的乌龟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加油啊,乌龟!」颓废男小声呢喃着莫名其妙的内容。果然这家伙脑子不正常啊。

    一段时间后却感觉我们仍然在原地踏步。真是令人烦躁的缓慢时速。这时文静少女平静地说:「你给她公主抱吧。这样太慢了。」

    「嗯,也是。」

    咦!为什幺这种时候特别果断!一般都会先迟疑一下吧!更何况为什幺是公主抱不是普通的后揹?然而我来不及抵抗就被拦腰抱起,不禁「呀呜」了一声。

    生平第一次的公主抱竟然给了这个不修边幅的邋遢家伙,如果昨天的我有预知能力肯定会抱头痛哭吧……不,假如真的有预知能力我就不会去追虎胖了。

    唉,我到底在干嘛啊。儘想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这种抱法应该不会掉下去吧?」

    别讲那些令人不安的内容啊!我不禁吓得抓紧颓废男的手臂。

    「身为男人就给我撑住!」

    「静,妳昨天才在大力提倡男女平等不是吗……」

    颓废男和文静少女一路上不停拌嘴。虽然主要是颓废男开口、文静少女严厉纠正、颓废男沮丧闭嘴的无限迴圈。不过我这才从对话内容发现原来颓废男的正职是写小说。从文静少女的口吻听起来,颓废男还是个挺了不起的作家。

    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吗?

    幸好直到抵达晴空庄时,我都没有掉下来过。感谢上天。

    颓废男和文静少女貌似打算进房替我包扎,不过被我正色拒绝了。如果连替自己收拾残局的能力也没有,我宁愿去当一只水蚤。

    翻出放在衣柜深处的医药箱,用生理食盐水和优碘简单消毒后,我躺在地板上,忽然之间什幺事情也不想做了。

    世界上还是有好人。

    儘管脑中有个声音说着「只不过是藉由帮助他人获得成就感的伪善罢了」,然而受到帮助的我仍旧相当开心。

    一直躺着总不是办法,努力振作的我随手抓了几件衣服,走到浴室。淋浴时伤口传来的疼痛感令我咬紧牙根。在结疤之前还是别用沐浴乳了。

    这时我才迟来地想到沖水之后优碘岂不是白擦了,不禁感到懊悔不已。

    镜子里的自己膝盖磨破了,头髮乱糟糟的,眼睛也哭红了。

    今天真是不顺遂的一天。

    苦笑在满是蒸气的狭窄空间格外响亮。

    尽管头髮尚未吹乾,不过我还是直接躺到床上。

    啊啊,天花板那边有块深蓝色的汙渍啊。嗯?总感觉之前似乎想过这件事情。这就是所谓的既视感吗?

    后脑杓隐隐约约传来刺痛感。记得小时候头髮没擦乾就跑去睡觉时,总会被妈妈骂说「那幺做醒来之后会头痛!」原来那是真的吗?我一直以为只是某种没有根据的迷信罢了。

    冷静下来后便开始被徘徊在房间的热气袭击。左翻右滚却依然睡不着的我决定下去找爷爷聊天,好打发时间。仗着孙女这一点,我相信不管何时爷爷都会张开双手欢迎我的。

    我到爷爷房子敲了敲门。不久,穿着蓝白色圆点睡衣的爷爷打开门。

    「真是青春的模样啊。」

    即使是这种时候,爷爷依然笑着。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大惊小怪地询问我发生了什幺事情,这点令我倍感放鬆。

    「正好今天傍晚摘了小番茄,要吃吗?冰冰甜甜的很棒喔!」

    「……嗯,我要。」

    「那幺先到庭院等一会儿吧。我準备一下。」

    在星空灿烂的夏夜,我和爷爷肩并着肩,席地坐在庭院的草坪。

    小番茄表面仍然带着水珠,在压克力碗内微微滚动。

    「没有叉子之类的吗?」

    「昨天临时需要大量的银来做一个皇冠,就把厨房的餐具都熔掉了。」

    「好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呀,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爷爷,对不起,上次我的态度很不好。」

    「没关係啦!妳现在还拥有撒娇发脾气的权利,等到出社会之后可就不行了。这样一想,如果现在没多吵几次似乎就亏了。」

    「那算什幺啊。」我忍不住笑出声音。爷爷也笑了。

    我伸手拿起小番茄。浑圆的冰凉触感经由指腹传到全身。

    「──吶,奶奶是个怎幺样的人?」

    爷爷愣了愣,接着露出宛如午后阳光的和煦笑容说:

    「很温暖,很可爱,虽然有时候挺令人担心的,不过我连同那点在内地深爱着她……若要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个会令人想要一直注视着她的人。」

    「……我以后也会遇到想要一直看着我的人吗?」

    「这个嘛,或许很难呢,毕竟世界上有这幺多人,相较之下我们能够和其他人相遇的机会又太过稀少了。」

    爷爷轻轻笑着,扳起手指说:

    「仔细算算,我们一生能够遇见其他人的机会屈指可数,其中又以学生时期最多。小学、国中、高中和大学,每一次的分班和升学都会认识数十名陌生人,直到进入职场之后才会发现已经没什幺机会认识其他人了。只可惜,理解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多都太迟了。」

    「那样岂不是没机会了。」我苦着脸说。

    「不过世界上一定存在那个命中注定的他。只要涵涵继续相信着这点,迟早会和那个他相遇的。」

    简直是理想论嘛,那种几近天文数字的机率怎幺可能有办法在这辈子内发生,不过……这幺想似乎也不坏。我舔了舔沾着黄绿汁液的手指,微笑说:

    「只有看得见鬼魂的人有资格否定鬼魂存在,对吧。」

    「正是如此,所以只有遇到命中注定对象的人才有资格否定这件事情。看来涵涵也开窍了。」

    「嘿嘿。」我拿起最后一颗小番茄,塞入嘴巴之后用舌头将它顶到脸颊,感受光滑冰凉的外皮。

    「那幺窝差不多要回去了。」

    「晚安,涵涵。」

    「……嗯,晚安。谢谢爷爷愿意陪我。」

    「当初不是说过了,随时可以来找爷爷喔。」

    爷爷笑得皱纹都弯曲了。

    ?

    离开那栋被藤蔓半覆盖的屋子后,我缓缓穿越晦暗的庭院。

    半夜独有的沁凉空气直窜入鼻腔,令我不禁想要在室外多待一阵子。毕竟也没有睡意,回到房间也只是在闷热的地板上滚来滚去罢了。

    我坐在通往二楼的阶梯,抬头发呆。

    小番茄的甜味依然留在口中。

    这里真不愧是乡下城镇,星空的耀眼程度远远超过都市。伸手一握似乎就能够抓到数十颗星辰,可是直到我的脖子都僵了,却还是找不到夏季大三角或猎户座。不过仔细想想,我除了名称之外一无所知,找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从梦中醒来之前,总会有一段介于现实与梦境的神奇时间。

    我明白脑袋已经清醒了,却也感觉梦的情节相当清晰,若是任由睡意驱使睡回笼觉的话,大多可以延续梦的情节。

    今天也是如此。儘管醒来一瞬间,但是我随即紧闭眼睛,试图让梦境延续。

    站在我面前的那家伙笑得相当开心,连牙龈都露出一大截。从背景推测,应该是我和他的第五次约会,在动物园的企鹅馆。

    那也是我和他第一次接吻的地点。

    那家伙的嘴唇相当乾燥,亲得方式也很粗鲁,然而我的胸口却不争气地激烈跳动。紧接着我醒来了。微微燥热的眼角残留着泪水。

    我喜欢过的那个他却不喜欢我。

    我被甩了。

    我失恋了。

    我哭了。

    「是吗……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啊。真是痛彻心扉又令人烦躁不已。」

    抱着膝盖的我蹲坐在楼梯旁。生平首次感觉到的痛楚几乎令我无法呼吸。

    常常听说承认之后心情会特别舒坦,事实上却不是如此。后悔、挫折和自尊心几乎要将我压垮。我只是害怕受伤的胆小鬼,躲在自己製造出来的保护壳之内说着自以为是的帅气台词,却连一步都不敢跨出自我设下的界线。

    「──哇!为什幺这幺早还有人!」

    一名没见过的高中男生忽然在身后大喊,夸张地高举起双手。只见他穿着硬底衬衫和牛仔风格的过膝短裤。明明分开来看都是正值流行尖端的服装,组合在一起却显得莫名彆扭。简单一句话就是很不搭。

    「呃……妳该不会睡在楼梯吧?妳在哭吗?呃,那个,糟糕这个时候该怎幺办,杂誌没写过怎幺安慰清晨在阶梯哭的女生啊……」

    手足无措的高中生陷入短暂的混乱。

    「啊!还是说妳忘记带钥匙出门,所以才待在这边。我陪妳去找房东爷爷吧,刚才看见他好像就在下面的菜圃那边……」

    为了挥别这样的状态,为了让自己有所前进,我自己必须先有所改变,否则只会继续在玻璃之内自怨自艾。

    「──没关係,我没事!」

    我向高中生鞠躬之后立即大步踩着咿呀作响的楼梯跑下楼,却在最后一阶的时候不小心去踢到右脚的小指,痛得发出不成声音的悲鸣。

    泛着泪光的眼角似乎看见虎胖原滚滚的身影钻过街角。牠醒得可真早。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其他野猫。然而无论那只猫是不是虎胖,牠都不会过来安慰我,也不会舔我。按照猫的个性,只会瞄我一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后继续未完的脚步吧。

    「去谈判吧!」

    我用力拍了拍脸颊重整气势,走向爷爷的屋子。

    戴着巨大草帽的爷爷正站在菜圃的边缘满意地打量。脚边堆着一小叠草根连着土块的杂草。翻弄泥土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早安,涵涵。凌晨的空气对于思考人生很有帮助喔。」

    「我说爷爷,晴空庄不能装台冷气吗?」那种温度根本是逼人早起嘛。

    「自然的微风是最舒服的。」

    「……就算我自费请人来装也不行吗?」

    「不行。」

    被如此果断的拒绝,看来只能每天都被热醒了。做好觉悟的我在心底叹息。只要撑到冬天应该就会比较好过了。

    「吶,爷爷,晴空庄内可以养宠物吗?」

    「可以啊,毕竟对于魔法使而言,使魔也是必须且重要的伙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和动物们相处未免太不公平了。不过妳得自己去徵求其他住户的同意,如果有住户抗议的话也得想办法处理。」

    「我知道了。」

    「那就没问题了。」爷爷露出笑容说::「恭喜妳,涵涵,从今天起妳正式成为晴空庄的住户了。」

    那时我才理解自己的想法全部都被爷爷看穿了。或许爷爷真的是魔法使也说不定。

    回到房间之后总感觉精神格外清爽,就像精神被彻底洗涤似的,不管看什幺都会觉得闪闪发光。不过也有可能单纯是睡眠不足而产生的兴奋感。脑内啡真是强大。

    由于做什幺都觉得精力无处发洩,我便决定久违地替房间来一场大扫除。

    ?

    一小时后满足的我揉着痠麻的手指,插腰站在床上俯视焕然一新的房间。

    当初不嫌沉重从老家带来的所有关于那家伙的东西都被包在垃圾袋内,友好地在玄关处挤成一块。我不需要留下有形的物品来纪念这辈子第一次的恋情,因为我明白自己不可能忘记与他的回忆以及第一次爱上他人时所体会到的感动。

    有这些就足够了。

    「垃圾的话明天再拿去扔吧……也差不多该吃晚餐了,但是运动过后不太想吃东西。话说我又开始热了,爷爷当真不打算装冷气吗?汗一直流没停过耶。」

    受不了热气翻腾的房间,我到走廊倚靠着栏杆吹风,顺便久违地打电话回家。

    电话才响了数声就接通了。随后是几乎要成为惯例的嘘寒问暖,当然我也应答如流地回应。啊!风吹过来了!好凉好舒服啊。

    「话说回来妳何时才要回家?下周?还是下下周?爸爸的同事寄了一大箱梨子到家里,我正愁吃不完呢。」

    「妳可以把梨子寄过来,顺便给爷爷。还有我要继续住在晴空庄喔。」

    「嗯?是喔?妳以前不是很讨厌那栋建筑物?每次要带妳回去都大吵大闹的,都和爸爸折腾许久才肯就範。」

    妈妈似乎边讲电话边吃水果边看日剧。一直听到咀嚼声和日文。

    「我的意思是,即使暑假结束我也要继续住在晴空庄。爷爷已经同意了。」

    「啥?」电话那端的妈妈愣了愣,忽然用飙高八度的高音骂:「妳在说什幺啊!当初不是讲好只让妳去住一个暑假吗!」

    「嗯,我改变心意了,所以才打电话的。」

    「妳才只是高中生耶!怎幺可能让妳一个人住!」

    「即使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通车也没关係,我要继续住在晴空庄。」

    没想到同样的宣言要重複三次之多。总感觉干劲都减少了,真是的。

    电话的另一头,妈妈和爸爸似乎为了争夺手机而乱成一团,声音断断续续的完全听不懂他们想讲什幺,我乾脆地滑动拇指结束通话。在这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只要有蝉声就足够了。

    透过栏杆缝隙,我看见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的虎胖大摇大摆地走过晴空庄的庭院,伸展身体发出惬意的呼噜声,接着蹲在碗豆的支架旁抬眸瞄了我一眼。

    「今后请多多指教了。」

    虎胖没有理我,只是逕自扭动圆滚滚的身躯在草丛拱出一个舒适的空间,埋头开始睡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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