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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晴空庄的夏日全文免费阅读 野猫与失恋的我之一
- 野猫与失恋的我之一
我最讨厌的季节是夏天。
天亮的时间特别长、不开冷气就热得睡不着、到处都是蚊子、老是没有食慾、想吃冰淇淋又会弄得满手黏腻、长髮超热的、胸罩肩带的地方常常会起疹子、想穿无袖的衣服却又讨厌男人的视线、不会游泳学校却有游泳课。
若要我举例讨厌夏天的原因，我随便都可以列满一张a4纸。要将秋天的缺点、冬天的缺点列超过一张a4纸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然而若要我写夏天的优点，恐怕我会瞪着纯白的纸张发呆好几个小时却迟迟无法下笔。
我就是这样一个老爱挑毛病、却不看对方优点的麻烦家伙。
基本上我对于自己的个性也稍有自知之明。自从国小时和班上所有女生都绝交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交不到朋友了……不，或许在幼稚园向日葵班的时候，班上没有任何人愿意和我一起玩的事件就是顿悟的契机了。
提到向日葵就想到幼稚园的我很喜欢一部以黄金鼠为主题的卡通，在向日葵田吃葵花子甚至是我当时的梦想。然而某次我在爷爷的菜园偷偷摘了向日葵的种子，满怀期待地放入嘴巴后却难吃得要命，当场哭了起来。讨厌夏天的理由又增加了一项。
回到主题，我想表达的是我从来没有交过朋友。
放学后一起去吃甜食，假日相约去唱ktv以及逛街，过生日的时候到对方家里庆祝之类的事情，我认为都只是存在于漫画的虚构情节，现实中不可能发生。
毕竟所谓的朋友关係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够达成喔。两个活生生的人喔！
数十年来累积的回忆、父母所培养的价值观、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必须要能够接纳这一切才能够成为朋友喔。那样简直比发生奇蹟还要困难。
假设我「李芯涵」是一块拼图，世界上七十亿人口当中只有四块拼图能够完美地和我的缺角吻合，製造奇蹟是不是反而容易多了？反过来想，那些自认为是朋友的人们只是因为拼图的缺角恰好互相勾住，只要轻轻摇晃，唰地就会散成不相干的拼图。
坚信拼图理论的我不想浪费时间和无法完美吻合我的人相处，至今皆主动避免和其他人产生过度亲密的接触，于是在去年成为高中生的我已经深谙享受孤独的方法和独自完成各种事情的能力。
在找到世界上仅只四片和自己吻合的拼图之前，必须一个人努力下去。
然而在高中二年级第二学期的开学典礼，奇蹟发生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实在蠢到了极点，不过当全年级最帅的男生兼热音社社长的他红着脸向自己告白时，除了点头，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客观地评价我自己。容貌中等〈没有戴眼镜〉、皮肤还算白、身高159公分、体重确切数字保密但在健康範围内、胸围……保密但是还算有料。虽然整体而言相当普通，却因为老爱挑人毛病的大缺点而分数垂直坠落。
如果我是男生，一定不希望找这样的人当作女朋友。
可是他却向我告白了。为什幺？
世界上仅只四片的拼图发现了我的存在，甚至主动要求加入我的人生，这岂不是奇蹟吗！
与他交往的过程我不想详述。我只能说那肉麻地令人无法直视，是必须加以封印、永远不得再开启的黑历史。写到这里相信聪明人也看出些许端倪了。
以结论而言，我被甩了。
人生首次的失恋。
在高中二年级第二学期的结业典礼，交往两个月又三天的我和他分手了。
那个该死负心薄倖的捲髮混帐！那个老爱拈花惹草勾引学妹、没有欣赏电影的品味、数学烂到差点被留级、有口臭、指甲剪得超不整齐、不扎制服自以为很帅、电吉他弹得乱七八糟、听我讲话讲到一半就恍神、约会都迟到、道歉超没诚意的混帐！竟然在结业典礼前约我到操场边缘的网球场，笑嘻嘻地说：「妳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我们还是分手吧。」
啊啊啊！一想到就有气！
忍受那些缺点的我都没说什幺了，那混帐居然一脸爽朗地提分手。什幺叫作「妳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我就是我啊！简直莫名其妙！
算了，早点和那种并非命中注定的烂家伙分手也好，省得浪费时间。
儘管理智上如此说服自己，心底还是觉得很不甘心。
为什幺？
到底是为什幺？
?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已经变成一片漆黑了。
「……啊，不小心睡着了。」
顶着有些沉重的头半坐在地板上。脸颊印着地板磁砖的睡痕，似乎还有乾掉的泪痕？
我走到厨房的流理台想要洗把脸，不过水龙头扭开后却发出「叽─叽─叽─」的刺耳声响，随即流出浅黄色的水。
哇靠，这未免也太扯了。这间房子是多久没住人了？
趴在冰凉的流理台瞪着水龙头的水。不鏽钢很快就被我的体温同化，变成人体平均温度的365度c。咦？有那幺热吗？还是我搞错了？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水龙头总算流出正常颜色的水。但是已经失去洗脸念头的我用力扭紧水龙头，再次回到刚才睡着的位置席地而坐。
泛黄的墙壁有撕下某种东西的痕迹。马桶水箱一直发出低沉的声响。室内相当狭窄，几乎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家俱也乏善可陈，扣掉厨房用具，客厅只有一副桌椅和我带来的马卡龙造型抱枕。
不过这些都不是缺点。我这幺说服自己。
眼前的景色是我选择而得到的结果，我要在这间两坪半的狭窄房间度过暑假。
?
被甩的当天，儘管没有哭的理由，我还是抱着马卡龙抱枕哭了一整晚。隔天起床后，我对着边吃吐司边睡回笼觉的爸爸和盯着电视发呆的妈妈提出希望一个人生活的要求。
当然我对于家里的现状没有不满，只不过我希望能够有所改变。
暑假已经开始了。
若是整天待在家里思考被甩的事情，我一定会发疯。
离家出走感觉太麻烦了而且也没那幺多钱，我也没有能够让我外宿的朋友，虽然想过去打工让自己累个半死，不过现在才去找未免太迟了，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一个人生活。
在血糖不足的早餐时间宣言这件事情或许是个错误决定。
「喔，真厉害，所以妳今天要自己煮午餐和晚餐？」妈妈敷衍地这幺回答，爸爸甚至连眼皮都没睁开，默默喝着咖啡。以为我在开玩笑？很好！
我赌气地没有吃最爱的小番茄就跑回房间。
「小涵，自己把餐盘收好！」妈妈提高音量喊。我才不管呢！
回到房间的我将房门锁上，开始準备一个人生活的必备物品。
前年全家出国去日本京都的时候买了一个深蓝色的单人旅行箱，正好派上用场。牙刷、牙膏、洗面乳等清洁用品当然得带，衣服的话……反正是夏天，随便带几件短袖、短裤就好了。
收拾行李的时间意外短暂。除了一些必须用品之外我好像就没有东西可以带了。看着行李箱还有很大的空间，我想了想，决定将从小抱到大的浅绿色马卡龙抱枕塞进去。收拾完毕！
明明是暑假第一天，我却没有事情可做了，只好盯着闹钟的指针发呆。偶尔会不小心睡着，醒来后就继续盯着闹钟的指针。睁开眼的瞬间能够立刻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就这样度过人生最无意义的一天，当我听见楼下车库有所动静时，立刻提着行李箱走出房间，在楼梯向着皮鞋脱到一半的爸爸再次宣言。
「我要一个人生活。」
第二次的申请总算被受理。虽然爸爸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还是带着我到客厅开启家庭会议。家庭会议的内容太过累赘就不多加详述了。
「我想一个人生活，可以吗？」「好，要注意身体健康喔。」
为什幺无法如此简洁有力地做出结论呢？在我看来，不断重複可能会发生的问题和危险只是在浪费时间。虽然我明白这是自己被担心的证据，不过身为高中生的我不可能坦率地表示，只能用无奈的表情掩饰害羞……之类的。
经过长达两小时的会议，在我的据理力争之下，双亲同意让我到外县市的爷爷家度过暑假。这样根本只是趁着暑假到爷爷家玩吧？称得上一个人生活吗？电话联络后，得知爷爷经营的老旧出租公寓「晴空庄」刚好有空房。这样勉强算是一个人生活的擦边球吧？知道这是双亲接受底限的我认命同意这个方案。
?
一个人生活的兴奋感早已被长途车程和晴空庄的破旧程度消磨殆尽。把202号房的万年灰尘和蜘蛛网通通清掉之后，我累得只想直接躺在地板睡觉。其他事情就扔给明天的我去烦恼吧。
决定之后我滚了个圈，面对天花板闭上眼睛。晚安。
三分钟，泡麵的标準时间过后，我使劲利用腹肌坐起身子，原因无它。
「肚子饿了。」
无论是和同学吵架生气的时候，弄丢心爱的吊饰难过的时候，甚至失恋的时候依然还是会肚子饿。人真是单纯啊。虽然短短十六年的人生经验不足以断然评定一个种族的特性，不过为了把这短短的人生延续下去，只有吃东西一途。我到底在说什幺啊？胡言乱语也是肚子饿的症状吗？
不是我在自夸，我的料理只有努力一点的话勉强能够在家政课拿到及格成绩的水準，因此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準备了六碗杯麵。三碗牛肉口味、三碗海鲜口味。
为了纪念第一天的独自生活，就吃泡麵庆祝吧！
经过谨慎考虑后，我从平放的行李箱中拿出牛肉口味的杯麵，驾轻就熟地撕开调理包和辣油，均匀地洒在金黄色的麵条上。为什幺全世界的料理无法能够这幺容易製作又好吃呢？
「……啊，糟糕。忘记房间没有热水瓶了。」
难怪刚才就觉得少了什幺，原来是最重要的材料?热水。
凝视杯中数秒后，我果断放弃乾吃的念头，开始思考解决办法。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去找住在晴空庄隔壁的爷爷借热水。房客有难，房东有义务帮忙解决。不过我立刻否决了。如果第一天就跑去找爷爷帮忙，万一这件事情传回爸爸妈妈耳中，我一定会被取笑。只有这点绝不妥协。
剩下的选择……其实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去找其他房客借热水了。
晴空庄共有五间空房，一楼两间、二楼三间。记得爷爷说过加上我只有四间有住人。空屋率竟然只有两成，爷爷意外地会经营啊。按照居住率，只要看窗户透出的亮光就可以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希望其他住户不会太难相处。
我端起尚未沖泡的杯麵站起来，準备以花言巧语换得今天晚餐的主要食材。正要关门的时候意外瞥见纱窗的右下角破了个小洞。这真是一场大战的开战烽火啊。不过现在填饱肚子比较重要，我决定将修补纱窗和歼灭蚊子军团的工作留给吃饱后的自己。
若眼前有左、右两条路，据说人类会下意识地选择右边。右撇子的人比较多也是因为惯用右手有利于保护位于左胸的心脏。于是离开房门的我坚决地选择左转，指节用力敲了敲邻居的房门。
老爱故意选择比较少人会选的答案，藉此凸显自己的独特，这点或许也是我被甩的原因。比起有自我主见、标新立异的女生，男生还是比较喜欢温柔贤淑、小鸟依人的类型吧？
糟糕糟糕，心情又低落了。振作一点啊我！就是为了别想那个混帐的事情我才开始独自生活的，怎幺可以第一天就失败！
「嗯……如果是保险的话，我没有钱可以投保喔？」
「我不是推销保险的啦！」
猛然抬头的我看见一名应该是大学生的男子正露出无奈的苦笑。他的头髮乱得简直像是刚睡起来，全部都往右边翘，高高瘦瘦的，穿着一件写有「i love 世界」的宽鬆t恤和磨得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很久没有看见如此经典的颓废装扮了。
「嗯，所以妳有什幺事情吗？爱心产品的话我也不买喔，因为没有钱。」
颓废男乾笑了几声。黏着菜渣的犬齿相当显眼。
「我没有要卖东西啦！那个，怎幺说，我住在二号房，就是你的隔壁。」
「喔，终于有新邻居搬来啦……请多指教？」
「然后因为今天才搬过来，刚才想泡杯麵当晚餐时才发现没有热水瓶，想说不晓得可不可以借一点热水。」
「喔喔，可以啊。」颓废男这才露出鬆了口气的神情，垮下肩膀说：「我还想说为什幺妳要端着杯麵，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热水大概要煮几分钟，可以吗？」
「没关係，我可以等。」讲完之后我忽然觉得少了什幺，急忙补上：「谢谢。」
「要进来等吗？」颓废男侧了侧身子。
「不必！我在走廊等就好！」
颓废男耸耸肩，转身走回房间準备热水。按下加热按键的热水器发出「哔─」的机械音。接着不晓得他经过哪种方式的思考，竟然走到走廊和我并肩靠着铁栏杆。
「……星空真美啊。」
「如果你找不到话题，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开口。」
「对不起。」颓废男坦率道歉。「最近刚和我的姪女变熟，感觉似乎年轻了一点，不过突然和高中女生搭话还是不太好吧？」
知道不太好就不要搭话啊。碍于对方握有攸关手中杯麵能不能吃的关键，我硬生生将这句话吞回喉咙。看来离家独自生活的我已经有所成长了。
「说到这附近的高中，应该就是h中和s女中吧，那两所都满有名的，不晓得静能不能考上。如果考上的话晴空庄倒是还有空房，虽然她愿不愿意来住也是个问题……这幺说起来，妳今天刚搬进来？」
没料到话题会突然甩到我身上，压根没在听的我慢了一拍才点头说：「嗯。」
「这就怪了，房东爷爷应该会提供基本厨房用具给新住户才对，我当初就有拿到铁锅和锅铲之类的东西，虽然也混了奇怪的披萨切割器之类的用具就是了……没有的话要不要向房东爷爷提一下？」
「有锅子啊，为什幺这幺问？」
「咦？呃……」颓废男愣了愣，尴尬地用指尖刮刮脸说：「当然有人比较喜欢热水瓶煮出来的水啦，我可以理解，毕竟有些人的味觉比较敏感可以分辨两者的不同，只是，那个，我想说的是锅子其实也可以煮热水──」
理解的瞬间，我清楚感受到体温直线攀升，鲜少感受到的情绪在心底快速滋长，就像加了曼陀珠的可乐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当我理解那个情绪是「难为情」时，已经撇下颓废男冲回自己房间了。
将脸埋在马卡龙抱枕内就可以忘记一切烦恼……怎幺可能有那幺方便的功能啊！可恶！我竟然会忘记这幺简单的事情！而且还带着杯麵逃逸，这下子岂不是被那个颓废男当作怪人了？
杯麵因为剧烈的上下幅度摇晃，调味粉减少大半。与其吃没有味道的麵条不如饿肚子。
下定决心的我连衣服也没换，从行李箱抽起捲成一团的薄被，直接倒在地板上準备睡觉。
一旦静下心来，原本听不见的声音顿时多了起来。菜园的虫鸣声、从远处呼啸而过的引擎声、隔壁房客敲打键盘的声音、晴空庄这栋建筑物本身的声响、不晓得是什幺的清脆铃声。
夏天的夜晚相当凉爽。即使没有空调，从窗户吹入的微风却更加沁人。
我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却记得那晚做了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