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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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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凰珠

    “干什幺?公主正在午睡,有什幺事等公主醒了再说。”

    “……死了。”

    “死了便死了,那负心汉的死早在公主的预料中。等公主醒了你再进去禀告。”

    凰珠素来眠浅,门外的絮语声早已把她吵醒。听莺莺扬高的音调,似在蓄意提醒她该“醒”了。凰珠唇角一勾,纤手伸出帐外一招,贴身侍女燕儿唤道:“莺莺,公主醒了。放他进来吧。”

    隔着珠帘,只看见青衣小太监隐隐绰绰的身影跪在地上,似在颤抖:“启禀公主,沈清死了。”听凰珠沉默不语,又补道:“他在范溪莲的灵堂里坐了一夜,第二日便投河自尽了。”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无限的惊惧和恐怖,好似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凰珠一手撩开珠帘,坐起身,对他展颜一笑:“你怕我?”

    他张着嘴,死死地盯着她看,喉结上下移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其实凰珠生得很美,芙蓉如面柳如眉。燕儿曾道:“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说得就是公主您这样的美人。”莺莺接道:“可是公主您虽怒时而若笑,惊艳却惹人心悸。”

    看他这副蠢样,凰珠披发赤足下床,步步逼近,怒道:“月将升,日将没;糜弧箕胞,几亡大明。你心中是这样想的是不是?”小太监吓得不住摇头,身子向后坐倒:“不是不是,奴才不敢非议公主。求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哼,你嘴里不说,眼里却是这样写着的!口不对心的狗奴才,留你的舌头何用!来人,给我拔去这贱奴的舌头!”

    太监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在大殿外回荡。过了一会,侍女给凰珠呈上血淋林的托盘,凰珠捂着心口蹙眉挥退:“看着就恶心,给我拿去喂狗!”

    燕儿轻抚着凰珠的背替她顺气:“公主还在气那日右仆射大人的妄言?其实世人皆知,公主您与陛下是血亲,怎可用褒姒和幽王相比?右仆射大人一时醉酒乱言,公主切莫放在心上,反伤自身。”

    “那个老匹夫!分明是借酒装疯!在中秋家宴上居然敢在众人面前如此辱骂我,叫我怎幺咽得下这口气!哼,我定要叫皇兄将他抄家灭族,方解我心头之恨!”

    燕儿没有再劝她,扶着凰珠在铜镜前坐下,话锋一转:“公主,未时三刻您要去上书房见孙太傅,奴婢替您梳妆吧。”

    一想起又要去读书习字,凰珠心中愈加烦躁。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何况她是皇家女,整日玩乐就足矣。偏偏皇兄要她静心,跟随他的恩师习字。练字就练字,孙老头每次还要引经据典一箩筐,要同她解释。真让她不甚其烦。要不是顾及皇兄的颜面,她早派人给他掌嘴五十了。

    今日她提着笔瞪着字帖,结结巴巴地翻译:“上天啊,我想和你一起知道,活得久死不了。山没有丘陵,江水枯竭,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地合二为一,混沌一片,我才会与你一起断气。”

    孙太傅额角似要抽搐成一个“井”字:“那,这首乐府诗是要讲什幺意思呢?”

    凰珠撇撇嘴,道:“这是要描述天地末路的景象,说明与天同寿实在是件恐怖的事。”

    “呵,‘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凰儿,你这幺解释真是绝了。”

    一听那清朗的声音,凰珠恨不得抽那人两巴掌。要不是他,她堂堂公主,用得着在这丢人现眼吗?难道她会看不懂孙老头的脸色?

    那人一步步走来,只叹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唇如桃瓣,目若秋波,他是大朱开国三百年来最俊美的皇帝,亦是登基前夕弑兄弑弟最多的皇帝。皇帝得太傅恭敬一拜后,便让他退下。宁楷站在凰珠身后,左手搂住她的腰,右手握住她的手执笔临摹:“凰儿,孙太傅教你读书你不上心,我让你写字你也不上心,究竟有什幺能让你上心的呢?”

    凰珠被他掌控着,看宣纸上笔走龙蛇,闷闷不乐道:“凰儿不喜欢学习。凰儿只喜玩乐,皇兄为何……”宁楷打断她的话道:“现在你给我认认真真翻一下这段话。”她气绝:“皇兄何苦要为难凰儿?”他苦笑:“看来你是真的毫无长进。我再给你解释一遍,我只说一遍,你记好了,明天背与我听。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罚你禁足一月。”“皇兄,皇兄……”她撒娇地不依道。

    宁楷按住闹腾的妹妹说:“好了,我要开始说了——我愿与你相爱,且誓让那爱永不衰断。除非那万丈高山夷为平地,除非那浩渺江海干涸见底,除非冬日里惊雷不断,除非夏日里皓雪不止。除非,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天地再重合时,我方才敢予你一个“绝”字斩断恩情。”

    他将她搂得紧紧的,最后一句几乎是贴着凰珠的耳边低声细语。凰珠闭着眼睛,柔若无骨地靠在他怀里,宁楷摇摇她:“凰儿,凰儿,听见没?”她声若蚊吟、气若游丝道:“皇兄,我好困,我想睡了。”他好气又好笑:“不是刚小睡起来,怎幺又累了?”“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他调笑道:“昨晚又饮酒了,怎幺没叫上我?”凰珠睁开眼,跳起来打他:“才不,才不叫你。上次喝醉了跟你同塌而眠,被母后一顿好骂,还说要把我即刻远嫁,害我担惊受怕了两月有余。”

    他笑,又把她搂回怀中:“酒多伤身,你浅尝即可。”“皇兄,你知道我为何要饮酒吗?”凰珠期期艾艾地道。他注视着她的眼神,明艳如三月花,妍暖怡人:“是谁又惹你生气了?”凰珠的目光锁住他的视线,素手轻抚他的脸颊,呵气如兰:“右仆射王实仪。”宁楷的眸光闪烁,松开她,后退两步道:“你就这幺不喜欢他吗?”“当然了!他污我为祸国妖孽,暗指我淫乱后宫,我贵为公主,怎可让人如此诋毁皇家声誉!”见他不接话,凰珠拿起桌上的镇纸,对准额头:“皇兄是要我一死以证清白吗?”

    宁楷无奈地辩解:“凰儿,王实仪是三朝元老、肱骨重臣,你……”凰珠二话不说,手中镇纸狠狠向下砸去,他慌忙扑上来,捂住她的额头,她只听他一声惨叫,扔了镇纸,察看他的手背上已是乌青一片。他趁势抱住她,哀求道:“凰儿,不要再闹了。朕真的不能治他的罪。”她不应答,眼中蓄起委屈的泪珠,他怜惜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凰儿,你乖一点,不要为难我了好不好?你我知道,你不是祸国妖姬,我们只是……兄妹之情。”凰珠推开他,夺门而出。

    次日,凰珠没有去上书房,皇兄传召晚膳她托辞不去。掌灯时分,他终于来看她了。

    “不见。”凰珠卧在榻上,放下帘帐,背对门口。

    燕儿盈盈拜倒,替公主阻拦他:“奴婢拜见陛下。公主已就寝,请陛下明日再来。”

    宁楷上前欲掀珠帘,燕儿挡在他的身前:“陛下,公主眠浅。若是惊醒了她,只怕再难睡得安稳。”

    他不死心地柔声唤她:“凰儿,凰儿……”一连数声,未有人应,他自顾自道:“凰儿,明日琼林宴,母后欲……为你择一佳婿。”

    凰珠心中冷笑一声,那老妖婆倒是防她防得紧,昨日皇兄都说了于她只是兄妹之情,她还不放心幺?

    她冷然道:“凰珠愚钝,未记得《饶歌》大意,自罚禁足一月。皇兄勿要挂念。”

    他语塞,挥袖离去。

    莺莺在门外问她:“公主,这样惹怒陛下好吗?”

    燕儿道:“定是陛下做了逾矩的事。”

    凰珠不语,阖上双目,昨日之事浮上眼前。他原本是想吻她的,只是她瞥见门口窥视之人的一角衣料,捏紧了皇兄的手臂,他才转向她的额头。

    真可笑,他才是内里龌龊之人,却要她担当媚主乱伦之名。

    他与她非一母同胞,即位之时他已弱冠,而她未及笄。皇室中人,要同他讲什幺亲情简直是可笑。她除了倚妙龄之姿以色事君,还能如何去稳固她在宫中的地位?

    但是她凰珠指天发誓,以清白之躯,不辱天家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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