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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女未长成_分节阅读_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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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端王似乎瞧出端倪,“打算用自尽威胁?你若肯安分,尚有一两天好日子可过,你若不安分,朕有的是法子叫你安分!”

    见他已有不耐之色,当值的内侍忙朝下面的人递眼子,“都愣着作甚么,还不把公主拦住?”

    得了令,两名侍卫立马一左一右擒住她胳膊,容萤刚想挣扎,猛地被人拽到一旁,抬眼一望正是居河,他高出她一个头,眼睑垂下来,凶神恶煞的双目里不带喜怒。

    再回头时,跪在地上的岑景已被人拖走,长长的血迹一路延伸,只是他那双眸子一直在看着她。

    直到被拉出殿外,视线都似乎停留在她身上。

    容萤一辈子也忘不了他那时的神情,好像很悲凉,又似乎很满足,有卸下一切重担后的轻松,也有一份遗憾夹在其中。

    在她下定决心要复仇的时候,有人告诉过她,这条路会走得很坎坷,也会有很多人因此死去。她那时怀着雄心壮志,可真当要面对死亡,心里终究还是有歉意的……

    正午,天色暗沉,乌云低低的压在头顶。

    刑场之上跪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他几乎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从头到尾鲜血淋漓。

    斩首的命令下的很急,刽子手不敢耽搁,接过酒碗,大饮了一口,剩下一半皆喷在刀刃上,青天白日,照着那刀锋格外凌厉。

    他将此人的黑发拨开,露出修长的脖颈,手臂高高一举,毫不迟疑地砍了下去。

    明晃晃的刀光闪电一般刺目。

    ……

    陆阳还记得在那个七年,当他赶到菜市口的时候,刑场上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地上横着一具尸首,鲜血自颈部蜿蜒,头颅在很远的地方。

    他连收尸都不能,只能远远的望着,等到黄昏日下,才有人赶来匆匆将人拖到乱葬岗埋了。

    谁也没有料到定王的鹰眼其实是有两个。

    出事的前一天,岑景找到他,当时他并不叫这个名字,为掩人耳目,他一直藏在军中。由于端王无意中透露出的怀疑,令陆阳坐立难安。

    “他只怕已经猜到是我了。”

    “不一定,你不要多想。”

    “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陆阳摇了摇头,“我比你更了解他,若不揪出内鬼,只怕我出不了城。”

    他当时沉默了一瞬,很快,就认真道:“不妨事,我有办法。”

    等听完那段计划,陆阳震惊不已。

    “你……”

    “我本来就是为这一天而准备的。”他神色平淡,“是你的影子。”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狠,又这样果决。那时的陆阳作为定王的间人才不到半年,而岑景则是潜在端王身边五六年的内线。

    他埋得很深,几乎从未被任何人怀疑过。

    “你是端王身边最信赖的人。”岑景伸手拍上他肩膀,面容肃然,“城中的兵马你能调动,我不能,所以你必须活着,王爷需要你,懂我的意思么?”

    他曾经冷血无情,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像现在这般牺牲个把人是何其正常的情况,但陆阳的确动摇了,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动摇。

    岑景与他只有短短几面之缘,他甚至记不起他的模样,可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说过话。

    “你这个人情,我欠下了。若有来世,我定会还清。”

    皇城郊外的大雪漫天飞卷,简陋的客栈中,北风无孔不入。

    夜已经深了,灯烛还亮着,岑景抬手遮了遮,他睁开眼,手臂上缠着的布条映入视线。

    恍惚了一瞬,由于睡醒而迷糊的大脑闪过白天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突如其来的烟雾,人群中的躁动,还有蒙面的刀客……他挣扎着起来,窗边坐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他手边摆着酒,杯子握在掌心,却迟迟没有饮下去。

    岑景问得很迟疑:“你……为何要救我?”

    他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会有那么好心。

    “没什么。”陆阳终于把杯中的酒喝光,淡声道,“不过是欠了债。”

    “债?”岑景越发不解,“你欠我的?是什么债……我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平静道:“人情债。”

    *

    鹰眼的事情告一段落,容萤还是被困在宫墙里,每日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

    岑景走后她就大病了一场,头烧得滚烫,浑浑噩噩的睡了几日,原本和亲的时间也只好一再往后推延。

    端王只当她是想自尽,将太医院里的御医全都塞到她的寝殿,一天换一个诊脉,什么人参灵芝,用起来眼睛都不眨,不仅如此连宫女侍卫也增加了一倍。

    她现在完全不知宫外面的境况,心里着急又忐忑,病都是自己给自己惹的。

    夜里睡得昏昏沉沉,隐约发觉有人用冰凉的手掌覆在她额头,舒适得像是淌过一条溪流。容萤迷糊着抬起眼皮,那张脸近在咫尺,布满了血丝的眼底能看出他这些天过得有多艰难。

    她微微一笑,正想告诉他自己没事,陆阳兜着她的脑袋,轻轻吻了下来。

    没有太多的动作,只是唇贴着唇,细啄慢吮,如待珍宝。

    就着他停顿的功夫,容萤低低道:“当心过病气给你……”

    “你等我。”

    陆阳探进被衾,摸到她的手,沉声重复,“你等我。”

    “嗯嗯。”容萤点了点头,随后把他的掌心放到自己胸口。

    温软的触感让他有一瞬失神。

    她笑着说:“等你……”

    陆阳说过,以他的功夫要进宫很难,想必已经是豁出去了,门外听到巡夜人的脚步,容萤松开他的手。

    “四叔不会让我死的,小病而已,你放心。”

    她伸手抱了抱他,“咱们来日方长。”

    “嗯。”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陆阳站起身,将离开之时又恋恋不舍,回头亲了亲容萤的唇角,这才离去。

    四下里很快安静了,床榻上,她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帐幔,伸手在唇角上摩挲,半晌终于笑出声。

    也亏得端王下手狠,容萤的病好得很快。

    和亲的事不能再拖了,等到腊月初六,公主送嫁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出了京城。

    尽管算不上十里红妆,那仪仗与排场依旧展现出帝王之气。

    大队人马走过御街,像是一场巡游,街头巷尾的百姓望着这片奢华,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还有的面无表情。

    高高的城墙上,一个身影静坐在那里,目光随着那架马车移动,拳头越握越紧。

    城墙下也站了两个人。

    清瘦的那个正在读书信,眉头紧锁,不住摇头,另一个体格健壮,磨刀霍霍,一副随时准备大干一架的模样。

    除了他们,远在客栈中的某个伤残病患也挣扎着从床上起身,他摸到自己的佩剑,步履蹒跚地推门出去……

    *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容萤披着翟衣坐在车中,金玉满头,盛装打扮,这身行头大约得等到河间府才会换下来。

    陪嫁的侍女与她同坐在车内,几个姑娘的脸色都浮了层哀伤,一想到今后将远离故土,老死在关外,每人心中都是恐惧的。

    可容萤却与之相反。

    她脸上有说不出的轻松,鹰眼已经顺利前往丰河城,多日来的担忧烟消云散。不管成功与否,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该做的事,该救的人,一个都没落下。

    至于端王的生死,她只能把这一切交给未来。

    陆阳说,或许扶持定王登基是命中注定的结果,那么他的死也许也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宽慰了许多。

    陪嫁的东西林林总总,赶路也稍显缓慢,走了四五天,眼看就要到河间府了,几个侍女终于忍不住窃窃私语。

    “听说城里有匈奴的使臣,大单于也在么?”

    “出了这片林子,今后就再也回不了大郕了。”

    “匈奴人都不是善茬,往后可怎么办?”

    这些日子她们极力掩饰着忐忑,但对于未知的异域到底还是害怕的。

    容萤依旧穿着繁复精致的衣袍,她挪到窗边,帘外是最后一抹绿色,天空开始变得辽阔了,有苍鹰展翅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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