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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首 黑名单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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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首 黑名单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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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同学,妳醒了?」

    筱凡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瞬间,耳边立马传来一个女声询问。

    一头及颈短髮的女孩,正坐在自己身旁,捧着手上的硬式资料夹振笔疾书。

    筱凡知道这是刚才拉着梅尔替自己解围的女孩,在行动中负责应对记者和物资调度,通常跟着军山行动,是个能力很强的干部,之前总跟对家邦跟前跟后的筱凡与她并不熟,名字一时想不起来,笑容中有几许不好意思。

    加入野百合运动至今,她其实没真正认识几个成员,除了常与家邦开会的领头人物,许多与自己同年纪的学生,她从没深入交谈,每次白天上完课,黄昏赶到现场帮忙,然后马上赶着打工,晚上回宿舍前独自在练团室补足进度。

    筱凡从来没有过辛苦的感受,或许是习惯了。但今早,却发生太多不习惯的事。

    一切从遇见那个傻瓜开始紧急上台、严娜与家邦母亲的对话、家邦对学运似乎仅是玩玩的态度、接二连三的转变,让她开始疑惑。

    疑惑自己还有什幺理由待在行动现场。撇除掉跟家邦那种暧昧不明的关係

    自己俨然是与这一切无关的人。

    我好像不该花时间在这种事情上,这个月的家教打工,欠得时数好像越来越多了。

    「筱凡,算妈妈对不起妳,之后的大学学费妳得自己张罗,如果真的太辛苦,就回家吧,爸爸希望妳去大姑丈的纸箱工厂上班,妳有高中学历,能从小主管开始做,至于要不要继续学音乐妳自己考虑吧,敏筑的性子,我们管不动,只能委屈妳了」

    筱凡盯着地面上的纸箱包装,浮现几个月前与母亲的通话内容。谈到回老家、是否要学音乐和姊姊敏筑的事情,听说她前阵子自己休学,跟几个朋友拿着乐器去环岛。

    为什幺姊姊总是可以任性妄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也有想做的事情,成为职业演奏家、加入国家级交响乐团、到音乐之都看看

    筱凡内心不停跑动,最后停在一个画面与江乐天合奏的场景。

    能够让她尽情施展技法、淋漓尽致的演奏。

    奇怪,我到底在想什幺?跟那笨蛋不过萍水相逢

    筱凡用眼角余光环视帐篷,突然想起很久没看到家邦或其他人,但与短髮女孩的视线对上几秒后,她本想询问的慾望,又觉得不适合嚥了下去。

    短髮女孩见筱凡独自出神,阖起资料夹,指了指封面的姓名栏。

    「欧阳同学,妳应该不记得我的名字吧,我是范萱,t大医学系二年级,是军山在社团的直属学妹,这次负责媒体公关操作,抱歉,只能让妳睡桌上,床垫要晚上才会到,如果不够暖,这边还有睡袋。其他人还在忙,有什幺需要儘管跟我说」

    筱凡休息的地方,是将指挥帐篷里几张木桌合併,再铺上睡袋弄成的临时床位,几件厚外套相叠充作枕头,说不上舒适,但就保暖来说尚算挺妥当。她听到范萱念的是医学系,心中暗暗惊讶。

    「不用不用,这样很好了,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妳们比我更辛苦,却只有我一个人大睡特睡」

    「别这幺说,要不是妳们那首野百合协奏曲,现在可能连这些睡袋也没有,更别提把梅尔找来,前几天行动刚开始时,我们几个女生睡的可是防水布,呵」

    范萱将手中原子笔夹在耳上, 开始清点其他东西,显得颇为忙碌。筱凡发现帐篷里多出的纸箱中,装的是各式日用品、罐头、饮水、以及简便的盥洗用具。都是长期静坐行动的必备品。

    「这些东西,都是刚送来的?」

    「没错,你们把人潮变多后,很多厂商才愿意提供,本来说破嘴都要不到的,现在附近店家都抢着送来,那段表演真惊人,连我自己都听得很感动,梅尔说晚点回来再跟妳们好好聊聊」

    范萱的声线堪比新闻主播,口齿思绪都非常清晰,欣喜地说个不停。筱凡被如此称讚,心里开心,但还有点刚睡醒的昏胀感。对睡前的记忆有点模糊。

    「谢谢,那我睡很久吗?」

    「还好,三小时左右,现在刚过4点,妳早上表演时淋了很多雨,后来有发烧症状,但妳坚持不想看医生,克拉克就建议我弄个这样的床位给妳休息,恩,看来退得差不多了」

    范萱用两只手指轻触筱凡的额头,看着手錶计时,十足医生的架式。

    筱凡心里默默回忆,好像确实有这件事。

    那个女记者问完话,我就觉得头很沉很晕这幺说,我直接在那傻瓜怀里睡着了?

    太丢人了

    「克拉克妳说江乐天?」

    筱凡对范萱如此称呼他觉得挺奇怪,因为这是自己临时乱取的。

    这笨蛋,怎幺能对第一天认识的人言听计从,以后八成会被人骗。

    「原来他本名叫江乐天,这得记一下,刚才一直没时间问」

    「他离开了?」

    「他去医院」,范萱正拿笔纪下资讯,随口一答。

    「医院!?他受伤了?」,筱凡的担心让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度。

    「别紧张,他听我说妳最好还是吃退烧药,才急忙去附近找医院。」

    「喔,那就好」

    范萱见这反应,若有所思盯着筱凡和一旁的琴盒,略带微笑说。

    「欧阳同学,我挺好奇妳跟他怎幺认识,他说昨晚才第一次面,但你们两人默契这幺好,我实在很难相信」,范萱显然对两人的关係相当好奇。

    「是真的,昨晚在现场附近遇到的,我原以为他想参加静坐,结果是想赚钱」

    「所以他是个自由演奏者呵,幸好是妳遇见他」,范萱替筱凡开了罐矿泉水。

    「幸好是我遇见?」,筱凡接过水瓶,一脸不解。

    「对呀,他这幺厉害,演出费用肯定很贵,我们绝对请不来,其实唱歌凝聚人心这方案,我曾跟组员规划过,也问过不少音乐专业的学生,但不是看衰这行动就是实力不到水平,更担心第一个出来演奏可能被列进黑名单,毕竟枪打出头鸟。凌晨的时候,妳们两个一回来就说要演奏,真的太让人惊喜了」,范萱说得很起劲。

    「妳说会被列进黑名单的意思是?」,筱凡暂停饮水的动作,微愣。

    「黑名单的事家邦学长没跟妳提过?」

    筱凡摇摇头,范萱面上的笑容慢慢收起,转成担忧的皱眉。

    「欧阳同学,我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范萱口气里带着试探。

    「恩?」

    「妳在音乐界有比较具影响力的人脉吗?像经纪公司或音乐製作人之类」

    「没有,我朋友不多,练的是正统古典,指导老师都没跨足业界,妳为什幺这样问?」

    「那妳是以国家级交响乐团为目标?」,范萱面上表情,似乎想得到否定答案。

    「恩,我知道这很困难,但一直有在準备比赛,老师说我的实力应该没问题,不过还是得过奖比较容易入选」

    「最后一题,没有得罪的意思,妳父母在哪里高就?」,范萱的手渐渐握紧。

    「我父母之前做过小生意,因为股灾收掉了,目前在老家经营小吃摊」

    「糟糕了」,范萱的脸色铁青。

    「范同学,到底发生什幺事,很严重?」,筱凡扶着范萱的肩膀问。

    范萱没回答,表情严肃看着手表,侧身到帐外看了看,拿起对讲机。

    「志隆,你现在人在哪,有紧急状况要马上处理,over!」

    「到底是怎幺了?」,筱凡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慌张。

    「我人在广场西侧,现在这边很忙,怎幺了?over」

    对讲机传来公关副组长志隆的回应,四周听起来相当吵杂。

    「叫公关组的人马上去弄清楚刚才有几家媒体採访,不管是报纸、电视台、电台,只要写到欧阳同学跟克拉克个人资料的都去联络,要注意附近有没有黑衣的,over」

    「为什幺要这幺做?是谁被盯上了吗?over」

    「克拉克和筱凡根本不知道黑名单的事!动作快点,我们要赶在晚报截稿前!」

    范萱在对讲机大吼,快速披上外套拿起资料夹,发现筱凡满脸的疑惑。

    「欧阳同学,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误,妳们两位那时毫不考虑就上台,我们以为妳早就知道后果,或者是有深厚背景不怕封杀,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封杀?抱歉,我听不太懂」。

    「这运动,是直接挑战政府权威,太过显眼的领头人物,基本上个人资料都会被情治单位蒐证,严重点会影响未来,是一种吓阻学生大量参与的手段。」

    「

    可是,妳们指挥行动,不是也很危险?」,筱凡撑着站起身,问得很慌。

    「大家既然赶来,多半未来没往国家单位的打算,我毕业会直接回我父亲的诊所职业,军山学长他们几位,都预备出国留学,还有学术界人脉支持,可是妳的目标是往国家乐团、克拉克是需要公众注意力的歌手,我难保这破坏力有多大。」

    「因为没背景,所以我可能这辈子都进不了国家级乐团?」

    「我不知道,也或许过几年就没事,但妳们的野百合协奏曲,是这行动死而复生,形成规模的关键,如果经媒体渲染,可能被当成最严重的威胁」

    「怎幺会这明明是对的事情,我们却要承受这些!」

    筱凡听到梦想可能遭封杀,情绪不自觉激动,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是自己害了乐天,以及严娜和家邦母亲说过的那些话。

    有的人,可以参加后完好无缺地回去,有的人,却必须冒着风险拚上一切。

    因为我是个普通人,就必须面对这种过分的要胁吗?

    「现在距离晚报发刊前截稿还有点时间,我们会尽力阻止妳们过度曝光,至于情治单位那边,如果让警方强行驱离,说不定会盯上妳跟克拉克,趁天黑前赶紧离开!」

    范萱说完,疾风似地冲出帐篷。

    筱凡还想再问,急忙套上鞋子跟上,这个第二指挥帐篷,位在国家戏剧院后方较偏僻的角落,室外虽没下雨,但因天色渐暗气温下降,筱凡忍着寒意找人,但四处不见范萱的身影,她听见远处的声音灯光,走过一个拐弯处,直接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广场上,是如地毯般延伸处去的人山人海景象,一朵巨型白色百合花耸立于正中央,四周环绕写满标语的横幅、立牌,静坐的学生们头上绑着布条,一目望去绝对超过五千人,比早上的气势规模大了足足数倍。

    竟然已经聚集这幺多人?

    有这幺多年纪跟我相当的学生

    都为了心目中理想国家的样子而来?都在做着自己想做、认为对的事

    筱凡看着这画面,心中涌现未曾有过的情绪,一些想法开始翻腾。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起初自己会来参与行动,只是想跟着心仪的男孩,全然没料到仓促成军的协奏曲,竟能点燃铺天盖地的热血。

    此时,广场周边的警力也增加了许多,警方部队的盾牌墙与最近的静坐学生相距仅几公尺,后方指挥官正拿着扩音器要求解散,学生虽然退让地高喊口号,但盾墙的阵容庞大道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铁幕,一步一步吞噬静坐方的空间,进逼的气势使得学生们节节败退。

    随着眼前的画面逐渐白热化,筱凡隐约发觉心中有某些东西在滚动,一个想要冲出所有限制的念头,持续撞击她的价值观。

    这是一个要守规矩的世界。

    超出规矩,就会被箝制梦想;遵守规矩,在框架中争取第一,才能获得认同。

    这幺多人,无视寒冷,他们当中一定很多人也是对抗强大压力赶来这里。

    有权力之人总想用各种方式,去告诉大部分的人该怎幺做。

    这是错的、那是对的,这是应该、那是不应该。

    说穿了,都是来自别人的想法

    我们都是五线谱上的音符,该出现在哪、应该如何变化、该长什幺样子、该有多少拍子

    即便弓弦在手,也无法全凭自己的意志演奏。

    不行,欧阳筱凡妳疯了吗!? 妳想赔上自己的未来吗?

    然而越压抑,越浮现强烈的不甘心,强压入水的皮球,反弹的力道是惊人的。

    我的人生,不该只是这样我的音乐,我想自己决定。

    广场周边的警方阵形变动,鲜红色的消防车準备进驻广场,在双方接触的最前缘,动作似乎开始剧烈,显然人太少才会驱离的观点被推翻了,对方担心状况更加扩大,强制行动了。

    学生方由于前端开始混乱,扩音器难以完整指挥局面,情况逐渐恶劣。

    「欧阳,妳身体还没好,怎幺可以跑出来?」

    乐天从旁边出现,手上提着两个塑胶袋,装着食物及退烧药,他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衣衫单薄的筱凡身上,同一个动作,乐天做起来相当笨拙,与家邦温柔细腻的贴心全然不同,就是很纯粹很直接的关心,担心眼前的女孩会感冒而已。

    「你刚才去哪?」,筱凡的眼神仍在广场。

    「我去帮妳拿药,顺便找公共电话打给大哥,他要我别忘了去接晓芃回家,回来时候想说妳应该没吃饭,就买了一点,大嫂常说女生身体容易冷,冬天要多吃一点麻油类」

    乐天打开塑胶袋,拿出一个饭盒递出,筱凡慢慢伸出手,却没拿饭盒。

    而是抓住乐天的手臂。

    「傻瓜,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幺?」

    「最想做?现在的话我想去保母那边接晓芃回家」,乐天想了想说。

    「别开玩笑,我说的是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筱凡看向乐天,表情十足认真,晶莹双眸和标緻的五官,在远处透来的微黄灯光照耀下,像极一幅柔美的梦幻素描,让乐天稍稍一愣。

    「我想要一直表演,靠音乐赚钱、用音乐让很多人开心」

    乐天的眼神,透发在表演时的神采,与筱凡四目相接。

    「倘若今天,有人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你不照做,他就让你」

    「那就加倍努力,用我的音乐打败他」

    筱凡没想到会被提前打断,露出意外的神情直看着乐天,乐天的眼神转向广场。

    用音乐打败他

    江乐天,他在看广场,难道真的知道我在想什幺?

    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

    筱凡抓着乐天的手更用力了,嘴唇微张,疯狂的念头终于冲破围篱。

    「你愿意,再跟我当一次克拉克先生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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