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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都市言情 -> 君子有疾全文免费阅读
君子有疾_分节阅读_97
- 苏冥冷笑了一声:“我本是打算替他办完事情,还完他的救命之恩,就他要清算我,我也不怕,早已经安排好带你逃走的后路,只是委屈你可能要跟着我隐姓埋名一辈子。”说罢,他顿了顿,又道,“如今我已经想好,他既然如此咄咄相逼,我偏偏要有名有份,光明正大地离开。”
伶俜睁大眼睛:“他到底是皇上,你不要同他硬来。”
苏冥点头:“我自有分寸,总归接下来这段日子,你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觉得自己计划顺利便好。”
伶俜点头,又问:“你要如何做?”
苏冥无奈地笑了笑:“本来做惯了苏冥,不打算恢复沈鸣的身份。但他要这样不仁不义,我也只能把济宁侯世子,卫国公苏重山嫡亲外孙的身份拿回来。”
伶俜明白他的意思,她曾是世子夫人,只要他是沈鸣,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和宋铭的婚约自是可以不作数。只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太难,因为无论是卫国公府还是济宁侯府,都早已经不复存在。何况他模样早就改变,只要苏冥失口否认,谁会相信他?
苏冥看出知道她在想什么,拉着她的手道:“还记得我表妹苏词吗?”
伶俜脑子里冒出几年前那个被流放的苏家小女孩,点点头。
苏冥苦笑道:“我本是答应三年内接她回京,却到底是没做到。不过好在岳丈同蜀王关系交好,去了那边颇得照料,后来阴差阳错成了苗王义女,去年还被封了个郡主。这次她会跟着苗王一起进京,为舅舅翻案。”
伶俜愕然地睁眼:“这可行么?”
苏冥点头:“当初李贵妃死后,他身边的内侍赵公公就出了宫,去向一直成谜。我寻了他好久,前段日子总算是将他抓到,如今我已经拿到李贵妃派人给鞑子泄露军情的证据。光靠苏词和我定然是还是不够,但你别忘了,当初我舅舅出事,直接受害人就是前太子一系。太后巴不得为舅舅翻案,虽然儿子已经不成气候,但至少能还他一个清白,还能替辽王铺路。下个月太上皇会在沁园宴请群臣和勋贵,届时宋铭也在,正是请求翻案的最好契机。”
伶俜明白了他的打算,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趁着请求给苏凛翻案的机会,他正好表明自己真实身份,宋铭想否认都难。
☆、116一一六
苗王朝贡,是五日后入的京城,锣鼓笙箫,金鼓喧阗,仗势十分壮大。伶俜在后宫,并没见到已经成为苗王义女的苏词,但是也听说过这回苗王进京的盛大场面。
苗疆是在景平帝在位时开始朝贡,虽然如今景平帝已经退位做了太上皇,但自也要做东在沁园大设筵席,正巧是秋菊盛开的季节,便办了赏菊宴,同时邀请了文武百官和京中勋贵,白日赏菊,晚上夜宴。
沁园的菊花堪称一绝,各种珍稀品种,应有尽有,此时百花凋零,唯有满园的菊花开得轰轰烈烈,芬芳缭绕。伶俜抵达菊花园的时候,太后太妃及命妇们已经早早抵达,赏花观景,好不热闹。
伶俜身份颇有些微妙,说是皇后,又还未行大婚,若是普通世家女子,如今又已经入驻后宫。传言新帝为了她,连将太后都从皇宫里赶来了沁园,如今在后宫是至尊独宠。
命妇们都隐隐听过这些传闻,认得她的人见了她,无一不恭恭敬敬行礼,嘴上说得是明月乡君,但这礼数明显已经是当成了皇后。横竖不久之后,她就是皇后,先献个殷勤,总该没差。
伶俜没经过着阵仗,难免有些不自在,敷衍地和众人寒暄,赶紧上前给太后行礼。太后当初离开皇宫时,对这个新后一直嫉恨在心,但今日却破天荒地待她十分热情,免了她的礼,拉着她的手笑语宴宴道:“乡君不消多礼,本宫也好些日子未见到乡君了,甚是想念。”
伶俜对太后的这番热情,甚是奇怪,正抬头看她,却见她拉着旁边一个穿戴打扮与周遭女子孑然不同的少女道:“这位是苗王义女,太上皇刚刚封的辰南郡主。”
少女穿着刺绣花边的百褶裙,上装着缀满银片的大领胸前交叉式右衽上衣,脖子上挂着繁复的银项圈,头上戴着银花组成的银冠。面容秀丽可人,眉眼明媚,带着几分生机勃勃的英气。虽然时隔久远,与记忆中已经相去甚远,但伶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苏词。见她如今这样子,想来是过得不错,她心中稍安,朝她微笑颔首:“郡主,好久不见。”
苏词面上有些动容,却也只是笑笑:“难为乡君还记得我。”
太后自是知道这两人甚么关系,但碍于周遭人多,也没多说。寒暄完毕,招呼众人继续赏菊。伶俜打小在田庄长大,也不是附庸风雅的人,跟着众人看了会花,又见苏词同太后融洽,联想刚刚太后对自己的态度,猜测她此番进京为了替父亲翻案,已经与太后搭上了线。
她默默退出园子,准备去别处逛逛,不知不觉就走到湖边石画舫处。熟悉的风景,让她蓦地想起多年前,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宋玥,就在这画舫里,当初因为上一辈子的阴影,被他吓得掉入了水中,是苏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救了自己。如今想来,却是不胜唏嘘。她和宋玥两世为人,本是窥测了天机,算占着先机,她倒是有惊无险活到了如今,宋玥却到底没抵过命运。说起来他的死,也有她的推波助澜,惟愿下辈子,他再莫遇上自己,找一个相知相依的女子,安安稳稳过一生。
她兀自感叹着,走了两步,却忽然看到里面有人,正要折身回头,又隐隐听到是熟悉的声音,暗暗探头一看,便见到那船舷边的石桌上,坐着苏冥和尚嘉公主,周围连个小厮侍女都没有。
她本想进去打声招呼,又不知苏冥今日筹备得如何,怕自己冷不丁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干脆朝身后的丫鬟挥挥手,悄无声息走了出去。刚刚一小段,却蓦地撞上一个身长玉立,身着绛纱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铭。
伶俜抬头,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行了个礼。
宋铭摆摆手,朝画舫方向看了眼,低声道:“是愉生和尚嘉在里头么?为什么不进去?”
伶俜点头,讪讪道:“兴许是在说事情,不方便打扰。”
她不过是知道今日有大事情发生,面对宋铭时,神色难免有些不太自然,又怕被他看出端倪,只能做出一副别扭的模样,让他以为自己是误会了苏冥和尚嘉公主有何暧昧。
宋铭目光落在她看起来有些失落的脸上,叹了口气道:“尚嘉对愉生一片情深,我已经劝过好几回,但没甚成效。惟愿愉生还记得与你的承诺。不过……”他顿了下,又才继续,“尚嘉心性纯美,若是愉生真的生了别的心思,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论怎样,我会站在你这边。”
伶俜干干一笑:“多谢陛下。”
宋铭在她手上拍了拍:“你在这里玩着,我去同父皇说些事情。”
他手掌微微冰凉,就跟他这个人叵测的内心一样,伶俜只觉得浑身发麻。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又转头看了看画舫的方向,想了想还是走了开。正找了处水榭歇脚,苏词不知从来冒了出来,十分热情地上前拉着她的手:“表嫂,这些年你可还好?”伶俜一时有些怔怔然,她倒是十分自来熟,不等她回答,又继续道,“当初我和弟弟们去流放,表嫂给我们准备的吃食,一路上可是帮了大忙。”
伶俜见她颇有些率真的模样,与从前那个家中落败的小姐已经截然不同,笑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们三姐弟到了那边可遇到了什么困难?”
苏词摇摇头:“这说起来也多亏了表嫂托了谢伯爷同蜀王打招呼,我们刚刚到那边,已经有人接应,虽则条件艰苦,但也没吃过多少苦头。隔了半年,蜀王去苗疆,路过我们的流放地,便带上了我,是以阴差阳错做了苗王的义女,一直留在那边。只是后来才知表哥发生的事,还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哭了我好久,这回入京前才接到他的秘信,总算是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她比伶俜小了三岁,如今不过十五,从前算是将门之女,如今又在苗疆那种民风开放之地,性子难免天真洒脱。伶俜看着很是喜欢,又见她好似并未因今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请求为父亲翻案,而忐忑不安,愈发觉得她是个不一般的女子。两人说了会儿话,苏词同她告辞:“我义父这会儿恐怕在寻我,咱们晚些时候再见。”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她笑道,“今晚之后,表哥会恢复身份,你们一路来如此坎坷,倒时可要重新办一场盛大婚礼,我要去闹洞房。”
伶俜失笑,她已经步履轻快地离开。
终于熬到晚上的筵席,沁园的宴厅宾客满座,美酒佳肴,笙歌丝竹,好不热闹。如今景平帝身子已经好了大半,红光满面,心情甚好。因着今晚的主角是苗王,酒过三巡之后,太上皇令人端上来两只装满珠宝的箱笼,特赏赐给苗王和辰南郡主。
苗王父女上前跪下领赏。苏词接过箱笼后,重重磕了三个头,却没有说话。
太上皇愣了愣,道:“郡主可有事要禀?”
苗王拱手道:“太上皇在上,小王不敢欺瞒,小女辰南郡主生父乃前宁夏总兵苏凛苏大人。这些年小女虽被流放,但一直未曾放弃为苏大人寻求公道,如今手中已经掌握了当年苏大人为奸人所害的证据,此番进京就是期望太上皇能为苏大人还一个公道。”
苏凛一案发生在景平帝手中,女儿直接请求他而非今上,也是在情理之中。当时景平帝也知有蹊跷,只是七万大军亡魂,西北边线惨遭鞑子□□,他心中有气,也就没有多查,如今时隔多年,他自是不愿提起。可苗王不是普通臣子,满堂又坐满了文武大臣,他没法直接动怒拒绝,只是皱了皱眉:“若是真有证据,就马上呈上来。”
苏词将手中写的卷词呈上给太监,那太监赶紧唯唯诺诺交给太上皇。坐在太上皇下手的宋铭,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了眼跪着的两人,心中有些不安的预感,轻声朝景平帝道:“父皇,既然苗王和郡主有证据,不若回头从长计议,一切交给孩儿处理便好。”
他话音刚落,太后忽然提起裙子,走在太上皇前跪下:“陛下,苏总兵戎马近二十载,曾为本朝立下过汗马功劳,若是当年当真为奸人所害,不仅是苏总兵一家,那七万英魂,恐怕也无从交代。况且皇长子被废太子,正是因为苏凛案,既然苗王和郡主手中证据确凿,不若就当着百官的面,将证据公布出来,下令发去三司重申。”
苏词跪趴在地上道:“启禀陛下,臣女已经寻到了关键证人,此刻就在外头候着。”
景平帝微微皱眉,挥挥手:“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证人正是从前李贵妃身边的内侍太监赵公公,他被押了上来后,立刻匍匐跪在地上,哭道:“奴才罪该万死!”
景平帝自是认得他的,蹙眉问:“到底怎么回事?速速从实招来!”
赵公公哭着将从前李贵妃如何派人给鞑子泄露军情,害得苏凛惨败一一说了清楚。又将如何联合当时的宁夏巡抚韩子洲与兵部尚书李鳞等人陷害苏凛,都细细说了一遍。
别说是景平帝听得倒吸了口气,底下众臣顿时也是哗然。景平帝道:“你可是见贵妃已不在人世,故意栽赃?”
赵公公双手碰上一个册子:“这里是当时涉案的人员名单,奴才都已经一一拟好。除了个别不在人世,其余的陛下都可以叫来询问。”顿了顿,又道,“当年奴才身不由己,为了明哲保身,才与李贵妃做了这些伤天害理之事,对于残害忠良苏大人,一直内疚在心。奴才年事已高,不想抱着愧疚下地,所以这回郡主进京,奴才便同她坦白了当年的事。”
景平帝皱眉看着手中的册子,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在此下旨,将案子发去三司重申,替苏总兵和七万亡魂一个公正的交代。”
苏词重重磕了一个头:“谢陛下隆恩!臣女还有一事相禀。”
景平帝道:“你说!”
苏词道:“这些年小女在苗疆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证据皆是由表兄沈鸣一手查得。”
她还未说完,宋铭脸色已经大变,喝道:“郡主莫要胡说,世子已经过世多年,怎会替你查案?”
他说这话时,苏冥已经走上前跪下,用力朝他磕了一个头:“陛下大恩大德,臣铭记在心。但事已至此,陛下也不用再替臣相瞒。”说罢朝太上皇道,“启禀太上皇,臣正是沈鸣。”
景平帝不可置信道:“你们到底在说这些甚么?你怎么会是世子?”
苏冥拱手不紧不慢道:“启禀太上皇,当年微臣父亲与李贵妃沆瀣一气,因被我发现他的丑事,便设计杀害我,是今上救了我。但因为被大火灼伤,容貌声音都大变,回到京城为了明哲保身,一直隐藏了身份,也是因为被生父所伤,不想再做沈家人。只是如今舅舅即将沉冤得雪,微臣和表妹表弟们终可以光明正大团聚。”顿了顿,又继续道,“最重要是,当初太子一直觊觎微臣夫人,是今上挺身而出,让陛下赐了婚约,为保住内子,才做了这场戏。今上如今是一国之主,大婚之事自是要提上日常,这婚约断然是该马上作废。今上大恩大德,微臣没齿难忘,虽则是一桩荒唐事,但今上的义举,文武百官想必都会为此称道。”
他说到这里,伶俜也走下来,跪在他旁边,重重磕了几个头:“今夜苏总兵一案能得以重审,臣妾夫君能好好活着,都是承蒙陛下的恩情,陛下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
宋铭是聪明人,看着底下口口声声说着感恩的两人,却知道自己是被人摆了这一道。有太上皇,有太后太妃,还有文武百官的见证,这一招真是出奇制胜,打得他猝不及防。他果然是小看了苏冥。
景平帝终于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从前沈鸣是他的左膀右臂,十分得他赏识,当时因为袭击魏王而被沈瀚之诛杀,他还痛惜了多时。而这位苏冥近来的行事,他也有所耳闻,确实是当年沈世子的风格。一时又是感叹又是唏嘘,加之听说自己本来不太放心的儿子,竟然做了这么些义举,不免有些意外惊喜。反应过来后,挥挥手道:“这事听起来虽然荒诞不经,但世子还活着就是好事,你为生父所害,不想再与沈家有瓜葛,朕就特许你继续用苏冥的身份,继承国公府世子称号。至于乡君与皇上的婚约,既然只是幌子,那今日起就作废,选后选妃尽快提上日程。”
苏冥和伶俜齐齐跪下:‘谢主隆恩。’
景平帝愉悦地挥挥手。宋铭目光沉了沉,好容易才压下心中想要杀人的愤怒,勾起唇角笑道:“今晚是个皆大欢喜的日子,朕可是为了这桩事,隐瞒了这么久,总算是松了口气,还望诸位爱卿莫要笑话。”
底下一众溜须拍马的人道:“陛下英明,此番乃救人义举,实为让人感动。”
宋铭听着这些曲意奉承的话,目光一直落在两个跪在地上的人身上,嘴角的笑意冷得像是浮出了碎冰来。
☆、117一一七
筵席结束,已经三更将至。对看戏的权臣勋贵来说,今夜发生的事,虽然有些令人惊奇,但也只是惊奇而已,毕竟与他们并无切身关系,不过是天家苏家的那点事罢了。最大的意外,莫过于如今风头正盛的苏学士,竟是当年那个锦衣卫少年指挥使,果真是文韬武略,也难怪成为圣上的心腹,当年两人就交情颇深。其实说是心腹臣子,不如说是兄弟挚友,圣上为了保护其妻,竟弄了一出假婚约做幌子,可谓是有情有义。
对这些人来说,这桩事不过是将在很长时日里,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而对于置身其中的几个人,表面看起来风轻云淡,实际上如同打了一场恶仗。好在一切顺利。只等着三司会审在苏凛案上走一次过场,朝廷再昭告天下,为苏冥翻案平反。
至于伶俜和苏冥,却是得到了堂而皇之的解脱。
因为恢复了世子夫人的身份,皇宫是不用再去,伶俜当夜就被苏冥光明正大地带回了家。只是欣喜来得太突然,她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回了苏冥那深巷的宅子,才像是卸力了一般瘫倒圈椅上。苏冥微微歪头看她,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伶俜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喃喃道:“世子,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以后都可以这样在一起了?”
苏冥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唇,轻笑:“我们是夫妻,本来就应该在一起,先前是我连累了你,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她嫁给他时,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今已经是娉娉婷婷的少女,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生生蹉跎了好几年。其实他知道梦中与现实并不相同,若不是他当初使了计,让她替姐代嫁,或许她已经嫁给宋玥,照宋玥对她的心思,待她定然也与他梦中见到的不同。或许宋玥也不会死,两个人兴许早已经生儿育女。只是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实在荒唐,她对宋玥的排斥,他又不是不知道。说到底,不过是自己娶了她,又没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这些年总让她跟着自己担惊受怕罢了。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朝屋里那架雕花架子床走去,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半蹲下身子给她褪鞋:“今日你恐怕提心吊胆了一整日,也该累了,好好睡一觉。”
脱完了鞋子,将她嫩白的脚放入锦被中,起身正要朝外走,却被伶俜一把抓住:“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