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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_分节阅读_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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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伶俜钻进翻到在地的马车,摸出火镰和一根小烛:“先朝一个方向走,找到有人家的地方。”

    她捧着小火烛看了看四周,朝群山相反的地方走去。青萝瑟瑟抖抖地跟在她身后,偶尔风吹草木,茫茫黑夜中只有两人,瘆人得厉害。好在走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远远有一处亮着暗灯的人家,伶俜舒了口气,灭了烛火,飞快朝前方跑去,青萝费力才跟上她。

    这户人家是附近的农户,见着大晚上出现两个身穿绫罗锦衣的姑娘敲门,屋子里的农妇大吃一惊:“姑娘,这大晚上的,你们从何而来?”

    伶俜道:“我们从外地进京城,遇到了山匪,不知你们有没有马匹送我们进城?”

    农妇见着两人可怜:“今日是朔日,没有月亮,恐怕进城不方便,两位姑娘若是不嫌弃,不若在寒舍歇一晚,明早我们用牛车送你们。”

    伶俜哪里能等一晚:“大婶儿,若是赶不回进城,家人定然会担心,我们等不及明日的。”说罢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麻烦大婶现在就送我们一趟。”

    农妇看了看银子,又见她面色焦急,想了想点头:“我让我家里头的人送两位进城。”

    虽然能进城了,但牛车不比马车,伶俜和青萝坐在牛车的板子上,看着慢吞吞的老牛,完全不知道这车走到城门处,要等到几时。她不知今夜的沈鸣会遇到甚么,但不安的感觉已经铺天盖地朝她卷来。

    而此时的侯府中,沈鸣见伶俜还未回松柏院,吩咐长路去静欣苑问问,但长路回来却是摇头:“小夫人还没回来。”

    沈鸣皱了皱眉,站在院中看了看天色,往常朔日,伶俜一早就会在屋子里候着,今日去了荣王府这么晚未回来,着实有些奇怪。长路见他身子猛得摇晃了一下,赶紧上前扶住他:“世子,您是不是开始不舒服了?您先进屋子待着,长安守着你,我出去找小夫人。恐怕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福安和青萝跟着,不会有事的,您不用担心。”

    沈鸣意识已经开始一阵一阵模糊,他用力摆摆头,不让自己的神志这么快被吞没。正要折身进屋子,外头忽然响起福安焦灼的声音:“世子不好了!”

    院子里的几人一起朝他看去,只见他满脸血迹,跑到月洞门旁边扶着才堪堪站稳,喘着气道:“小夫人被人劫走了!”

    “你说什么?”沈鸣脸色大骇,脑子也瞬间清醒。

    福安道:“我本来在王府外头等着小夫人,但是被人砸晕,醒来后就发觉车子不见了,跑去王府一问,才知道小夫人坐车走了。我不敢耽搁,一路骑马跑回来给世子通报。恐怕是有人装扮成我,小夫人没发觉就上了车。”

    沈鸣沉着脸问:“多久了?”

    福安道:“我醒来就去王府问了,说是已经走了一会儿,恐怕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沈鸣寒着脸冲进屋,再出来时手中握着他那把绣春刀。长安长路忙拦住他:“世子,你要去哪里?”

    “魏王府!”

    宋玥刚刚从侯府搬回他修葺一新的王府不过小半月,果真还是贼心不死。长安也猜到小夫人被掳走十有八/九就是魏王干的。如今苗王的人马上要进京,指不定世子怪疾就会治愈,以后再趁着世子发病掳人,恐怕再无机会,最后一次铤而走险也不是不可能。

    他拦住沈鸣:“世子,今日是朔日,你不能出去的。我和长路去一趟王府把小夫人救回来!”

    沈鸣摇头:“宋玥自己的府上,你们两个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没用的。我必须亲自把十一救回来,不然过了今晚,一切都迟了。”

    “可是……”长安急了。

    沈鸣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粒黑色药丸送入口中:“我去先用药压制着,若是看到我控制不住,你们就把我打晕。”又解了牙牌交给长路,“你去通知李大人,让他带二十来人来王府支援我!”

    长路接过牙牌:“世子,我这就去,那你先撑着。”

    沈鸣点点头,和长安牵了马,迅速出了角门,直奔半里之外的魏王府。

    一炷香的功夫就抵达朱门高墙的王府。魏王府十分森严,门口站着两个持刀侍卫,见到来人知道是侯府世子,赶紧进去给宋玥通报。片刻之后,一身锦衣长袍的宋玥亲自来了大门口,看到沈鸣,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世子爷今儿不是发病的日子么?怎的跑来本王府上了?难不成准备在我这里发病?”

    沈鸣沉着脸看他,目光冷冽:“把十一交出来!”

    宋玥皱了皱眉:“十一不见了?”

    沈鸣忽然抽出刀,直接架在他肩膀上:“我没有功夫跟你周旋,马上把十一交出来!”

    旁边的侍卫见状,立刻抽刀围上来。宋玥倒是挥挥手,又看了看脖子边那柄寒光凛凛的绣春刀,笑道:“沈鸣,你知道你在做甚么吗?本王是一品亲王,你拿着刀指着我,是以下犯上,该问罪的。看来传闻中锦衣卫指挥使目中无人,并非是空穴来风。”顿了顿又道,“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你收了刀赶紧走,我放过你一回。不然闹到御前,你也没道理。”

    沈鸣不为所动,手上的刀反倒往他脖子压了压:“你把十一交出来,我就放开你,否则今晚咱们就这样僵持着。”

    宋玥嗤笑一声,指了指上方黑沉沉的夜空:“沈鸣,你朔日发病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则发了病胡来,我府兵要拿下你,不甚伤了你,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顿了顿,又道,“我再说一遍,十一不在我这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若是她真的丢了,我不会放过你!”

    沈鸣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你不放人,我这把刀就陪你一晚。”

    长安见着他身子有些摇晃,赶紧上前低声道:“世子,你怎么样?”

    沈鸣摇摇头:“无妨,再坚持一个时辰没问题。”

    此时锦衣卫的李大人带着二十余人赶来,看到沈鸣刀架在魏王脖子上,拱手行礼道:“沈大人,发生了何事?”

    沈鸣道:“魏王光天化日夺□□子,你们进去搜人,将府中的年轻女子都聚集起来。”

    宋玥大怒:“你们敢!”

    李大人是四品指挥佥事,素来为沈鸣马首是瞻,见他那刀挟着王爷,自是不敢怠慢,招呼人就往里面冲。然而魏王府兵哪里会让这些锦衣卫往里面闯,一时间刀光剑影打起来。

    宋玥怒极反笑:“沈鸣!你真是胆大包天,敢让你的狗腿子们在本王府上撒野,你信不信明天你头上的乌纱帽就会落下来。”

    沈鸣面色沉沉,不为所动:“只要我搜出十一,你的储君之位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坐上去。”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位子本来就不该你这种来路不明野种坐上去。”

    “你说什么!?”宋玥大怒。

    沈鸣哂笑一声:“你日后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旁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两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谁都不打算妥协。而就在此时,忽然一段怪异的笛声传来,沈鸣本来就有些飘浮的身子,忽然狠狠晃了一下,脑子里像是有千军万马踏过,疼得厉害,意识也渐渐远离,他摆摆头:“长安!快让那笛声停下来!”

    长安也听到了这声音,可是却分不出来自哪里,刚刚走出去几步搜寻,忽然听到后面一声怒吼,啪嗒一声,沈鸣手中的绣春刀掉在地上,整个人抱着头跪在了地上。宋玥见状,赶紧退后两步,大声道:“世子犯病了,快把他拿下,免得他伤人!”

    长安也知情况不对,世子的自制力向来很好,那药至少能压制他一个多时辰,但忽然失控,显然是因为那笛声。他不敢耽搁,上前正要封了他的穴道,地上的人忽然拾起那把绣春刀一跃而起,直直朝他砍下来,好在他反应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避开了那把锋利的寒刀。

    沈鸣嘶吼了一声,再抬头时,双目赤红,表情狰狞,已然是失去了神志。长安长路见着这回似乎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只想着赶紧将他制伏,其他的事就交给李大人,有锦衣卫在这里僵持着,魏王就算掳来了小夫人,今晚也做不了任何坏事。

    然而两人都想得太简单,沈鸣不仅仅是失去了神志,身体的力量仿佛也一时大增,两人不仅没制住他,很快双双被打伤在地。此时魏王府兵也围上来,但须臾间已经倒地一片,血腥味仿佛唤醒了沈鸣体内的暴虐,他手中的那把刀,越来越狠。见着几个府兵杀掉,宋玥大吼一声:“沈鸣,你他娘的醒醒!”但显然这样的呼唤是徒劳。

    本来往里冲的二十余锦衣卫见情形不对,也停下来。沈鸣朔日犯病一事,众人皆知,只是不知他犯起病来是何种模样,现下见到均是愕然不已。宋玥恼火地大叫:“李大人,你们的指挥使现在发了狂,还不快把他制止住,难不成要等他血洗我魏王府,你们才甘心!”

    李大人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又见着沈鸣已经开始杀人,赶紧上前拦截他。那笛声还在上空飘荡,沈鸣的狂性越来越甚,根本就没有人拦得住他,王府门口已经开始血流成河,而那血腥味就像是他发狂的催化剂一般,让他已然失去了心性。冲过李大人的阻挡之后,他直直闯入了大门内,开始在王府里疯狂乱杀。宋玥不敢再强行拿人,大喝一声道:“把大门锁起来,不要让世子伤人,大家都去后院躲起来!”

    院中的府兵如水散下去,只留下地上几具没了气的尸体,以及在空旷地嘶吼着挥刀乱砍的沈鸣,几只挂在游廊上的灯笼被他砍掉,院中渐渐燃起了火。就在此时,瓦背上忽然出现一队身穿锦衣的□□手。

    只听得有人大叫:“沈鸣以下犯上,冲撞魏王府,试图刺杀魏王殿下,金吾卫听令,格杀勿论!”

    本来重伤躺在地上的长安长路大惊失色,费力爬起来,拎着刀挡在沈鸣两边,长安捂着伤口,气若游丝道:“世子!你快醒醒!我们中圈套了!”

    他话音落,弓箭如密布的雨射进来,院中的大火也蔓延开来,成为熊熊的火圈,长安长路已经喘不过气来,凭着最后的力气用刀去抵挡那些箭。不知是火的灼热还是被箭射中的疼痛,沈鸣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丝力气。抬头透过大火和浓烟,看到屋顶上那个神色狠厉严肃的男人,忽然大笑起来。

    那日在书房看他红着眼睛说对不起,原来如此,枉他还打算原谅他,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

    沈瀚之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火海中包围的白衣少年,熊熊烈火之下,少年漆黑的眸子如此清晰。他闭上眼睛,再次道:“射箭!格杀勿论!”

    挡在沈鸣身前的长安长路渐渐不支:“世子,快走!”

    沈鸣却是将手中的绣春刀一横,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着刀刃,将两人直直往外推,一直推出了门外,然后将门关上。他身上除了射中的箭,整个人已经成为一团火球,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又有箭如细雨穿过火海射进来。魏王府的前院完全被火包围,沈瀚之和他带领的金吾卫弓箭手,也因为大火从屋顶撤下来,只包围在外头,里面的嘶吼渐渐平息下来,最终淹没在滔天火海之中。

    ☆、68第二更

    伶俜坐着牛车在半路,终于遇上一辆回京城的马车,本来那车上的小公子不愿意载两人,但被她拿了匕首挟持着,不得不载着她和青萝进了城。回到侯府,沈鸣已经不在,问了福伯,才知道他以为自己被魏王掳走,去魏王府要人了。

    也是!若是自己不见了,也只会是宋玥所为。他想起上辈子沈鸣被沈瀚之诛杀,就是因为他要杀宋玥。那场劫难不是已经过去了么?为何还要重演?她几乎没有勇气想下去片刻不敢耽搁,牵了一匹马,直奔魏王府。

    还未走近,远远多久见着魏王府的方向上空,一片火红,那是被大火照亮的颜色。到了大门不远处,那冲天的火海映入她的眼里,她脑子中忽然浮现曾经梦见的场景,梦里的沈鸣在火海中痛苦挣扎,她脑子早已经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到了门口,伶俜几乎是从马上掉下来,然后直接往大门内冲,火势太大那门都已经被火烧着,但她浑然不觉手上的灼痛,用力推着门要进去,趴在门边长安,挪到她身后,抱着她的双腿将她拖开,七尺男儿失声痛哭:“小夫人,不能进去啊!”

    伶俜好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声音竟然出奇地平静:“世子是不是还在里面?”

    长安只哭不答。

    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立在一队金吾卫□□手前方的沈瀚之,神色沉静,面无表情。他到底还是没放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沈鸣还是没能活过他的十八岁!她回来所有的意义,在这一刻全部归零。

    伶俜转头呆滞地看着那院墙之内的大火,长安长路的哭声,内院提水灭火的嘈杂声,火焰的噼里啪啦,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直到她再无意识。

    “十一……十一……”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伶俜幽幽睁开眼,姨母焦灼的脸出现在上方,她脑子混混沌沌,低低唤了一声,“姨母……”

    红着眼睛的宁氏,重重舒了口气:“十一,你终于醒了?”

    伶俜气若游丝问:“姨母,世子呢?”

    宁氏看着脸色苍白的外甥女,眼泪啪嗒掉下来:“世子……世子……”

    她没说下去,伶俜已经接上来:“世子是不是没了?”

    宁氏点点头。

    伶俜声音竟然出其不意的平静:“他怎么没的?我想看看他的遗体。”

    宁氏捂着嘴道:“他以为你被魏王掳走,去魏王府要人时,忽然犯病血洗魏王府,金吾卫的□□手赶到,将他射杀了,府里又走水,世子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伶俜闭上眼睛,没再说话,只有两行泪水无声地滚了下来。明明知道沈瀚之会杀他,自己不仅没帮上他,还被人利用成为害死他的罪魁祸首,是她没用!

    宁氏给她擦了擦眼睛:“十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事已至此,你要想开点,世子那么疼你,若是知道你因为他想不开,他也无法安心投胎转世的。”

    伶俜点点头,哑声道:“姨母,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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