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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都市言情 -> 君子有疾全文免费阅读
君子有疾_分节阅读_46
- 到了法场,苏凛还未押解出来,但法场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伶俜一眼看过去,都是些布衣,虽则知道其中肯定有苏凛的部下藏在其中,但也辨认不出。
她拉了拉宋梁栋:“你带着我在法场上面走两圈,假装巡视,世子看到是我们,定然猜得到是作何。我们仔细看着人群,若是神色和动作不太对劲,恐怕就是他。”
宋梁栋嗯了一声,握着大刀领着伶俜上了那法场,一派威风凛凛的模样,假装来回巡视。伶俜皱眉仔细看着人群,可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宋梁栋想起什么似地朝她小声耳语:“若是世子不会来现场,而是在外头接应呢?”
伶俜摇头:“若是他答应了劫法场,就一定会亲自来这里,不会做缩头乌龟。”
宋梁栋点点头,目光扫了一下人群,皱眉小声道:“我没看到世子,不过好像看到了几个埋伏的眼线,恐怕就是在等着苏总兵的人动手。要是世子当真出手,那就是瓮中之鳖。”
两人正说着,锣鼓声响起,原来是穿着囚服的苏凛被押了上来。宋梁栋赶紧领着伶俜退到底下的人群中。
到了人堆里,伶俜倒是显出了娇小的优势,她站在拥挤的人群,看到每张脸很有难度,但是稍稍矮身,就能透过缝隙,看到每个人的手。
她忽然灵光突至,每个人的手势其实就在表达着此时他的心理。沈鸣和普通的看客,甚至那些苏凛的部下,也都截然不用。
她仗着身子小,跟一条泥鳅一样,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宋梁栋跟在她身后,竟然还有点吃力。忽然一双紧紧握着拳头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那是一双略微白皙的拳头,因为攥得太紧,仿佛半点血色都没有。
伶俜顺着那手抬头,看到一张平淡无奇面无表情的脸。她见着那人目光定定地看着法场上,握着拳头的手忽然慢慢朝身后移动,也顾不得他想,她迅速挤过人群,冲到他身旁,紧紧将她抱住。
那人的身子僵了一僵,而熟悉点的味道,也让伶俜几近喜极而泣。
她没有认错人。
宋梁栋随后赶来,虽然他未认出沈鸣,但看到伶俜紧紧抱着那人,心下明了,伸手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不要动,已经有眼线盯着你,这就是个专门引你出手的陷阱。”
戴着□□的沈鸣怔了怔,左右淡淡扫了一眼,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匆匆移开目光。他哂笑一声,握着拳头的手,终于放下来。
法场上的苏凛已经跪在行刑台上,他双手被缚,头发散乱,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嘴角竟然带着一丝视死如归的笑意,而且也真的笑出来了,随后便昂着头高声道:“我苏凛南征北讨,守卫边疆,光明磊落一生,无愧天无愧地,无愧圣上百姓,也无愧列祖列宗,唯一愧疚的就是那死在贺兰山的几万英灵。兄弟们!我陪你们来了!”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竟引得底下看热闹的百姓,有些热泪盈眶。
他说完这番话,目光淡淡看向人群,在扫过沈鸣这一边时,怔了怔停下来,朝他默默地摇摇头,许是认出了外甥,也猜到他要干甚么。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刀剑出鞘声响起,几道人影一跃而上,冲到了法场上。
“有人劫法场!”早有准备的禁军,立刻冲出来拦截。
宋梁栋道:“你看到了!连神机营都出来了,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他们不仅要苏总兵死,还要连你一起拔掉,你可不能中了这奸计。”
沈鸣闭了闭眼睛,却忽然又挣开两人。伸手猛然撕开脸上的□□,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刀,跃上了那法场台子。
伶俜骇然地说不出话来,倒是宋梁栋先反应过来,小声道:“不用担心了,他既然露了真容,就不是要劫人!”
果不其然,只见扶跃上去的沈鸣拿着剑,对上的却是那些劫法场的人。
犹跪在地上的苏凛,眼中流下两行悲痛的热泪,为的是昔日兄弟;嘴角却扬起了欣然的笑容,为的是终究还是清醒的外甥。
☆、49第一更
抓到劫狱犯,沈鸣反倒立功,不徇私情,秉公执法,三品同知指挥使,几个流放到西南烟瘴之地,女主用银子买通押送的差人。难过,照料。
刀光剑影和火铳的声音响起,围观的百姓惊惶地四散,宋梁栋已经拔刀上前,伶俜独自一人在人流中被挤得东倒西歪,但是她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那倒熟悉的身影。
她从来没看过这般的沈鸣,表情冷冽如冰,眼睛红得像是被烙铁烫过。他身形风驰电掣,手中那把剑快得叫人看不清,不过是须臾间,已经有几个蒙面人死在他的剑下。
大约是见着情形不对,只有二十多个劫犯露面,其他人都悄悄隐遁。而二十多个人均遭当场击杀。斩首随后照常进行,曾荣耀十余载的苏总兵,终归是没逃过这场命数。
不过本来打算劫法场的沈鸣,倒是立了功。在皇上跟前,他只道那日是送舅舅最后一程,却遇上劫法场,他不想让舅舅因此蒙羞,所以挺身而出。皇上赞他不徇私情,刚正不阿,在苏凛头七过后就升了他为锦衣卫三品同知。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上,沈鸣虽则身份背景特殊,但他本身勤勉刻苦,办事从不畏辛劳,又因着不懂官场钻营,不喜左右逢源,正是皇上需要的一把利刃,尤其是苏凛一死,苏家一倒,更无惧他是否有所偏向。
自古以来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必然都是冷血无情的。苏凛一案真相如何,皇上并不在意,甚至那折戟的七万大军,也不会让这位今上多放在心中,他约莫也能猜到这一仗或许跟后宫那两位脱不了干系。但这并不重要,只要他身为天子,继续保持民心,制衡朝廷,就已经足够。
如今皇后已薨逝三年,太子在朝中表现平平,远远不如两位就藩的皇子在藩地的大放异彩,朝中本来支持太子的文臣武将,除了一心辅佐储君的卫国公,其余都持了中立态度,静观其变。如今苏凛被斩,虽然未牵涉国公府,但国公爷自是会大受影响,自苏凛被押解回京后,就已经称病未再上过朝。
法场那日过后,沈鸣表现得倒是反常的平静,安置舅舅下葬后,每日一早便准时出府办公,日暮之后才回来,遇到紧要差事,连着几日昼夜不息也是常事。伶俜跑去松柏院堵了几次,都没堵到人,只听福伯说他无碍,也不知该不该放心。
直到又是一个朔日到来,伶俜一早爬起来跑到后府,才终于见着躺在床上休养的沈鸣。
“世子,你怎么样?”她半跪在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人,小半月不见,这人生生清瘦了一圈。
沈鸣摇头:“无妨,每月都会这样,已经习惯。”他虚弱地闭上眼睛,“我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你跟我一起去送送表妹表弟。”
伶俜道:“他们要被送往西南了么?”
沈鸣嗯了一声:“本来皇上就打算将其放在掖庭为奴,但我不想看到他们这样,还不如送到南边,等有机会再接回来。”
伶俜点头:“没错,虽然那边是烟瘴之地,民风彪悍,可在外面怎么说都自由些,而且几姐弟也有个照应,没那么可怕。我爹爹已经给楚王那边送信,相信等到抵达苗疆,楚王已经安排人接应。”
沈鸣睁开眼睛:“这些日子,皇上安排了不少差使,我也没空出功夫见你,让你担心了。”
伶俜笑:“我听福伯说世子还不错,我就不担心了。舅舅已经下葬,你要节哀。”
沈鸣幽幽叹了口气:“若是那日你没赶到法场拦住我,我可能真得会做出冲动的事。其实就算救了舅舅就如何?他那样的性子,定然不会愿意苟且偷生,我那样做不过是害人害己罢了。”
伶俜想着他当时忽然转变,从一个准备劫法场的乱党,变成了一个缉拿乱党的锦衣卫四品佥事,生生杀了好几个苏凛从前的手下。她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做出那样迅速的决策。但他当时心中也是在滴血的罢!
伶俜不敢打扰他休息,两人说了几句,就伸手将沈鸣的眼睛盖住:“你快些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等醒了,咱们去城门口等着押送的囚车。”
柔软无骨的小手盖在他脸上,掌心温暖地像是冬日的艳阳。沈鸣觉得,自己连日以来的悲痛,好像就这样被抚平了少许,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到了晌午才醒来,睁开眼,沈鸣就看到坐在自己旁边正在打络子的伶俜。见他醒来,她笑了笑:“我前日跟姨母去白云观求了个护身符,是道长开过光的,就想着打了络子穿起来,给你挂在身上,以后保佑你平平安安。”
其实她并不太信这些,不过是心中有个安慰罢了。她打完络子,将那碧玉观音穿好,递给沈鸣。沈鸣坐起身,只着一件薄薄亵衣,一头青丝散散地披在身后,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却仍旧是清风霁月一般的少年。他拿过玉观音,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小心翼翼摸了摸,低头看着睁着一双大眼的人,伸手在抚在她脸上,垂首凑上她光洁的额头,如鹅毛拂过一般吻了一下,然后下床:“咱们随便吃些东西就出门。”
伶俜点头。
两人抵达城门外,那囚车还未到来,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着一辆朝廷马车缓缓而来。皇上念及苏家这些年在朝□□绩,并未将三个孩子关在囚笼,只让带着脚镣木铐,坐在那车子内。
宋梁栋已经先前帮忙打点过,那驾车的侍卫见着身着便服立在路边的沈鸣,便将车子停了下来,走到沈鸣面前,恭恭敬敬作揖行礼:“小的见过沈大人。”
沈鸣这身份也委实有些微妙,虽然苏家倒了,但他自己却是升了一级,而且他姓沈不姓苏,如今沈瀚之正是得势之时,侯爷世子再如何关系单薄,那也是父子。如今锦衣卫指挥使周大人年岁渐长,照皇上的意思,锦衣卫迟早是要交给这位世子爷的。这样一来,沈鸣在朝中的地位,不降反升。
他淡淡摆摆手,又指了指马车。那侍卫会意,躬身做了个手势,领着他走近了车子。
沈鸣立在车前,迟疑了片刻,才打开车帘子,里面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以及两个总角稚儿。因着已经几年未见过,那两个男孩并认不出自己这表哥,只是见着一个神色冷冽的少年,瑟瑟发抖般往后躲了躲。倒是那小姑娘怔了片刻后,忽然呜地哭出来,不顾手上还有木枷,直接往沈鸣身上扑去:“表哥!”
那两个男孩反应过来,也哭着凑过来。沈鸣拍拍表妹苏词的背,将她扶起来,又替她擦了擦泪水,柔声道:“舅舅如今不在了,你们三姐弟要被流放到西南蛮夷之地,是表哥没护好你们。但是小词,你是长姐,要好生照顾弟弟,那边已经安排人接应你们三姐弟,等到时机成熟,表哥就把你们接回来,你们要坚强点,等着表哥。”
苏词比伶俜还小了一岁多,如今还不到十二岁,本是天之骄女,但这几个月从西北到京城,又在掖庭待了一段时日,如今一张脸面黄肌瘦,除了看得出五官仍旧清丽,已经半点世家小姐的模样兜无。她抹了抹眼睛,坚定地点点头:“表哥放心,我定然好好看护着两个弟弟,保住我们苏家血脉,等着你接我们回来。”
两个男孩闻言,也止了哭泣,稚气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坚毅:“表哥,我们也会照顾姐姐。”
沈鸣叹了口气,三个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跟着舅舅走南闯北,秉承了舅舅的风范,不是那经不起风霜的娇花弱草,他微微放心,又仔细叮嘱在路上该注意些甚么。
伶俜不好打扰手足的话别,只不动声色来到旁边的侍卫身旁,从荷包里摸出几张银票,低声道:“两位差人大哥,这回发配的只是几个孩子,没那本事逃走的。还麻烦等出了京师,就将那枷锁撤掉,小孩子身子脆弱,经不起长时日的镣铐。”
她虽然做着小厮打扮,但一听声音就是女子,见着刚刚世子是牵着她过来的,这侍卫也不是傻子,立时知道了她的身份,收下了银票,目光瞥了眼上面的数字,顿时心中一喜,赶紧恭恭敬敬作揖:“小夫人放心,我们待会就解了镣铐,不说别的,看到苏大人的面上,咱们也会在路上照顾几位小姐公子的。”
伶俜见着这两人并非虚情假意地敷衍,才稍稍放心点了点头。
这时沈鸣转头朝她招招手:“十一,你过来!”
伶俜赶紧走过去,凑到他旁边。沈鸣拉着她朝里面的三个孩子道:“这是你们的表嫂,你们还未见过,日后也不知何时再见,趁着机会认识一下。”
苏词微微愣了下,拉着两个弟弟乖巧唤道:“小嫂嫂!”
伶俜点点头,从手中的布兜子里掏出几包油纸裹好的肉干肉脯:“这一路到苗疆那边,估摸着要走一两个月,免不了都是风餐露宿,这些都是能存放的,你们路上省着些吃,熬到那边有人接应便好了。”
苏词接下来几个纸包,又抹了抹眼泪:“多谢嫂嫂。”说罢,又抬头道,“表哥,小词和弟弟在那边等你三年,若三年你还没来接我们,便恐怕是没了法子,我也好和弟弟在那边老老实实讨生活,苟且偷生保条命作罢,苏家大约也就再无复兴之日。”
沈鸣点头:“好,你们等我三年。”
☆、50第二更
送走了苏家姐弟,伶俜和沈鸣刚刚回到侯府,主宅那边的小厮就过来传话,说是侯爷叫世子去正厅用晚膳。
今日非年非节的,沈瀚之请沈鸣一道用膳,颇有些稀奇,两人去了才知,确实是一家子齐聚一堂的家宴。安氏一房和宁氏已经入座,沈鸣和伶俜稍稍来迟,淡淡行了个礼,便也入了座。
沈瀚之冷冷瞥了这长子一样:“世子爷如今升了锦衣卫三品同知,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这个做父亲的请你一起用个膳,还得三催四请的。”
沈鸣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父亲,知他恐怕是在朝中受了什么不快,这是发在他身上了。好在他对自己这父亲的冷淡早已习惯,被他抢白一番也不甚在意,只轻描淡写回道:“孩儿刚刚从外头回来,听到传话便马上赶了过来,还望父亲见谅。”
沈瀚之冷哼了一声:“前儿个你舅舅被斩首,你不徇私情,极力缉拿乱党,明上看是立了大功。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法场原本是作何的?你可别忘了你姓沈不姓苏,做出甚么大逆不道的事,到头来连累的还是我们济宁侯府。”
沈鸣淡淡道:“孩儿不过是送舅舅最后一程,恰好遇到他的旧部劫法场,自是要秉公办理,不能让舅舅一世英名受辱。”
沈瀚之默了片刻,挥挥手招呼众人:“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