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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_分节阅读_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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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说,倒是把自己都感动了。沈鸣却脸色沉了下来:“日后你切莫说这些话,不管我发生甚么,你自己都要活得好好的。”

    伶俜愣了下,笑着点头:“世子放心,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即使他还是逃不过十八岁那一年。

    ……

    皇上到底怜恤苏家,又因苏凛被押入天牢之后,苏家的人并未来他面前请求开恩,委实算是高风亮节的一家。在召集群臣之前,特特赏了沈鸣,让他带去天牢探视舅舅。

    幽暗的天牢中,苏凛虽然头发散乱,形如枯槁,但身上并不似那日伶俜在街中看到的那般褴褛,许是这牢里的狱卒好心给他换过衣服。

    看到沈鸣领着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进来,苏凛本来暗淡的眼神,忽然亮了亮。他长居宁夏边关,已快两年未见过自己这唯一的外甥,此时不是不激动的,于是踉跄着扶墙起身。

    “舅舅在上,请受外甥一拜。”沈鸣走进来扶住他,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伶俜也跟在他身后跪下。

    南征北讨十余载的将军,看着跪在地上的外甥,一时感慨万千,双眼紧闭,泪如雨下。他抖着手扶着沈鸣的手臂:“鸣儿快起来!”

    沈鸣站起身,双眼泛红,看着舅舅,却半响说不出话来。

    倒是苏凛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勉强露出笑容,细细打量了一番外甥:“两年未见,鸣儿已经长大了!”

    沈鸣抿嘴点点头,拉过身后的伶俜:“舅舅,这是您的外甥媳妇儿伶俜,乳名唤作十一。”

    伶俜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十一向舅舅问安!”

    苏凛目光这才落在她身上,先前因着是做小厮打扮,他并未在意,如今走近,才发觉是个面容白皙,明眸皓齿的少女,笑着点头:“好好好!先前你给我写信说成了亲,就一直想看看谢家小姐是何模样,果然是俏丽可人。”说着,难得玩笑一般道,“就是年纪好像小了点!”

    沈鸣面露一丝赧色:“十一还未满十三,我们只拜了堂,她暂时还养在宁姨娘膝下,等及笄之后,再搬到我这边。”

    关于伶俜代嫁一事,苏凛其实已经从先前的信件中得知,如今见着两人虽然看起来差别甚大,倒也算是情意笃定的模样,于是放下了一颗心。

    他点点头,又重重叹了口气:“这样甚好。”

    沈鸣扶着他在旁边的榻上坐定,关切问:“舅舅,你身上伤可好?”

    苏凛道:“这天牢里的守卫,有两个曾经在我军中做过事,悄悄帮我弄了些创伤药,已经不碍事。”说完,顿了顿,又悲怆地闭了闭眼睛,“只是青青怎的这么傻!”

    他口中的青青正是侧室元氏,想来已经得到元氏撞柱而亡的消息。

    沈鸣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若不是我先前见了元姨娘一面,说了她身份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她也不会选择这么一条决绝的路。”

    苏凛摇摇头:“这不怪你,这回贺兰山一战遭鞑子偷袭,本就蹊跷,一定是有奸细通敌卖国。恐怕通敌就是为了搞垮我。青青的身份确实特殊,她定然是一家开始被人刑讯逼供,才选了这条路,就算不自尽,恐怕也难逃一劫。是我连累了她,当初带她回府,说好了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如今却害得她丢了性命。”

    沈鸣默了片刻:“元姨娘一番血书已经惊动皇上,听陛下身旁的内侍说,他念在您过往功绩,打算将你从轻处罚,应该就是将你流放西南烟瘴之地。”

    苏凛讪讪地笑了一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鸣儿,你还是太年轻。若是真的有人想陷害我,想搞垮我们苏家,那这件事就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们能有办法让我七万大军覆灭,难道会因为青青自尽就放过我?让我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顿了顿,又道,“我苏凛南征北讨这么多年,从来无愧于心。这回打了败仗,死了几万兄弟,也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皇上最终选择如何处置我,我都心服口服。”

    沈鸣急道:“舅舅,外公就只有您一个儿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出事。”

    苏凛摇摇头,那双粗糙的大手在他手臂拍了拍:“苏家还有两个孙子,你帮我保住他们平安,就是保住苏家的血脉。”

    沈鸣道:“表弟表妹暂时在掖庭,按着惯例,应该会被流放。不过你放心,十一已经让岳父帮忙,求洞庭楚王帮忙,您和几个外甥发配到那边,会有人接应照应。”

    苏凛叹了口气:“鸣儿,只要保住你的表弟表妹就好。这都是命数!是我苏凛的命,也是苏家的命。你答应我,无论那些人还有甚么后手,无论皇上最终如何处置我,你都不要跟他求情,要保住我们苏家最后一点节气。更加不要想其他危险的方法救我!你还有大好前程,表弟表妹还需仰仗着你。”

    沈鸣道:“舅舅,你莫要劝我,我知道怎么做。总归,我不会让你死。”

    苏凛轻喝道:“沈鸣!我要听进我的话!”

    沈鸣怔了怔,稽首作揖:“愉生明白。”

    话音刚落,外头的狱卒敲了敲门,恭恭敬敬道:“沈大人,时候到了!”

    沈鸣嗯了一声,站起身又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拉着跟她一起跪下的伶俜起身,留下给苏凛带的衣物和吃食,红着眼睛出了门。

    走出皇宫,上了马车,伶俜见沈鸣一直没出声,小声问:“世子,您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过两日,皇上就会下达处置圣旨,咱们烧香祈福便好。”

    沈鸣在黑暗中看她,点点头。却又叹道:“就怕如舅舅所说,这事没那简单,那些人既然要置舅舅于死地,不可能就这样罢手。”

    ☆、48第三更

    苏凛的担忧没有错,不过一天,局势就发生了转变。原来是宁夏巡抚韩子洲对苏凛的参本刚刚抵达朝廷,京师中那些家中有子弟在贺兰山一役丧生的军户,就聚集起来上书,要求朝廷给他们一个交代,严惩苏凛,慰藉征战未还的亡灵。

    军户上书虽然未直接抵达皇上手中,但是经由兵部衙门,兵部尚书李大人不敢私自定夺,便直接递到皇上手中。

    这些军户联名签署的请愿书,长达两米,上面按着几百个手印。如今朝中局势并不算稳定,西北西南边疆也多有动荡,尤其是这回贺兰山一败,鞑子更是气焰嚣张,东征南下是迟早的事。如今朝中正是养兵之时,这些军户若是不安抚好,恐怕难定民心。

    于是兵部尚书李大人在呈上请愿书后,第一个上书恳请皇上下令即刻处斩苏凛,以平民怨。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在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朝中文武百官,也知苏家大势已去,就算苏凛不被处死,也难逃流放命运。而见苏家也并未四处活动,跟苏家有关系的济宁侯沈瀚之,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倒是太子不知做了何事,被皇上关了禁闭。于是这些朝臣便不再忌惮任何。在朝堂里浸淫久了的文臣武将,如今也都看出局势马上要大变,自是风往那边吹,就往那边倒。吏部尚书开了口,其他人也就纷纷请求严惩苏凛。

    到了皇上召集百官那日,在诸多压力之下,不得不下了圣旨,罪臣苏凛三日后屋门处斩。

    ……

    “娘娘,外头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了。”

    李贵妃闲适地坐在自己寝宫,对赵公公的话置若罔闻,只笑着拿起手中的花绷子,举在他面前:“德元,你看这花儿绣得如何,玥儿再过不久就该回京了,我这正打算给他绣条丝绢,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赵公公笑:“娘娘一双巧手,自是绣得好看得紧,殿下定然会喜欢的。”

    李贵妃笑了一声,收回花绷子,道:“怎么样?”

    赵公公忙正色道:“苏凛从前在京师的部下,已经悄悄集结起来,总共五六十人,准备后天劫法场。”

    李贵妃勾唇笑:“好!刑部那边当日地布防如何?”

    赵公公道:“回娘娘,因为苏凛多年来手握重兵,刑部徐大人已经请示皇上调遣了金吾卫的禁军,和神机营的□□手,为得就是万无一失。”

    李贵妃点头:“你让外边放出去的人,通知济宁侯世子。世子爷和他那舅舅,虽不是父子,却胜过世子,他虽然天子聪慧,办案利落,但到底是在寺庙里长大的,没那么多心机,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定然会帮着那些人一起劫法场。咱们趁此机会,一箭双雕,既斩了苏凛,又将世子一举拿下,所谓斩草除根。”

    赵公公笑道:“还是赵公公想得周全,提早就将人从宫里放出去,让他与苏凛在外面的部下会合。”

    李贵妃拿起绣花针在花绷子上绣了一针,云淡风轻道:“那人虽然曾经跟过苏凛,但只要在宫里当差了一段时日,哪有还禁得住荣华富贵诱惑的,只要许他一个前程,还不替本宫肝脑涂地。”

    赵公公道:“娘娘英明。”

    李贵妃轻笑出声,默了片刻,又道:“世子武功高强,当日多放点眼线出去,一定要想办法跟上他。处斩那日看热闹的人定然很多,若是没抓到现行,那咱们就白费力气了。”

    赵公公点头:“娘娘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好,已经在侯府内外和锦衣卫衙门都埋了人,一定会跟进世子的动向。”

    李贵妃笑了笑:“侯爷虎毒不食子,那就让本宫来做好了。”

    皇上圣旨下来,又是三天之后处斩,伶俜得到这消息后,惊骇之外,也知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天。现下只能想着如何安抚沈鸣。

    其实她对苏凛的死,唏嘘多过悲痛,到底不是自己亲人。只是想着一个坦坦荡荡的大英雄,最终是被奸人所害,难免心中为之鸣不平。

    然而自皇宫里的消息传出后,她就未再见到沈鸣,那松柏院中,除了福伯,连长安长路都没见了影子。问福伯三人的动向,老人家也是一脸茫然,只说头日有苏总兵先前的部下来找过世子,至于其他,就一无所知。

    伶俜心中有些奇怪,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等到行刑前一晚,到了二更天也未见沈鸣回府,愈发忐忑。回到静欣苑,见着姨母还未歇息,忍不住道:“姨母,世子这两日都未回府,我总有担心!”

    宁氏道:“明日就是国公府世子行刑的日子,恐怕是去了国公府安抚国公爷。”

    伶俜想了想又道:“福伯说前日苏总兵先前的部下来找过沈鸣,我怕……”

    宁氏本在油灯下誊写经书,听到她的话,手中狼毫顿了顿,慢慢放在砚台上,抬头看向虽然年岁小,但已然成熟不少的外甥女,眉头微微蹙了蹙:“你怕他打算劫法场?”

    这个念头其实只在伶俜脑子里一闪而过,在她看来沈鸣性子持重,应该不会冲动到行这一险招。

    但是姨母说出这句话,她忽然就打了个寒噤。那时在天牢中,沈鸣当着舅舅,就承诺过一定不会让他死。但如今不让他死的办法,只有铤而走险劫法场。

    苏凛南征北战十余年,部下众多,为人又大气豪爽,想来还有不少死忠就在京师一带。从戎过的人,大多念旧情讲义气,看到原先的主子要被斩首,恐怕会想方设法营救。

    看到外甥女神色怔忡地睁大眼睛,宁氏也不安起来:“世子心思简单,一心想救舅舅,恐怕遭人游说,就答应跟那些人一起胡来。那些都是光腿子的人,救了人是本事,没救到人逃走了不过是落草为寇,早就天高海阔,就算是被俘也不过是烂命一条,根本不在乎。可世子哪里一样?他怎的就这么糊涂?”

    伶俜被姨母说得,脑子里愈发懵然,良久才道:“那该怎么办?”

    宁氏深呼吸了口气:“一定要在世子出手前拦住他。我让人给荣王府送个信,明天法场上肯定有金吾卫的禁军,若是英才当值最好,不在的话就让他临时调派过去,让他留意法场周围,看到世子,马上悄悄拦下。”

    伶俜道:“若是世子要去劫法场,肯定会乔装改扮,表姐夫恐怕也认不出来。”她想了想道,“我明天一早就跟表姐夫会合,两个人一起,我们的目标明显,世子肯定会故意避开我们,一旦发现躲躲闪闪的人,十有八,九就有问题,而且我对世子的身形最清楚不过,不看他的脸,也能一眼认出他。”

    宁氏点点头,用力握住她的手:“恐怕苏总兵那找到世子的部下有问题,目的不是要救人,而是要引蛇出洞,故意要拉世子下水。你们务必要拦住他。”

    伶俜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在沈鸣出手之前找到他。平日里看着那样一个冷静自持的人,怎么就这么糊涂?莫非这就是关心则乱?

    这一夜,伶俜根本就没睡。一早起来,换了身小厮的衣服,就出门跟比她更早的宋梁栋会合。两人上了马车,宋梁栋小声道:“昨儿个岳母派人给我送信,我一看差点没吓坏。刑部前日特特同皇上申请调遣了我们金吾卫两百人,还有神机营二十个□□手。苏总兵那些旧部要劫法场,定然只会派个几十人,再多只会惹人注目。几十人就算再如何精锐,别说我们金吾卫,那二十个□□手估摸着就能将其拿下。”

    伶俜道:“我哪里知道他会干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你也知他素来是个少年老成的,从来不会冲动。到了他舅舅这里,脑子就完全乱了。”

    宋梁栋道:“他这也是关心则乱。若是有人要害我紧要的人,那我也干得出这种事,大不了赔上一条命,至少也拼了一回。”

    伶俜道:“现在哪里是讲这些时候,咱们得在他出手前找到他,把他给拦下来。”

    宋梁栋听了她这话,也是一脸神色凝重,忧心忡忡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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