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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_分节阅读_8
- 长安收了弓箭,笑道:“十一小姐,吓坏了吧!我就说能打到斑子。”
伶俜瘪瘪嘴,默默看着底下两只没了气的老虎,心道难怪昨晚那么多畜生惨遭毒手,原来沈鸣这厮比老虎还老虎。
长安见她不出声,笑着将她拎下树,同她解释:“我们世子爷在寺里学了一身好武艺,两只斑子算不得什么。”
沈鸣对这样的夸赞显然不以为然,但也只勾唇轻笑着摇摇头,默默将弓箭收好,又小心翼翼用丝绢把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低头看到自己衣摆上的红色时,不免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嫌恶那污秽。
伶俜看在眼里,心道昨晚你一身是血你知道吗?
☆、第八章
虎啸声很快陆陆续续引来了不远处苏谢两家的汉子们。跑来看到地上两只已经断了气的猛兽,啧啧称叹:“长安大哥,您可真是厉害!两只斑子都让你给射死了!”
长安一听,连忙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摆手道:“这是我家世子爷射死的,我就是搭把手而已。”
众人都惊愕不已,齐齐朝沈鸣看去。只见着侯世子仍旧一派清风明月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刚刚杀死了两头猛兽。他虽然身长玉立地跟普通的成年男子差不多高,但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庄子上的人们越发觉得他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一时间七嘴八舌地夸赞他好本事。
伶俜也道他是好本事,而且还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只是想到这样的人才,上辈子不过活到十八,都未来得及施展才华,为国为民做些正事,真真是太可惜了些。当然,最重要是他上辈子若是未死,她好歹还是个世子夫人,不至于沦落到去给宋玥做妾,还是个不受宠的妾。
本来昨晚发生的事,庄子上的人就以为是老虎所为,如今打到了两只,在众人眼里,更是真相大白一样,再不会有人觉得那些牲口死得有何蹊跷,安安心心抬着两只死老虎凯旋而归。
老虎浑身都是宝,两只老虎抬回去,苏谢两家各分了一只。提心吊胆大半日的谢老太太总算松了口气,听说是侯世子打到的老虎,对这少年郎又刮目相看了几分,还特意摆了筵席请苏家的人。
苏谢两家庄子,素来没什么来往,今日这事算是搭了座友好桥梁,双方吃着烤虎肉,喝着谢家张管事珍藏的美酒,相谈甚欢,够筹交错,好不热闹,两家年轻的汉子,很快就称兄道弟。
侯世子沈鸣是今日打虎的大英雄,庄子上的人淳朴又爽朗,拿着酒坛子纷纷要给小英雄敬酒。沈鸣是在寺里长大的,哪里喝过酒,更没吃过这种热闹的筵席。
不过他虽然性子冷清,也抵不过这些淳朴乡民的热情,虽然还是不太说话,但端上来的酒,来者不拒,不出多时,那白皙的脸颊就染上红晕,眼神也朦朦胧胧,最后一口酒喝下,咕咚一声趴在桌上人事不知。
谢老太太见众人饮酒作乐好不快活,便留了苏家的十余人在庄子上夜宿,彻夜狂欢也无妨。只是沈鸣已经醉得睡去,老太太便吩咐丫鬟将靠着伶俜屋子的那间厢房布置收拾,让长安长路将人先扶进去躺下歇息。
外头的狂欢不知何时会停下来,男人们喝酒放歌,伶俜一个女娃不便久留,也早早让丫鬟给她洗漱,回了屋子躺下。
正要伴着外头的行酒令睡去时,伶俜忽然感觉到窗棂外有细细的动静,她以为是庄子上最近蹿得起劲儿的野猫,抬起脚丫子蹬了蹬窗子,轻喝道:“去去去!”
哪知她脚蹬了三下,外头也附和一般拍了三下。这声音一听便知不是野猫爪子所为,伶俜疑惑地爬起来,掀开雕花的窗子,却见烛火映照之下站着的沈鸣。
“世子?”
沈鸣脸颊还是红得厉害,一双眼睛半睁不睁,里面都是迷离之色。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头上没了方巾,只剩刚刚长出来半寸不到的头发根儿,让他看起来多了份青涩。见到面前的窗子打开,他往前一靠,歪头趴在窗台上。
这显然还是醉了的模样。伶俜虽然也才认识他几日,在她眼这就是个看起来就是个冷漠古怪的少年,但此时趴在她的窗台上,却有点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世子,你不是歇下了吗?怎么起来了?”伶俜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试探着问他。
沈鸣歪头看着他不出声,片刻之后,忽然伸出手在她头上摸了下,瓮声瓮气道:“他对你不好,你过得不快活。”
她因为醉酒,口齿有些含糊,但伶俜还是听清楚了这句话,就是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不过难得见到冷清淡漠的少年如此乖巧柔和,忍不住伸出自己犹带着婴儿肥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像是逗弄小孩子一般:“你说什么?”
说起来,加上做游魂野鬼那几年,如今的她也算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在一个十三岁少年面前,确实可以将他当做小孩子。
沈鸣被她戳了也没动,只哼了两声,又继续道:“我看到了。”
伶俜愈发一头雾水,歪头问:“看到什么?”
沈鸣眼睛慢慢阖上,嘴里嘟哝道:“在梦里看到的。”
伶俜还想问,他却软软地往窗子下滑落去,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伶俜探出头一看,原来是四仰八叉地又睡了去。
而沈鸣的动静,也唤来了本来守着他的长路。伶俜关上窗子,只听长路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地上的人,哎呦了一声:“世子爷,我才打了个盹儿,你怎么就跑出来了?”
沈鸣想来已经人事不知,没有任何反应。
伶俜钻进锦被复又躺下,听到外头的脚步渐渐消失,脑子里却回荡着沈鸣刚刚的那几句话。听着没头没尾,但又好像是在说她。
她忽然灵光一现。难道是说她在魏王府那些日子?
可光是这样想着,伶俜就觉得荒谬好笑,她自己重活一世已经是跟见了鬼一般,难不成沈鸣还能未卜先知?
她好笑着摇摇头,终于在外头还未结束的够筹交错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沈鸣的那句话,这夜她竟然梦见了自己仍旧身在牢笼般的魏王府后宅,宋玥的恶劣,裴如意的欺凌。等醒来时,发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那样的日子只是做梦,也让她觉得痛苦至极。
伶俜再次打定主意,这辈子不论如何都不要重蹈覆辙。而仔细想来,不重蹈覆辙的关键,竟然是沈鸣。要么是和沈鸣之间无婚约,要么是沈鸣不死,自己顺利做了世子夫人,总归只有这样,才能不和宋玥那混蛋扯上半丝关系。
可是嫁给沈鸣么?隔壁那个传闻身患怪疾性子暴虐的侯世子?伶俜又有些不确定了。虽然她觉得沈鸣跟上辈子那些传闻有所出入,但她不会忘记前日夜晚,夜色中他浑身是血的场景,还有那么多被他徒手杀死的畜生。她这辈子还想着活得长长久久些,可不想哪天被发狂的他撕成两半。
伶俜兀自忧愁着,丫鬟翠浓进来唤她起床:“十一小姐,世子他们要回苏家山庄了,太太让您一起送送人家。”
伶俜抹了把脸,把刚刚的胡思乱想抹走,从炕上竖起来。草草漱洗完毕,她跟着翠浓出门,祖母和张管事众人,正在院门口为苏家庄子上的人送行。
见到伶俜出来,老太太笑着朝沈鸣道:“过几日是九月九,镇子上的庙会很是热闹,十一每年都会凑热闹,世子爷要是有兴趣,可以同十一一块去看看。”
沈鸣脸上已经没有了昨日醉酒后的嫣红,又恢复平常略显苍白的神色,眉目仍旧如画,尤其是在这清晨的乡野间,更有一派清风霁月的风华。他目光落在伶俜俏丽的小脸上,点点头:“好,我那日早上来接十一。”
伶俜愣了愣,也朝他笑笑:“我等世子。”
待苏家一行人走过,谢老太太牵着伶俜进屋,笑着叹道:“这济宁侯府的世子爷可真是一表人才。”说着,又点了点伶俜的鼻子,“我看往后咱家十一嫁给他做世子夫人得了。”
虽然自己默默想过这事儿,但被祖母说出来,伶俜还有些羞赧,娇嗔道:“我不嫁人,我要陪祖母一直在田庄上。”
谢老太太大笑:“尽说昏话,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不过……”她转头看了眼自家犹懵懵懂懂的孙女,笑道,“都说侯门深似海,世子爷背靠沈苏两家,可不是普通的勋贵子弟,我看我家十一还是嫁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就好。”
伶俜心道祖母说得还真是有道理,他们谢家也算京中勋贵,只是同济宁侯和卫国公府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之所以谢家和济宁侯府有交情,也是因为自己姨母是侯爷侧室,不知当年怎么就稀里糊涂订下了那门亲事。
上辈子沈鸣和宋玥之间的恩怨纠葛,她直到现在也不清楚。总归沈鸣被自己爹大义灭亲,宋玥没过两年自己也作死造反,都没个好下场。这一世她要想活得安安稳稳,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离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都远一些,毕竟风浪太大,他们自己最后也都翻了船,还不如普通布衣百姓过得踏实安稳。
九月初九那日清晨,伶俜正半梦半醒间,翠浓咋咋呼呼跑进来:“十一小姐,世子爷来了,等你一起去庙会呢!”
伶俜看看外头的天色,天空才刚刚露了鱼肚白,这厮也来得太早了些罢,不过庙会上戏班子表演,得早些去占个位子才行。
她顶着惺忪的脸爬起来,翠浓给她漱洗一番,又梳了个娇俏的双平髻,穿上一套谢老太太亲手给她新缝制的粉色荷叶边杭绸袄裙。铜镜里的小人儿,俏丽地不像话。
伶俜出门时,谢老太太正在院中同沈鸣说话,今日沈鸣穿了一身白色茧绸直裰,头上戴着白色方巾,看过去身长玉立,虽然年岁尚小,仍旧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见到孙女穿戴齐整出来,笑着招招手:“我听说今年庙会开市得早,你们早些去早些回来。庙会上人多,世子爷对镇子不熟悉,十一你跟大牛他们好生带着世子爷。”
☆、第九章
从田庄到镇子上坐马车约莫小半个时辰。沈鸣带了长安长路,伶俜这边带着大丫鬟翠浓,还跟着大牛和几个庄子上的孩子。
因着庙会上各路小吃琳琅满目,伶俜也不用早膳,空着肚子就上了马车。出来一趟不容易,又是一年一次的九月九庙会,到时想吃的东西肚子装不下就不划算了。
抵达庙会时,已经是摩肩擦踵。沈鸣大约是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下了马车后,举目一望,眉头便不由自主微微蹙起,脚步滞了滞,转头将跟着下车后,东张西望的伶俜牵起,叮嘱道:“别走丢了!”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一个温和的兄长。其实伶俜一直挺疑惑的,自从第一天看到沈鸣开始,这厮就好像把她当成一个老熟人一般,明明是个冷清淡漠的人,偏偏对她的行为举止,又让她错觉这人其实是个自来熟吧!
到了这个时候,伶俜也是真饿了,跟着大牛他们一块,在一个春饼摊儿坐下来,准备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沈鸣也坐在旁边,两小框子春饼上来,并着两盘小菜,和一盘烤熟的猪肉,再加一碗热气腾腾的卤煮。伶俜顿时食欲大开,拿了张春饼,卷了菜和肉,大口开吃。
但咬了一口,却发觉沈鸣没动,而是默默地看着他们几个孩子。伶俜转头看他,发觉他眼神不似平日老僧坐定般的沉静,而是有些好奇和疑惑。
难不成这厮在寺庙里这么多年,没吃过春饼?还是没吃过夹肉的春饼?
果不其然,他旁边的长安,拿了一张春饼,卷起菜肉递给他:“世子,你没吃过吧,很好吃的。”
沈鸣没接过他手里的饼,而是自己拿了一张,照着伶俜和大牛他们的动作,卷着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手举在半空的长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把手里的春饼送到嘴里,用力咬了一大口,呵呵笑道:“好吃。”
伶俜和大牛几个孩子,噗嗤笑出来。
见沈鸣吃下两口春饼,她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问:“好吃吗?”
沈鸣点头:“好吃。”
听他这样说,长安可是高兴坏了:“世子,你要喜欢吃,就多吃点。”
伶俜赶紧道:“千万别,庙会上吃的东西多得很,吃得太饱,待会怎么吃其他的东西?”
大牛也笑嘻嘻附和:“就是。”
沈鸣浅浅笑着点头,吃了两张春饼就停下,那黑乎乎的卤煮,他似乎没兴趣,没有动一口。
一行人离开小摊,又继续前行,途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沈鸣停下脚步,好奇地抬头去看那红艳艳的糖葫芦。
伶俜道指着最上面那串:“世子,你帮我拿下来。”
沈鸣从善如流地拿下那串糖葫芦,又给其他几个孩子一人拿了一串,拿完了之后就从钱袋里掏出银子,递给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