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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楚晴_分节阅读_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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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瑾学着楚晴的样子,先把菜吃了,然后倒了满满一碗酒,咕咚咕咚喝完,再吃一口菜,再喝一碗酒。

    到最后,干脆举起酒坛子,仰头往嘴里倒。

    酒顺着脸颊、下巴淌下来,周成瑾两眼通红,满脸湿漉漉的,衣衫也湿了大半,分不清到底是酒还是泪。

    这般隐忍的痛比放声大哭更让人酸楚难过。

    两坛酒喝完,周成瑾用衣袖擦一把脸,将头埋在袖弯里,半晌不动一动。

    楚晴强压着心头哀伤走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阿瑾,进屋歇会儿吧。”

    周成瑾低低“嗯”一声,正要起身,双腿却一软跪在地上,两手环在楚晴腰间,“苒苒,你别走,别离开我。”

    楚晴微阖了下眼,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往下落,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温柔地道:“阿瑾,我不走,我陪着你,还有咱们的孩子。”

    “可我没有了祖母……苒苒,我没有祖母了。”周成瑾再忍不住,脸贴在楚晴腹前,像个四五岁的孩童般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楚晴任由他抱着,抬手拂在他发间,默默地陪着他哭。

    ***

    西边的太阳慢慢地沉下去,糊窗的绡纱笼上了鸽灰的暮色。

    周成瑾猛地醒来,睁开眼睛瞧见屋内陌生的摆设便是一愣,临睡前的情形走马灯般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他记得自己偎在楚晴跟前哭,她把他扶起来给他拭泪,带他到床上歇息,她温柔地拍着他哄他入睡,又耐心地一遍遍说,她不离开,会永远陪着他。

    声音轻柔又温存,像母亲陪伴挚爱的孩子。

    周成瑾有片刻的赧然,又觉得心里鼓胀胀的,像是兜满了风的风帆,全是感动宽慰。探身取过旁边衣衫刚穿好,外头伺候的丫鬟听到动静,隔了门帘轻声地问:“大爷可醒了?奶奶吩咐让温着茶,大爷要不要喝一杯。”

    喝过酒很容易口渴,过年时他出去应酬得多,夜里楚晴总会在床边温一盏茶备着。

    周成瑾心里酸酸软软地涨,翻身下炕趿拉着鞋子走出内室,问道:“奶奶呢?”

    “去了乐安居,”小丫鬟捧了茶,低着头回答,“寻欢来回过两次话,说上门吊唁的客人已经来了不少,五殿下也来过,正在观月轩等着。奶奶吩咐,说大爷要是醒了别急着出去,屋里备了热水,让大爷洗一洗换过衣裳再出门。”

    是让他先散了酒味。

    说到底楚晴终究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没法不顾及外面的蜚短流长,可便是这样性子的人,却在这个关头,陪自己躲在这僻静之处饮酒。

    周成瑾低低叹口气,听了楚晴的话进屋略略洗漱一番,外头系上白色麻衣才回了观月轩。

    五皇子在书房里等着,见周成瑾回来,不迭声地问:“你去了哪里到处找不见人,寻欢也不肯说,”急急地走到他面前,“你没事儿吧?我听到信儿就赶过来了……人这一辈子生老病死,无论是谁都会有这一遭,你切莫太过悲伤。况且姑祖母已经年近……”

    “我明白,”周成瑾不等他说完,抬手重重地拍在他肩头,“放心,我没事,以前也想过总有一天祖母会离开,就是觉得太突然了,”话至此已哽咽不能语,顿一下,轻轻呼口气,续道:“本来以为怎么能看着孩子出生,给孩子取个小名儿……”

    五皇子觑着他脸色,见他虽是悲哀,精神却还好,心头松了几分,叹道:“世事无常,谁能料想得到?前不久姑祖母兴冲冲地进宫寻奶娘,父皇还说她气色好。”

    周成瑾喟叹一声,换了话题,“正想知会你一声,我得守制三年,再过两个多月阿晴要生产,家里这乱摊子她一人忙不过来,我在家里帮把手。”

    “三年太久了……”五皇子思量片刻,“父皇听说姑祖母去世,早晨起来吐了血,要不他还想亲自过来吊唁。听太医说父皇的身体怕是也撑不了太久,要是保养得宜,或者能到年底,否则也说不准什么时候……阿瑾,文官必需守制二十七个月,武将可以夺情,要不你在府里守半年,半年之后看情况再说?”

    周成瑾道:“我就是守制也不是全然不问世事,该出手时肯定不会观望。再者,金吾卫有个廖运据说也是江西人士,或许他可以一用。”

    “廖氏族人……”五皇子轻声道,“以前我就猜测廖氏能力非浅,如今看起来他们在朝中的势力果真不能小觑,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他们都能扯上关系,现在倒好说,只怕以后恐成祸患。阿瑾,除了你,我没法相信别人。”

    果然是皇家人,还没坐上那个位子,就琢磨着想提防人家了。

    周成瑾却无法置喙,自古以来帝后就是这样互相利用互相牵制,现如今的顺德皇帝如此,已经驾崩的先帝也是这般。

    五皇子的想法在帝王家最是正常不过。

    话说回来,即便五皇子现在对廖氏全心全意,即位后为了拉拢朝臣平衡权势,得纳十几、几十个妃嫔来跟廖氏争宠?

    周成瑾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生在皇家,不用应付那么多女人,只守着楚晴就好。思及楚晴,面色不由柔了几分,语气也轻缓,“到时候再说。”

    五皇子料定周成瑾会是这般说法,没再多劝,只开口道:“你节哀顺变,既然姑祖母有遗命留下来,这事儿尽早不尽晚,早点利索了免得以后孩子出生还得左右提防。”

    周成瑾赞同地点了点头。

    送五皇子回来,不想竟在观月轩门口遇到了楚晟。

    楚晟道:“上午父亲已带我来吊唁过,没看到你,父亲放心不下,嘱咐我再来一趟。”

    “阿晴挺好的,请父亲不必挂念。”周成瑾一边把他往屋里让,一边吩咐小厮,“叫人请大奶奶回来。”

    楚晟忙止住他,“不用,父亲是记挂你,六妹妹嫁过来的日子短,说句不中听的话,情分上到底有限,再者,你好了,自然会顾着六妹妹。你却不同,你是跟在大长公主身边长大的,父亲的意思是生前既已尽到孝心,身后就不必太过伤怀,那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哀过于伤身,让你看开点儿。”

    这真正是体己话了,以前除去大长公主,谁还肯跟他说这样的话?

    周成瑾只觉得眼眶发热,默了片刻才道:“我明白,便是为了阿晴跟孩子,我也会照顾好自己。请父亲放心,过几天我就去看望他。”

    楚晟微微颌首,拍一下他的臂膀,“天已经晚了,我不多耽搁你,你节哀!”

    周成瑾送他出门,顺便拐到了乐安居。

    乐安居白幡飘扬,当间的厅堂布置成灵堂,正中摆放着棺木,沐恩伯、忠勇侯与周成瑜等人全身缟素跪在左边,高氏、周夫人与楚晴等人则跪在右边,只待有人来吊唁,他们便要俯首还礼。

    瞧见周成瑾,沐恩伯气就不打一处来,斥道:“你这个孽畜滚到哪里去了,亏得你祖母平常那么偏心你?”

    “我另有拜祭之处,”当着大长公主的棺椁,周成瑾不欲跟沐恩伯纷争,冷冷地答过一句,走到楚晴面前,伸手拉她起来,“你身子重,别跪了。”

    高氏道:“阿瑾,你这是不孝!”

    “我不孝?”周成瑾冷笑,“祖母尚未走远,当着祖母的灵牌,你且问问是让阿晴跪还是不跪?”幽深的黑眸从高氏身上移到周成瑜身上,冷厉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祖母因何而去,想必你们也知道。你们觉得到底是谁不孝?”

    高氏咬唇怒视着他,周成瑜却吓得瘫在地上浑身直冒冷汗,此时灵前的白烛却忽地爆了个烛花……

    ☆、第176章

    据说白烛爆烛火是亡灵有所不满,本想开口劝阻楚晴的周夫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咽下了欲出口的话。

    周成瑾冰冷的目光顺次扫过众人,落在正中的灵牌上,沉声道:“祖母在天有灵,阿晴怀有周家子孙,请祖母佑她平安康泰!”

    夜风透过洞开的门扇吹进来,四周缠绕的白布摇摆不停,被烛光照着,映在地上的影子如鬼魅般摇曳。

    周成瑾穿着麻衣,高大魁梧的身材伫立在当间,神情凝重肃然。他样貌酷似驸马,跟忠勇侯也有几分像,明明是俊美的长相,眼下看上去却让人不寒而栗。

    周夫人莫名地发怵,稳了稳神,才道:“时辰不早了,阿瑾带着侄媳妇回去歇着吧,明儿人肯定不少,侄媳妇要是身子得劲就跪跪,要是不舒服就坐会儿……不露面总是不好。”

    楚晴淡淡地说:“我会量力而为。”

    周成瑾却又道:“今天五殿下过来,我已托他找营缮司郎中勘察分家之事,想必明儿人就能到,届时还得麻烦大伯些许工夫。”

    说罢,携了楚晴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累不累,要不要让人抬了软轿来?”

    楚晴摇头,“不用。”

    这时,屋里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高氏是真心想哭,倒不是为了怀念大长公主,而是哭自己命苦。一面哭,一面问周夫人,“嫂子,你也瞧见了,我怎么就遇到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庶子?这根本就没把当父母的放在眼里啊?”又骂周成瑜,“你也是个不中用的,你堂堂正正的嫡出身份,怎么就被个小妇养的压在下面?你能不能争点气,分家不能由着他说了算,明天你也得跟着。”

    哭一阵,停下来歇了会儿,想起周成瑜还得守孝。大长公主过世,沐恩伯与高氏以及长孙周成瑾应该守二十七个月,周成瑜至少要守一年,这成亲的事儿又没了影儿。

    不由得悲从中来,又哭了一场。

    周夫人跟高氏妯娌这些年,两人私交还算不错,解劝道,“弟妹且歇歇,哭久了脑仁儿疼。以前就听说阿瑾不懂事,本以为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该长进长进了,没想到这性子还是这么急,好歹等入土为安再说分家的事情也不晚。还找来外人,这下满京都还不都就知道了?”

    高氏道:“谁说不是,他一贯行事乖张,却被母亲惯着……本想趁这个机会给他扳正过来,母亲偏偏又留下这么个吩咐,一家人哪能分成两家子?两人岁数轻,阿瑾媳妇又从来没掌过家,我就是有心帮忙也帮不上啊。”

    再想一想,本来以为是忠勇侯主持分家,忠勇侯跟沐恩伯是叔伯兄弟,彼此很有几分情意,再者忠勇侯也是做长辈的,肯定看不惯周成瑾这副轻浮嚣张的德行,到时候手底下一滑,他们这般就能多出一块地来。

    没想到周成瑾竟去找营缮司的人,营缮司就是管土木兴建、工匠调拨的,这下他们不但占不到便宜,别吃亏就不错了。

    这边高氏跟周夫人诉苦,观月轩里周成瑾正跟楚晴相对用饭。

    桌上四碟小菜虽不见荤腥,厨房却没少下工夫,以前留的高汤酽酽地炖了老豆腐,还有冬天里风干的小银鱼,用石磨磨成粉,菜出锅时洒上一把,既提味又滋补。任谁看了都挑不出理儿来。

    楚晴一整天都没好生吃饭,闻到菜香就忍不住馋,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

    周成瑾见她吃得香甜,胃口也跟着开了,风卷残云般把盘子底儿扫了个精光。待暮夏等人将杯碟收拾下去,便拥了楚晴,道:“以前挺机灵的人,怎么今儿就傻了,你这都七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注意些。”

    “没跪多久,”楚晴靠在周成瑾肩头,懒洋洋地说:“灵堂里人来人往的,杵在那里不好看。反正来的人我不认识耶听说过,有爱串门说闲话的,我就跪一跪,有那些个心眼实诚体贴人的,我就没跪。伯娘来时还拉我说了半天话,真没累着。”

    “自己能长个心眼儿就好,”周成瑾爱怜地将手移到她膝头,“我给你揉揉。”

    “这里不疼,地上垫着垫子,就是腰有点酸,你帮我捏一捏。”

    楚晴侧躺着枕在靠枕上,周成瑾搓热了手伸进她的衣衫,一下一下地捏,“……明天就找人来看地方,该从哪里垒墙就从哪里垒,我估摸着祖母过完七七,这边就能利索出来。正好你也该生了……府里的下人咱们都不用,只留下咱们这边和乐安居的使唤就成,要是不够再唤人牙子来买或者先跟大伯母借两个人来用……这半年我守孝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跟孩子……”

    开头楚晴还“嗯嗯”地回应,后来就没了声儿。

    周成瑾探身一瞧,她已经睡了。眉头蹙着,像笼着心事,浓密的睫毛雕翎般遮住了双眸,睫毛下面露出微微的青紫。虽然浅,但因她肌肤白净,也能看得出来。

    因是侧躺着,圆挺的肚子分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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