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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前朝皇子
- 昔日的太子侧妃月河,制服紫燕靠的并非是多么出众的骑术,而是她不服输的倔劲儿。江承光记得,那时的李月河虽然从小历经战乱,可骑的大多是已经被驯服的好马。时局混乱,她在常年颠簸中学会的不过是如何让马儿跑快些、别出声,如何驯马却是一窍不通。
然而,那个抱着马脖子就咬牙切齿不肯放手的姑娘,最后真的征服了那匹绝世好马。精疲力竭后,一人一马相依而立,马儿舔着她手心的糖霜。江承光有些恍惚地想,他怎么会答应越荷去试骑紫燕呢?
有人说马儿是有灵性的,越荷相信这一点。骄傲如紫燕,即使被人抽的遍体鳞伤,也不会愿意再任人驱驰,除非那个人是李月河。越荷一点儿都不想看到紫燕受那样的苦。她想要试一试。
寻常马儿认出主人是靠气味。越荷走近几步,马儿呼哧呼哧向外喷着气,向后退了几步,不远不近,依旧保持着与越荷的距离。可紫燕这幅样子已经算是难得的温顺了,江承光不由“咦”了一声。
却见越荷弯下腰,从右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来。那匕首制造的极为精美,白玉短鞘外缠银镶,刻着古拙而神秘的胡人花纹。尤为令人赞叹的是匕首柄上,匠人精心地将那银制短柄打造成了雄鹰之首,鹰嘴微微向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这是……”江承光微微失神,甚至忘了妃嫔在靴中藏匕首对他的威胁与恐怖虽然越荷已经提前告知引路太监,可那太监并未能够在两人间插上一句话。
这样的匕首,李月河也有一把。
或许冥冥之中她们的确有种独特的联系,在越荷醒来的那一天,她顺手拿起这把搁在床头的匕首,割断了侍女桑葚殉主上吊的白绫。越荷想,桑葚的确是极为忠心的。
紫燕看见了那匕首后便不动了。马儿侧过头去好叫自己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些,越荷慢慢走过去,没有拔出匕首。马儿有些烦躁不安,可是也没有再后退。越荷举起匕首,将那匕首柄上的鹰嘴,轻轻压在了马儿的右侧腹部,并有节奏地摩擦着,摩擦着……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突然之间从紫燕的眼中滚落,马儿扬起前蹄长啸一声,转头便咬住越荷的衣襟,在她脖子上亲昵地蹭着,大大的眼睛中满是亲昵与信任的光。越荷的眼眶也湿润了,她反手抱住马儿的头,依偎着它。灵马识主,原来并非传言……
身后传来江承光惊奇的声音:“咦阿越,紫燕当真十分喜欢你……”
越荷擦了擦眼角,转头微笑道:“从前嫔妾听爷爷的部将说过,爷爷总喜欢拿匕首柄给马儿瘙痒。没想到这样有用。”
江承光大乐:“那也是紫燕与你有缘!”又叹道,“这样一匹好马,这些年却不许旁人近身,如今可好了!朕可以将它赐给你,但紫燕速度极快,你练好马术前不许和它疯闹。”
越荷自是谢恩。指腹悄悄擦过马儿腹下并不明显的一道浅印。常年的逃难中,李月河无论走到哪里,右靴中都会藏一把匕首。自从得到这柄珍贵匕首后,更是从不离身。只是这把匕首的鹰嘴稍稍高出靴子,骑马飞驰时便恰好一下一下轻轻刮在紫燕的右腹,纵马狂奔时双腿紧夹便更是嵌到了肉里。早年李月河未曾留心此事,后来察觉了,不再将匕首放在靴中,紫燕却反而不乐意了似的。李月河也只好哭笑不得地继续放着,只是中间垫一块软布。
轻轻捋着紫燕的长毛,越荷禁不住粲然一笑。
风中旗帜招扬,猞猁、豹子、猎狗、藏獒兴奋地嚎叫,鹞、鹰、雕、鹘在天上飞旋,锐利的眼睛寻找着猎物的踪影。一队数十人的小队纵马而去,听从号令,敲锣打鼓地将野兽向中心的密集地带赶去。王孙公子们张弓搭箭,跃跃欲试,只待围猎开始。
大夏民风虽然算是开放,可这样政治意味浓厚的场合自然是不容女眷出现的。皇帝要借此机会看一看各家的青年才俊,并表示对武将的重视,毕竟开朝以来的趋势便是文官日益得势。自然,也不乏锻炼身体、趁机游乐的意思。
“把野兽驱赶到那么个密集的小圈子里围着猎杀,实在是没意思。”
回首看是聂轲,越荷笑道:“你怎么一个人?仙儿呢?”
聂轲耸肩:“学骑马呢,把我赶走了。说我总是唯恐她摔了,这样是学不会的。”又道,“这围猎好没意思,跑这么远不会就为这一趟罢?”
越荷一笑:“估摸着只能算个开局,后面也就散了各自打猎了,愿意在营帐休息也是可以的。我叫桑葚去打听野兽少又离围猎远的地儿啦,打算去跑跑马。你要一起去吗?”
聂轲含笑摇头:“不了,我还是担心仙儿。她性子倔不要照顾,我也不能真的不管她呀。”又道,“听闻圣上把昔日贤德贵妃的坐骑紫燕赐给你了?你千万别太冒进。好马性子大都烈得很,别把自己伤到,旁边总得有个人看着。”
“我晓得了。”越荷明白她的好意,但不过一笑了之,又远远看见桑葚的身影,忙道,“那我先去了。”说着与聂轲告别。
聂轲道:“好,你去罢。”亦去找金仙儿。
越荷骑着紫燕在林间飞驰,破开疾风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了。右靴微微露出的鹰嘴一下一下啄着紫燕的腹部,可紫燕却颇为欢愉,不时欢叫一声。
这具身体有些射箭基础,但在骑马上却是个初学者。江承光履行了“教她骑马”的诺言。不出几日,越荷已经能够策马小跑,江承光只以为她悟性惊人。毕竟再怎么能装,身体的僵硬是装不出来的。因此不再禁止她骑紫燕。
围猎已经进行了半日,王公们也很是索然无味。因此不时有人偷偷离开队伍,去林间自己溜达,而皇室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越荷一路留心都在属于皇家游乐的一块森林中,以免皇帝的妃嫔叫外男看见。本朝虽礼教不严,可谨慎些总无大错。
正策马间,忽而听见有马蹄声相近,越荷只道是有人误闯了此地。她一时兴起,便独身策马,如今也无人可去通传一声回避。好在紫燕神俊,避开也不是不可能。正要再赶马儿跑快些,忽闻一声极为清朗好听的“理嫔请留步”。
越荷微微愣神间,马儿已跑出很远。她勒马回首,淡淡道:“傅巡抚。”
相隔二十步的距离而已。李月河年少时亲如兄长的男子正骑在一匹青马上与她对望。傅北身着玄色直裰,襟口有暗绿色藤纹交错。身姿挺拔,风致雅洁。琥珀束发冠一丝不苟地束起每一绺长发,凤目明澈而温和。从前李月河拿他当兄长看待,也是因为两人相似的眼睛罢。
但越荷在回身那一刻就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淡然微笑。
傅北策马稍前几步,在与她相隔十步的地方停下。他神情极是诚恳,隐含一丝歉意与节制的关心,道:“理嫔好。”
越荷稍稍侧身,回礼道:“巡抚客气了,马上不便,还请巡抚见谅。”
若说傅北的眼形与她相似,那么他的眼神便是像他宫中的姐姐慧婕妤,都是一般的澄澈温煦。
傅北道:“无事,是我唐突了。前次去给堂妹送行,曾远远见过理嫔一面,这才冒昧来问慧婕妤的身子可好些了?楚贵人近来还好么?”
越荷心下一松。入宫后念及属于前身的诸事,关于傅北退婚的一桩最是紧要。虽是当年父辈的私下约定,并无多少人知晓,可万一曝出来绝对是祸事一桩。刚才见面时她就料想傅北的剔透,即便的确因愧疚而担心她的身体,也绝对不会多言。于是只淡淡扮演好属于越荷的冷淡。
“慧婕妤体质差一些,如今仍是静养着。楚贵人很好,大人费心了。”
傅北目光一闪,在紫燕身上凝了片刻,方温言道:“麻烦理嫔了。今日傅氏莽撞,给理嫔添了麻烦,在此赔不是。望理嫔勿要气伤了身子。”却是在隐晦为之前的事情向她道歉了。
越荷垂下目光:“越氏早已忘了,也请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傅北诚恳道一声“好”。又道:“理嫔保重身体,在下先行一步。”微微躬身,一打马便驰去,不消片刻便无影无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用来形容他,当真不外如是。明明是文士的直裰,策马驱驰的他却并无半分文弱之态。
越荷散去因突见儿时伙伴却物是人非带来的一点荒谬感,摇了摇头,也向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