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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真爱找麻烦(4)
- 第六章。真爱找麻烦(4)
来到讲台前,符志远身上的菸味瀰漫在教室前方,提醒我老师的不耐。
说真的,我有点担心自己不够水準。
符志远对作品的好恶表达得极为直接,尹少芃都已经是系上数一数二的人才,还被符志远嫌弃。我对摄影一窍不通,第一次掌镜能把东西拍清楚,就已经万幸,怎幺敢奢求表现出色?
影像投射在墙面上,斑马线上无助回头的小女孩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后方暂停的车阵犹如无声的怪兽、虎视眈眈打量着柔弱的稚子;她被母亲往前拖曳的手,是如此的纤细、无能为力,回头张望着掉落地面的小白兔布偶。
「嗯。」符志远发出无意义的声音,眼睛直直打量着放大的画面,目不转睛。
教室的各角落也传来悉悉簌簌的骚动声,让我十分不安。
符志远终于把目光转回,投射在我身上,「张敏敏,跟大家说一下,妳为什幺要挑这张照片做今天的代表?」
倏然发现我手,竟微微发抖,我不住心慌。身心忐忑的状态,声音听起来会颤抖不稳定,是新闻播报的大忌。简报内容是一回事,临危不乱是另一个新闻播报注重的技巧。我怎幺了?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下失常吗?一定是上一堂课符志远发火,让我的心理压力过大,这该怎幺办?
飘进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定锚』。
面对群众感到恐慌时,在人群中找一个对你最支持的观众,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能有效的稳定表现。就像船只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想稳定停靠,就要下锚。蛮多学长学姐选择把观众当西瓜,但是西瓜是漠然的,虽然面对西瓜不会怯场,但整场气氛也不会有抑扬顿挫的转折,讲给西瓜听干嘛那幺费力?所以我得在人群中找到可以依靠的支持。
尹少芃坐在前排,立刻与我四目相对。从高中到现在,他在我上台时期盼的眼神,从来没变过。但是……他身旁什幺时候来了宫雪兰啊?她也来旁听?宫雪兰冷若冰霜的眼神完全抵销了尹少芃对我的鼓励。我像落水狗搆不着浮木,眼看就要完蛋。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轻轻略过我的鼻尖,解忧的佛手柑与稳定的绿苔后味抒解了我的焦虑。不需要用眼睛确认,就能辨认出那是陈奕诚身上的4711。彷彿坐在他身旁上课,安心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我的情绪就安稳下来。
「按快门时,妳脑袋构思着什幺?」
我尴尬地绞手指,「其实,我什幺都没想,只是觉得非拍到不可。」
符志远饶富趣味地打量着我,随即转头面向同学,「大家自由发言,你在这张照片中,看到哪些元素?」
「同情。」
「无助。」
「亲子代沟。」
「摄影师悲天悯人的情怀。」
「环境压力对儿童的压迫。」
「儿童对命运的无能为力。」
同学热烈回应着我的作品,让我受宠若惊。
「大家分享得很好。我们重新检视构图,这个画面是水平构图,除了小女孩之外,造成你们觉得环境呈现压力的关键,就是水平的层层堆叠:停红灯的车阵、斑马线,甚至女孩的母亲,都在单一方向的水平结构内。」
符志远摆脱上一节课暴躁毒舌的态度,兴致勃勃地讲解着,「唯一打破视觉惯性的焦点,就是小女孩的回眸、与掉落路面的兔子。他们在整体画面的渺小与无助,反而让观影者的同情油然而生。好照片自己会对观众说故事,相信大家在张敏敏的照片中,可以清楚感受。」
「更难能可贵的,这张作品是远景,却出自女摄影师之手。女性掌镜通常偏重特写,突出情感;男性则偏重整体,讲究结构。构图取景直接反应摄影师的内在,比咬文嚼字的叙述更能精準反应镜头后的人,只要大家学会读懂。这张照片以远景传达情感的纠结,凸显孩童与大人世界的冲突,情绪表现非常细緻,可属佳作。」
符志远的话才刚停顿,全场哗然,大家直盯着我。即使在系上小有知名度,我还是红了脸。
「张敏敏,妳要记住,每一次按快门的时候,都要像拍摄这张照片的瞬间!那是『摄影师之眼』在呼唤妳,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天赋,听从直觉的引导。妳就能成为触动情感的影像纪录者,把它好好运用在新闻界。加油吧!」
符志远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感觉好容幸!走下台时,脚步快要飞起来。
总算帮系上争回面子。梁伍亿夸张地在位子上起立鼓掌,尹少芃笑盈盈望着我,我的内建系统自动淡出宫雪兰的脸后,看见王海玲头靠在陈奕诚的肩膀上、对我竖起大拇指。
至于陈奕诚,他把肩上的海玲推开,没有笑容,也不见怒色。他的眼神坦然,彷彿周遭的同学都不存在,双眸直直勾视。
之前的风风雨雨,可以一笔勾消吗?我在心里发问,经过他身旁时,我轻轻说声,「谢谢。」
还来不及听见他的回应,符志远的声音再次响起:「下一位,陈奕诚。」
陈奕诚立刻起身向前,正好与我擦肩而过。
他藉机低声回应,「妳表现得很好,我为妳高兴。」
语毕,他大步向前,登上讲台。
我赶紧回到座位,满心期待他的作品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