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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高干文 -> 挣脱(高干)全文免费阅读
1-7
- 1、离婚协议书
s市,当晚九点。《+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这个城市的夜晚总给人一种寂寞而萧索的感觉。许多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回忆起这里的夜晚,总会有相似的评价。你在这里人来人往,似乎总在与人摩肩擦腫贴身而过。地铁站、广场上、商场门口,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人的气息。
但当你转过头来想要看清他们的脸孔时,却会意外地发现,他们像是走在某一个巨大的屏幕里。而你正伫立在屏幕前,看着那些虚幻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茫然四顾,你站在这里,永远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个喧闹却寂寞的城市,会让人更觉几分微凉的寒意。
星帆国际顶楼的餐厅里,一场婚宴已进行到尾声。大厅上空大小不一的水晶吊灯映得所有宾客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似乎人人都在今夜得到了最大的享受和愉悦。
白忻卉很少来这座城市,她从小生活在北京,对于外面的世界其实了解并不太多。她曾因为出差来过这里两三次,总觉得很难融入这快节奏而国际化的都市。
那番喧闹而寂寞的说辞,是她在这里时认识的一个记者朋友说的。当时那个美女记者手里拿着杯香槟,略有些醉意地和她说笑着。她说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但她眉头微蹙的模样,却给白忻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的她还没有结婚,正处在人间最美好的年华。大学刚刚毕业,人生正要起步,一切似乎都是呈上升的态势。她无法体会这个朋友的感叹,总觉得多少有些顾影自怜的味道。
时隔几年之后,她重新回到这里,却突然想起了当年的这番话。并且深刻地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当年那个朋友一样,正身处一个热闹却令人觉得充满寒意的环境中。
今晚的新娘是她的好朋友,新郎则是她丈夫的弟弟。他们这一对新人从第一眼见到时,就很被她看好。虽然中间经历了一些波折,总算还是修成了正果。
白忻卉在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犹豫。别人开花结果,自己呢,似乎已经到了秋风落尽的时候了。越是这样喜庆的气氛,似乎越衬得她有几分凄凉。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一身香槟色礼服的自己。化妆师给她化了个很柔和的妆,用色都非常温暖。给她化过妆的人都说,她适合暖色调的妆容,太冷的颜色不衬她的气质。那言下之意似乎在说,她是个能给人温暖感觉的女子。
但是这会儿,看着那张温暖的脸孔,白忻卉却觉得一股股凉意顺着脊柱,正快速地爬上她的背脊,蔓延至她的全身。
今晚,她将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往遥远的太平洋的另一端。本来他们这些来参加婚礼的亲友,都被安排在了酒店下面的贵宾房里休息过夜。新郎说了,这次大家来这里权当旅游,所有的开销都由他负责。他们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
但白忻卉却是连一晚都不愿意再多待了。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要和一个叫做段轻哲的男人离婚。这个男人做了她三年的丈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在外人看来,他们显然已经是一对模范夫妻。
现在,美丽的童话终于掀掉了它虚伪的面容,露出狰狞的本色来。王子和公主是不可能幸福地永远在一起的。灰姑娘才是属于王子的那个人,公主需要暂时离开,以成全他们伟大而坚贞的爱情。
她订了今晚十二点的机票,从这座城市离开。她甚至懒得再回北京见一见父母。反正来这里之前,一切都已经谈过了,父母虽然不愿意她离婚,却也没再阻止。这场结了三年却至少有一年在冷战,半年在扯皮的婚姻,确实也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白忻卉透过厕所的窗户望向外面,将这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点点霓虹从眼前闪过,她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一点温度都没有。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她后便出声打招呼。白忻卉转头一看,见是自己丈夫的舅母,便客气地笑了笑。那中年女人走过来一面洗手,一面在她耳边唠叨:“我说忻卉啊,你看现在老三也结婚啦,你跟老二也要抓紧啦。你们结婚几年了?三年了吧,该是时候要个孩子了。别年轻的时候总不想生,到年纪大了才要,你就知道苦头了。养个孩子真能把人活活累死。你趁着年轻赶紧生,日子也过得轻松点,你说是不是?”
那女人啰哩啰嗦说了一堆,突然觉得脖颈里吹过一阵凉风。扭头去看时,装修豪华的厕所里,已经没有了白忻卉的身影,只剩那扇朱红雕花木门,还在那里微微地摇晃着。
白忻卉离开厕所后,径直往电梯口走去。她刚才已经跟新人道过别,不必再回去应酬。她从小坤包里拿出手机来,联系了一下送她去机场的司机,发现对方已经将车开到了酒店楼下,于是便准备直接下楼。
走过一个拐弯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从后面闪了出来。白忻卉几乎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被人死死地拽住了手臂。她受了点惊,脚下踩到了及地的长礼服,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
对方微微一用力,将她的身体扶正,凑近了脸孔到她面前来:“怎么,这么急着走,有约会?”
白忻卉一听那声音,眉头便皱了起来:“段轻哲,身为新郎的哥哥,你这个时候离席,不太妥当吧。”
“你身为新郎的嫂子,难道就应该这么一走了之?”
白忻卉一把甩掉他的手,踩着细高跟鞋往电梯那边走,段轻哲跟在她屁股后头,一点儿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这个时候宾客们正陆陆续续地准备离开,一路上不时碰到熟人,每每见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总是露出会心一笑。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看,这一对天作之合的美好姻缘。
白忻卉被这样的目光搅得有些烦燥,扭过头来扫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跟我过来,走这边。”段轻哲突然伸手,拉着她的手拐进了一个长长的走廊。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这么手牵手一起走了,刚才一碰之下,两人都有些心慌意乱。就像青涩的少年正在经历初恋一般,显露出与他们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浪漫情怀。
白忻卉的鞋跟与地面敲击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听起来格外刺耳。像是要打破这样的僵尸,段轻哲主动开口道:“连衣服都不换一件吗?”
“去到机场再换好了。”白忻卉突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两人同时站在了另一个电梯口。这个电梯很隐蔽,一般人不会选择来这里,此刻电梯口除了他们两人,空无一人。安静的能让他们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几点的飞机?”段轻哲像没话找话。
“十二点。”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念书嘛,总不会太快,几年总是要的。”
“好,在外面一个人,要注意身体。”
“谢谢关心。”
“应该的,我是你丈夫。”
“很快就不是了。”白忻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喉咙里涌起一股苦涩的味道。她终于知道,原来离婚的滋味是这样的。
电梯缓缓停下,“叮”地一声在两人面前打开。白忻卉快速闪了进去,只觉得眼前一个人影闪过,再抬头时就发现段轻哲已经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合上,很快他们便身处一个幽闭而暂时私密的空间。
“你下去做什么?”
“送送你,夫妻一场,离别时总该送一送。”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绅士?”这话其实有点言不由衷,从一般意义上来说,段轻哲简直是这个世界上,再绅士不过的男人了。
段轻哲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不愿意给我机会,好好了解我。”
“不,我已经非常了解你。就是因为太过了解,我才会想要和你离婚。”
电梯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过了很久,段轻哲才轻声道:“你一个人去机场不要紧?”
白忻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连婚都敢离,出个国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我有朋友陪我一起去,你放心。”
“朋友,男的女的?”
“收起你那套开庭时的作派吧,我不是你的审问对象。”
电梯门恰巧在这时候打开,白忻卉一刻也没停留,大步走了出去。她能感觉到身后段轻哲如影随形的跟随,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走到酒店门口,还没掏出手机,一辆黑色的宾利便开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白忻卉面前。段轻哲走到她身边,探头往车里望了望。透过摇下的车窗可以看到后排有个年轻男子坐在那里,他微微地转过头来,盯着车外的两个人看。
白忻卉打开车门,却没有坐进去,只是弯腰冲里面的人道:“亲爱的,行李都带来了?”
“是,都带来了。你快上车,咱们去机场,要不得迟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段轻哲总觉得那男人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像是受不了这夜间的凉风一般。
白忻卉冲他点点头,示意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个牛皮纸袋来。随即她转过身来,从刚才开始一直紧绷着的脸孔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她把纸袋往段轻哲面前一放,声音柔和言词却很犀利道:“回去把这个签了吧。”
“这是什么?”
“明知故问。”白忻卉收回了手,“这是我们的离婚协议书。签妥了之后交给律师就可以了。你是干这一行的,流程你应该很清楚。”
“我不办离婚官司。”
“那就从你自己的婚姻开始,办第一桩离婚官司吧。”白忻卉潇洒地一个转身,风吹来的时候,掀起了她的裙摆,让她整个人没来由就多了几分飘逸的感觉。在这样隆冬时节,不免令人看了有些凄凉的意味。
白忻卉顾不上喊冷,刚想钻进车里,身上突然就多了件衣服。她低头一看,发现段轻哲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那一刻她突然有股冲动,想要收回那份离婚协议书。但那只是一刹那的念头。
她强忍下心头的不舍,没有回过头去,只留给段轻哲一个背影。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慢慢地传过来了,一字一字地敲打在段轻哲的心头:“赶紧签了它吧,从今以后我们互不拖欠,永不相见。”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一下子就钻进了段轻哲的耳朵里,很快就被风吹散,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她的身影在段轻哲面前一晃,随即便钻进了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很快便融入了马路上长长的车龙中,渐渐消失了踪影。段轻哲捏着手里的牛皮纸袋,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酒店门口,和周围欢腾的气氛极为格格不入。就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雕,转眼便会散落成风沙。
白忻卉坐在车里,捏着西装外套的两边,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臂里。她以为自己会泪流满面,最后竟是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当飞机滑过地平线,向着远方飞去的时候,白忻卉真正感觉到,自己离段轻哲的心,已经越来越远。或许,她根本就不曾走进过他的心。
再见,我曾经的丈夫。
一年后,北京。
2、前夫
一年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接机大厅里人头攒动,不时有举着大牌子的接机人员从面前晃过。操各国语言的游客络绎不绝,脸上神情各异。有人情绪亢奋,有人则满脸倦容。小小的一个局限性空间里,像是浓缩了人间百态。
段轻哲坐在离出机口不远处的椅子里,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男人。那两人看起来像是普通人,都是平常的脸孔平常的打扮,眼睛看似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实际上却一直在留意四周的情况。
段轻哲一只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微微托着下巴,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两只眼睛隐藏在平光镜后面,不知道正在看哪里。他其实视力还不错,虽然小时候一直认真读书算是个好学生,视力倒没怎么下降。他之所以戴那副平光眼镜,完全只是想伪装成一个斯文败类罢了。
此时正值冬末春初时分,刚过完年大半个月,天气正在回暖。大厅里暖气打得很足,加上人又多,段轻哲坐着坐着就觉得有些燥热。他□只穿了条牛仔裤,上身却是衬衣羊绒衫大衣一件不少,脖子里还围了条羊毛围巾。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让人一眼看过来,直接将注意力都落到了他那张白净俊秀的脸上。
以前就常听人说起,说他们段家三兄弟,就数他这个老二长得最斯文最白净,那脸看上去无论到了什么岁数,都像是个心地单纯的乖学生。至今还有不少人看到私底下的他,会觉得他还是个在念书的大学生。
这样的一个人,在旁人看来总觉得温润而无害,极少有人能看到他隐藏在和善表面下真正的刺。当他露出自己的獠牙时,通常对方脑中都会闪过“为时已晚”这四个字。
不过这个世界上知道他本性的人并不多,而不远处一个正推着大行李车的年轻女子,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坐在段轻哲右手边的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凑到他耳边道:“二少爷,二少奶奶出来了。”
“嗯。那你们还不去帮她拿行李?”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甚至脸上的笑容都可以称得上灿烂。那两个助手却同时觉得后背一凉,像是被猫抓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隐约可以感觉到,二少爷今天心情不算太好,可又不能说很糟糕。总之,今天要小心,千万别惹他就对了。
他们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冲着他们口中的“二少奶奶”走了过去,不由分手就从她手里抢过了行李车,一脸殷勤谄媚的笑意。
白忻卉坐了一晚上的飞机,这会儿只觉得头疼欲裂。冷不防让人把手里的行李车给夺了过去,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等情绪稳定下来准备开口时,就见不远处一张熟悉的脸孔正带着几分笑意,慢慢地朝自己走来。
已经一年多没见了,段轻哲看起来丝毫未变。从他们当年相亲时第一眼见到算起,他似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干净清透地像尊水晶娃娃,让人一见之下就很安心,仿佛把自己的整颗心交到他手上,都可以得到最真挚的呵护。
一个人的外表,怎么能和他的本质有如此巨大的差别?
白忻卉站在那里思考着这个问题,几秒过后,段轻哲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已经把脖子里那条围巾拿了下来,随便揉成一团捏在手里,这会儿正举着它在白忻卉面前晃。
“怎么,太久不见,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了?”
“啊,怎么是你。”白忻卉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回过了味儿来,“纠正一下,不是丈夫,是前夫。”他们明明已经离婚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大约比朋友要尴尬一些,比亲人要疏远一些。总之就是一个非常令人难堪的局面。
说实话,白忻卉一点儿也不想见到段轻哲。她在美国的这一多时间里,已经渐渐地快要淡忘了这个男人。这张纯净的脸孔,这种淡淡的笑容,曾经占据了她生命大部分空间的这个男人,已经几乎成功地要从她的生命里被剔除了。
但一切似乎都在刹那间破了功。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被引擎声吵得几乎不能合眼,在极度疲劳又困倦的时候,下了飞机看到的第一个熟人的脸孔,居然就是段轻哲。
她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人,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就表现了出来。于是当时段轻哲很明显地从自己前妻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嫌恶的表情。这表情不免令他这个高材生有些受伤。他略有些尴尬地将头转向一边,看着自己那两个助手:“赶紧把行李弄车上去。”
那两人原本一直挤在旁边看好戏,这会儿一听吩咐,吓得缩了缩头,彼此对视一眼后,拔腿便溜。白忻卉眼见着自己的行李被人拖走,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听段轻哲在那里催促道:“走吧,先送你去医院。”
白忻卉一面跟着他离开,一面追问道:“怎么是你来了,我弟人呢,阿枫呢?”
段轻哲抬手看了看表,回答道:“他这会儿有事,说是要给学生补课。”他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正好外面的阳光照在表上,带起一阵金光,愈发衬得他皮肤白皙光嫩,像个从未受过苦的大少爷。
事实上,段轻哲确实是少爷。身为京城名门段家的二公子,他的身份和地位,比起其他两个兄弟,显得更为尊贵。因为他是现任的段太太唯一嫡亲的儿子。大少爷是先前的正室生的,生下他后没多久便去世了。三少爷的生母是段父的情人,上不了台面的,而且也早就过世了。于是在外人的眼里,段轻哲这个二少爷,一下子就成了最有前途最有希望的一个了。
如果单从个人发展来说,段轻哲也可以说是最有前途的一个。他从小就显露了非凡的智慧才能,在念书这一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能力,考试已经不是只考第一名这么简单,而是到了不以满分通过就会算失败这样的程度。
这样的一个天才,选择了法律这一专业为自己的终身事业。从进法学院开始,一路跳级读到博士毕业,又进了法院系统。此时的段轻哲,虽然还不过三十刚出头,却已经进入了法律系统的最高门坎,并且混得风声水起。
许多人都在猜测,他和他那个当特种兵的大哥到底谁会最终接他父亲的班。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段轻哲从来不考虑。别人总以为他们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私下里明争暗斗,必定谁也不服谁。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彼此的关系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在段轻哲的眼里,亲情是高于一切的。在那样一个讲血统和权势的家庭里,能培养出像他这样重感情的人,实在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更稀奇的是,他那两个兄弟居然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三个人相安无事长到现在,还真没出现过其他类似家族里兄弟离心离德的龌龊事情。
这应该算是他的福气,在他顺遂的人生道路上,事业和家人都是一帆风顺。唯独在感情方面,似乎走得格外艰难。他说完那句话后,忍不住扭头扫了身边的白忻卉一眼。当时白忻卉正困得直打呵欠,一阵风吹过来,吹得她像是有点东倒西歪。
他顺手把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然后陪着她一起等助手把车开过来。二月底的北京城,天气乍暖还寒,说话的时候嘴里呵出来的气隐隐还能看到。段轻哲站在白忻卉身边,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突然有种想要伸手搂过她的冲动。
结婚三年,他虽然不算是个完全的好丈夫,至少在关心人这一方面还算做得不错。用白忻卉离婚前的话来说,他这个人,一向很会做表面功夫,那滴水不漏的姿态,简直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这么高明的一个男人,有一天也会搞到离婚收场,真是说出去都能让人跌落满地眼镜。
段轻哲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到白忻卉的肩膀上,助手就把车给开了过来。行李已经放上了车,副驾驶上那个跳下来替他们拉开一边的车门,段轻哲便示意白忻卉坐进去,随即自己也钻了进去。
这一幕情景似乎有些熟悉,一年前他们离婚时,在他弟弟举行婚礼的酒店大楼前,他似乎就是这么看着白忻卉和另一个男人坐着那辆漂亮的宾利扬长而去。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一年之后,陪她坐在车里的那个人,又会变成了自己。
两人上车之后,段轻哲直接吩咐:“去医院。”
助手点了点头,快速向医院方向驶去。白忻卉摸出手机来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却被段轻哲一手夺了过来,轻轻地扔到了一边。
“直接过去吧,他们知道你今天回来。这会儿你妈说不定还在睡觉,别吵醒她了。最近你们家,就属你妈最辛苦了。”
白忻卉愣了愣,点头道:“我问你个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什么,你说?”
“我爸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她之所以急匆匆从美国赶回来,主要就是接到了家里的一通电话。说她父亲突然生病住进了医院,让她赶紧回来。当时电话里她妈也没说太多,只说身体不点不舒服,没说得太过详细。
可就算是这样,依旧听得她浑身冷汗直冒,当天就买了机票往国内赶。这一路上因为担心着父亲的身体,她根本没怎么合眼。这会儿见了段轻哲,她再也忍耐不住,忙不迭地打听起来。
段轻哲抬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转过头来望着白忻卉。他的脸色非常平静,平静到几乎让人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是中风。”他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声音很快消散在了偌大的车厢里。
3、中风
白忻卉的父亲白部长早些年是段轻哲他爸的下属,两家父母走得挺近,关系一直很好。自从成了亲家之后,关系就更亲近了。这次他突然中风住院,家里没个帮得上手的人,全靠段轻哲这个已经不是挂名女婿的半子在那里操持。
他对白部长的情况很熟悉,在说出“中风”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谈论感冒一般。
白忻卉一听之下却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她勉强扶住了车门,颤抖着嘴唇道:“严,严不严重?”
“不严重,做了手术已经醒了。医生说了,是比较轻微的中风,保养得当的话,恢复到发病前的身体状况没问题。不过以后大约是不能再操劳了,得在家里多休息。”
段轻哲这话说得很圆满,乍一听上去似乎非常理想。但像白忻卉这种从小在干部家庭长大的孩子,一听就全明白了。她的父亲身体虽然没问题,但是从此以后,他们白家就算是退下来了。至少是要从一线上退下来了。
其实,这也是早晚的事情。他们家就她和弟弟两个孩子。她是个对政治没兴趣的小丫头片子,大学念怕是传播学,毕业后就自做主张跑去当了记者。她那个弟弟,比她还要斯文温和,从来不沾任何官场上的东西,连对做生意都没兴趣。
他从小的志愿就是当个教书育人的好老师,研究生毕业后就留校任教了,整天过着平淡而闲散的生活。钱挣得不是太多,倒也自得其乐。下班总是准时回家,别说跟女孩子约会,就是朋友间的聚会都很少参加。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被父母安排嫁给段轻哲的原因了。既然他们两姐弟没希望从政了,至少要找个靠得住的女婿才行。段轻哲无论从个人素质还是家庭背景来看,都让人满意地想要流泪。但就这么一个极品金龟,她却没能抓住,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父母嘴上虽然说支持她、不怪她,心里或许多少会有些遗憾。现在父亲中风住院,看起来是要提前退休了。以后他们白家,富贵是不会少了,但权势也不会再有了。
幸好白忻卉也不是那种喜欢仗势欺人的家伙,父亲的平安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她这么一想着,就更加迫切地想要见到父亲。
到了医院,段轻哲便领着她上楼,去到她父亲住的特别病房探视。当时大约是早上十点多,还没到吃饭的时间。部长夫人陪了一夜的床,这会儿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头削苹果。女儿进来的时候,她硬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拿刀的手僵了一下,差点割到手指头。
倒是白部长,话虽然还说不太溜,却一眼看到了女儿,兴奋地举起手来指着她站着的那个方向,像是要和她握手。白忻卉一看平日里精神大好的父亲这个样子,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段轻哲像是看出了她情绪上的波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在后面推了她一下。白忻卉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泪,硬是挤出一脸的笑容,过去拉住父亲的手,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白部长这会儿了才做完手术一个来星期,最开始的时候家里人没敢告诉白忻卉,一直到他情况稳定了下来才打的电话。此刻他虽然醒过来了,说话却还是不太利索,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医生说了,在未来的一年时间里,他至少要在轮椅上度过。配合一系列治疗和复健,过段时间才能完全站起来。
白忻卉拉着父亲微微颤抖的手,沉默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爸爸,对不起。”
她这话一说,病房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和哀伤之中。段轻哲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场打扰人家,于是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他在外面的走廊里慢慢地踱着步,还给白忻卉的弟弟白梓枫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他姐姐的行踪。
白梓枫在电话那头温和地笑道:“姐夫,麻烦你了。我姐她你多照顾一点,受累啊。”
他那一声“姐夫”叫得极为自然,像是完全不记得段轻哲和他姐姐离婚的事情。事实上这一年多以来,他们白家还真没意识到段轻哲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婿了。他和以往并没什么两样,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来家里坐一坐,陪老人说说话。遇到麻烦事情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他通常很快就能解决。
他们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女儿不过是去外国进修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学会和以前一样,跟女婿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段轻哲也没纠正白梓枫的那个称呼,又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然后他倚在走廊的窗户边,遥遥地盯着不远处的病房大门,抿着唇默然不语。那种优雅恬静的做派,搞得好几个路过的小护士春心荡漾,一个劲儿地拿眼神瞟他,想要多看几眼。
白忻卉不知道自己的前夫正在外面接受不少女性目光的注视与赞叹,她留在病房里陪着父母说话,先是问了问父亲的情况,又聊了些她在美国的生活。白部长一直呜呜咽咽说不清楚话,脸上却很努力地显出笑意来。
说了一会儿后,部长夫人突然抬头道:“忻卉,你回来后就别回美国去了吧。家里最近事情太多,你弟弟又是个性子太温和的人,有时候妈一个人,有些照顾不过来。你爸他也想你,经常晚上睡不好,跟我说梦到你……”
“妈,我知道了,我不回去了,我会留在北京的。”白忻卉打断了母亲的话,笑着保证道,“我准备重操旧业,找个记者的工作当当。一开始钱可能不会太多,不过慢慢应该会好起来的。”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家里的这点家当,够你们姐弟两个过一辈子了。只是你弟弟还没成家,你呢又跟轻哲……唉。”
这最后一声重重的叹息,简直在无形中给了巨大的压力。以至于白忻卉当场有一种撞墙而死的冲动。她这个婚离的,还真是没一个人支持她。也许只有前夫的那个白莲花前女友,才会觉得欢欣鼓舞吧。
想到这个,她突然有些恍神。刚才一心只想着父亲的事情,倒忘了留意段轻哲的手上有没有戴结婚戒指。她在国外的时候就总在想,段轻哲会不会前脚刚跟自己离婚,后脚就跟前女友结婚去了。这个男人,到底是她抛弃的,是她不要的,却也是她深深爱过的。说完全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一想到这个男人从此将要属于另一个女人,她就会难过地疯狂想吃东西。这样的情绪一直困扰了她很久,以至于她在刚去美国时的前半年,体重一直处在一个危险的信号下。要不是美国女人多肥胖,她那身材大概连她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后面那半年里,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饮食也恢复了规律,加上课业繁重,她总算又瘦到了原来的水平线下。只是最近似乎有些偏瘦的迹象。她吃得并不太少,体重却一直在降,搞得她精神紧张,生怕自己是得了厌食症。
都说离婚对女人来说是很伤的一件事情,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
那天她本来想要留下来陪床的,却被妈妈给赶了回去。说她在飞机上累了一天,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晚上的时候她弟弟会过来陪着,不用她操心。
其实就算他们家的人一个都不来,也没什么问题。这医院里什么陪护都有,人手多得要命。更何况他们白家保姆管家一大堆的,想找个人照顾白部长是太容易了。虽然圈子里对他退下来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该有的待遇还是一点都不差的。
他说到底,也是有段家的关系在的,即便女儿和他家儿子离婚了,两位老人之间多年的情谊还是在的。不可能出现树倒猕猴散的情况。最多就是没以前那么高高在上了,金钱方面还是不会吃亏的。
但他们家里人的感情比起其他家庭,显然要和睦得多。白部长中风送医这些天来,夫人几乎是天天陪在左右的。实在顶不住了才让儿子来替她一晚上。她知道自己就算回去睡觉了,也不可能睡得踏实。眼睛一闭上,眼前就总出现丈夫的脸在那里晃啊晃。女儿的、儿子的身影也总是一一闪过,想起以前一家四口快乐的生活,她就很怕一睁开眼,这种快乐就会突然破碎。
白忻卉有些不舍得妈妈这般操劳,却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了先回家去洗个澡,晚上再过来看爸爸。她走出病房的时候,发现段轻哲不见了踪影,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没想到走到走廊尽头处,却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翻报纸。
当时病房区很安静,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白忻卉恍惚间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刚结婚时的样子。当时他们两人甚至还不太熟,每次出去陪她办事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看书看报纸等她。
他永远像个教养良好的绅士,但他心里在想什么,你永远也猜不透。在那个时候,白忻卉完全不会想到,这个轻轻拥抱着自己的男人,其实心里还有着另一个深爱着的女人。
4、吸毒
白忻卉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初春时分,天色暗得早,这会儿拉开窗帘往外望,已是一片暮色四合。只剩星星点点的霓虹偶尔闪烁着微光。
她大约是中午回来的,洗了个澡连东西都没吃,就直接睡了。一觉睡到这个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她在美国这些日子,睡眠质量其实并不高。生活压力大,学业很繁重,更重要的是离婚的事情一直像根细丝,在她的脑神经上来回地切割着。
很多时候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段轻哲以及那个女人的画面,总觉得这样的情景既真实又虚幻,搞得她几乎有些精神分裂起来。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睡眠质量又如何好得起来?
今天她却难得睡了个好觉,这不由令她心情一振。或许是因为飞机上累着了,也可能是得到父亲平安的消息而放了一颗心。又或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种久违的归属感也一并回来了。总之这一觉起来后,她只觉得神清气爽,肚子也适时地叫了起来。
她去洗手间里洗漱干净后,换了身加绒的运动衫裤,走出了房间。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从小一直照顾她的保姆,拿着一堆洗好的床单被套走过来,见到她便呵呵直笑:“小姐起来啦,有没有衣服要洗,拿来给我吧。”
“没事儿,一会儿再说吧。吴嫂,有没有吃的,我饿了。”白忻卉在保姆面前就像个小孩子,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时光似的。
吴嫂想了想,说道:“小姐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不过姑爷来了,正在楼下等小姐呢。”
“你说段轻哲?”白忻卉一面说着一面往楼下跑去,厚实的棉拖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显示着主人此刻焦躁的心情。
段轻哲正坐在楼下客厅里喝茶,一听得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自己曾经的老婆下楼来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生活三年,对彼此的生活习惯已经非常清楚。白忻卉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温和柔顺的样子,实际上性子却是有棱有角。比如说一着急就跑得快,再比如说决定了的事情,无论怎么劝都没用。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越是看着好说话的人,固执起来越是让人拿他没办法。
白忻卉一路小跑下楼来,果然看见段轻哲坐在那里慢悠悠喝茶。这人大概是在政府部门待得久了,也跟他父亲一样养成了韬光养晦的性子。三十出头的人,长了张二十出头的脸,有时候行为做派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老成持重地要命。
他平时在家就喜欢喝茶,一般只喝绿茶,不是六安瓜片就是信阳毛尖,有时候也喝乌龙,身边的朋友只要去台湾,都会记得给他带点冻顶茶回来。而像一般年轻人喜欢的饮料或是酒类的东西,他却很少沾。真正是一副清心寡欲恬淡安然的生活模式。
白忻卉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胸淡淡一笑:“好喝吗?”
“还不错。”段轻哲面不改色心不跳,像是完全看不到白忻卉眼睛里的不欢迎。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回去了吗?”
“等人吃饭。”
白忻卉后退了一步,好气又好笑:“我可不记得我有答应你一起吃饭。”
“所以我等的人也不是你。”段轻哲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真让人了觉得他就像只精明的老狐狸。一般人是没机会见到他这副模样的,而见到的人,大多数也没什么好下场。
他身子深深地陷进了沙发里,微微向上一抬头,目光越过白忻卉的肩头,冲她身后的某人挥了挥手,问道:“好了吗,可以出发了?”
白忻卉回头一看,就见自己家那个小白脸书生弟弟站在后面,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看到弟弟那模样,再看看段轻哲,白忻卉突然觉得,自己的前夫真是太an了。他这会儿跟早上的装束有了些不同,换了件深色衬衣,套一件奶白的斜条纹毛衣,外面一件浅色加厚风衣。乍一看真像是夹着书本准备去上课的学生,装嫩得一塌糊涂。
和这样一个男人站在一起,难怪白忻卉以前总觉得压力重重,深怕别人说她是老牛吃嫩草。她不由打量了那个嫩草几眼,转头又去问自家弟弟:“怎么,你们要出去?”
“嗯,我请轻哲哥吃饭,姐你也一起去吧。”
“我为什么要去。”白忻卉说着就想走,却被弟弟给拦住了。
“早上我没空去接你,只好拜托轻哲哥,所以我想请他吃顿饭。他接的人是你,你做陪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白梓枫是大学老师,吵架虽然不在行,讲起道理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总是让人很难反驳。白忻卉平时也算是个聪慧伶俐的女子,但一对上这两个她生命中很重要的男人时,她却总是会落下风。
所以那一天,她还是被这两个重要的男人“挟持”了出去,陪着吃了顿晚饭。吃饭的时候,她想起白天时忘了留意的事情,坐在段轻哲的对面时,总是忍不住偷偷用眼睛去瞟他的左手。
她想要知道,段轻哲有没有再婚。这是她的一个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她手里拿着菜单,余光却一直在瞟段轻哲的手。因为她的目光实在有些露骨,搞到最后对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只见段轻哲将菜单往桌上一放,伸过自己修长白皙的左手,放到白忻卉面前。
“想看就好好看吧,没有戒指,我还没结婚。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白忻卉像是突然吞了只苍蝇,有种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感觉。段轻哲手部的皮肤光滑细腻,在灯光下闪着光彩。那个本应该戴着婚戒的无名指上空空的,隐约还能看到以前戴过婚戒的痕迹。那一圈戴戒指的地方,皮肤格外得白。真是有一种十指如玉的青葱感。
白梓枫在旁边帮腔道:“是啊姐,轻哲哥一直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交。”
“你怎么知道他没交女朋友,你又不跟他住一块儿,他晚上带人回家,你会知道吗?”
“姐……”白梓枫满头黑线,“你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大妇嫉妒丈夫在外面养情妇的感觉。”
“什么大妇什么情妇,阿枫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这么不入流了?”
“大约是跟你学的吧。”段轻哲收回自己的手,重新拿起菜单,挡在面前掩饰着自己的轻笑。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会儿白忻卉一定又吃憋了,那种被噎着却又不能发作的样子,他已经看过很多回了。
白梓枫也想笑,却当着姐姐的面不太好意思,只能强忍着,扯开了话题问道:“姐,你这次回来还回美国吗?”
“不回去了。准备先找个工作。”
“太好了,你想找什么样的,还当记者吗?“
“嗯。”白忻卉一面翻着菜单,一面随口答道,“我也就会干这个,不做记者我真想不好自己能干什么了。”
“哦,那样也挺好,要不要去找爸爸以前的朋友帮帮忙,最近有几个叔叔经常来看爸爸,其中一个好像就是在新闻总署工作的。”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白忻卉淡淡地打断了头,眼睛虽然还看着菜单上的黑体字,心里却想起了白天段轻哲和她说过的话。当时她也提到了自己要重操旧业的事情,段轻哲话说得很隐讳,只说让她有什么需要就去找他帮忙。
言下之意大概是说,如果要靠她父亲的关系的话,现在这样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白忻卉当时也没接话,反正她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靠父亲的关系去找工作。她大学毕业时在报社找到的那份工作,就是自己张罗来的。一直到离职她都没跟人提起过家里的背景。事隔几年之后,她相信自己还有这个能力,重新找到一份趁心如意的工作。
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她的找工之路确实还算顺遂。她本就是有工作经验的人,在国外的时候也主修传播学,一口流利的英语很是加分。再加上她长得确实漂亮,让人看得眼前一亮,谈吐气质在一众应聘者中出类拔萃,自然很快便被录用了。
录用她的是一家比较出名的周报的新闻部。她当时应聘的职位隶属于社会新闻部,和她以前的工作基本差不多。没想到上班第一天主编就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直接把她一个准备挖掘社会重大新闻的记者,给调到了娱乐新闻部。
那个地方是专门做娱乐版面的,在白忻卉的印象里,那就是个传说中狗仔队聚集的场所。那里的人全是疯狂的八卦爱好者和隐私偷窥僻,他们似乎跟记者的称呼不沾边,报导新闻的时候从不以事实为准则。什么悚动就来什么,什么爆热就炒什么。完全是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在做新闻。对他们来说,吸引眼球是最重要的事情,如何把报纸卖出去是他们的任务。至于新闻事件的真实性,他们并不太意,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去核实。
这样的一个部门,怎么看都和她风马牛不相及。更令她意外的是,她才刚去两天,正准备跟主编提出要回社会部去,却突然被委派了一个任务。
她需要和部里的一个资深娱记去做一场采访,采访新晋大风出头的影视巨星秦墨。因为这个姓秦的,最近卷入了一场很蹊跷又相当轰动的新闻中。
这个新闻的卖点是两个字:吸毒。
5、演戏
白忻卉是个很少看娱乐新闻的人。她这个人,天生骨子里缺少一点八卦的气息。以前别人一听说她是当记者的,总觉得她会打听到很多明星的秘辛。但事实上,她却连娱乐圈有几个男男女女都搞不清楚。
她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也没什么职业敏感度。她跑社会新闻的时候,接触的都是一些各单位的领导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就是普通的民众。那些带着光环,活得极不真实,私生活又极度糜烂的大牌明星们,她连裙角边儿都没沾上过。
她被委派这个任务,纯属是个意外。当时她被调去娱乐新闻部的时候,她曾经内心挣扎过好久,甚至想过立马申请调岗,不成功的话甚至宁愿不要这份工作。但她一想到躺在医院里的父亲,不知怎么的,心情就有些起伏。
她知道家里不缺钱,也经得起她长期地折腾,但她却不愿意再过那样的生活。她本就是个比较独立的人,又很孝顺,家里出了事情后,她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再成为父母烦恼的一个问题。于是她便暂时忍了下去,先在这个部门适应一下,想找机会再调回社会部去。
她刚分配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做个打杂的工作。结果负责采访秦墨那个资深娱记的助理突然就出了车祸,折了腿住了院,临时要找人补她的缺儿。白忻卉是个新人,却是个很有经验的新人,又有国外学习的经验,加上别人手上的人一时也不愿意放手。挑来挑去就挑到了她的身上。
白忻卉本人对这个采访并不太过激动,在她看来这和她以往做过的任何一个采访并没什么不同。但在其他人看来,她却是交了个好运,突然就让个馅饼给砸中了脑袋,捡了个大便宜。
要知道,秦墨是现在新闻线上风头最劲儿的人物。他本就是大明星,正处于上升期,人气旺到不行。更何况他如今又卷入了“艺人吸毒”这一重磅新闻中,多少报刊杂志电视台卯足了劲儿想要采访他,做一个轰动全城的专题新闻报导。
娱乐圈的人吸毒,在这个圈子里不算是个了不得的秘密。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还是相当刺激而吸引眼球上。加上秦墨的号召力,如果能采访到他,铁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个绝佳的机会,让白忻卉所在的报社给抢了过去。他们本就是个知名报社,旗下的报纸杂志期刊销量均非常不错,据说老板又跟秦墨的经纪公司高层有互动。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更何况秦墨也确实需要一个影响力够大的媒体来替他澄清一些事情。吸毒这种负面新闻,如果处理不当,任其发展下去的话,极有可能会彻底毁掉他的演艺生涯。
在这个圈子里,无论你是多大腕儿,只要被人揪住一点原则性的错处,对立方就会把你往死里打。他虽然是巨星,却也不是这个圈子里唯一的巨星。总有那么几个和他差不多资历的人想要取代他的位置瓜分他的地盘,而很多后起之秀也在等着看他笑话。
吸毒事件给了他们一个极佳的契机,秦墨必须尽快做出反击,将公众的信任度重新给提上去。所以他选择接受报纸采访做为他澄清的第一步,接下来公司还给他安排了一系列上电视的机会,利用各种媒体全方位地扫清他吸毒堕落的坏名声。
白忻卉在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还特意做了一番功夫。她查阅了秦墨这件事的相关报导和资料,基本上所有的报导上都说,事发时虽然和他同包厢的人尿检呈阳性反应,但他却并未被指控吸毒。警方在事后公布的资料里也明确说明,他的体内并未检测出任何类型的禁用药物,当天聚会中他应该没有服食那些违禁品。
这对秦墨来说是一个不幸中的万幸。但他依旧不能懈怠,和他同一屋的人大多都被发现有问题,他能独善其身只能保证他不被起诉。但他和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依旧是一落千丈。
白忻卉随便搜了搜,网络上关于他吸毒的反对声浪一波高于一波。有一些是平时就不喜欢他的人炒起来的,但更多的应该是他的对立方特意拿这事儿来大炒特炒。网络水军和枪手层出不穷,几乎在每个主流网站和论坛出没,引导大家对这件事情看法的走向。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秦墨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澄清一下。白忻卉关掉电脑的时候,对这个男人多少有了一点初步的印象。只是这印象,实在有些糟糕。她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知道这样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要完全清白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或许运气不错,这一次正好没赶上,来不及吸那东西。但以后会不会再这么走运实在难说,压力大的时候,他或许也想来一根。反正在演艺圈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永远掩藏着你无法想象的肮脏与复杂。
带着这样的初步印象,白忻卉跟着前辈一道儿去了秦墨的经纪公司。基本上这场采访里就没她什么事情,她现在不过是个助理,还不能单独出去做采访,更何况是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一个采访。她除了拿资料拎包准备采访稿外,完全轮不到发言的机会。
那个资深娱记姓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性。在白忻卉进入这个圈子前,她对这个人完全一无所知。虽然他在娱记圈里相当有名,但对白忻卉来说,她除了学别人尊称对方一声“刘哥”外,对他丝毫不了解。
但这个人在出发去经纪公司前,对白忻卉说了这么一句话,令她印象深刻。他说:“别把这个当作是一场采访,这是一场戏,你只要配合我把戏演好就可以。”
当时白忻卉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一直到坐进经纪公司预先准备好的采访室时,她才突然有了这么一点感觉。
他们到的时候秦墨还没来,据说他刚结束一个通告,正在往这里赶过来。白忻卉趁这个机会把采访稿给刘哥看了看,刘哥却像是毫不在意,拿起那份东西只扫了一眼,就又扔回了白忻卉怀里:“用不着,该问什么我心里有数。”
白忻卉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就不便说什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一身巨星光环的秦墨终于在一堆助理经纪人的环绕下,迟迟到来。和传说中的许多大牌明星一样,他似乎总是一副匆忙的样子,走进来握手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戴着大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上身只穿一件衬衣,敞开的领口里露出一小截锁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白忻卉之前看他照片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有几分妖艳的感觉,眉眼间总令人觉得神彩飞扬顾盼生辉。
他长得很漂亮,是一种男人特有的漂亮。看照片的时候还不觉得,一见到真人便令人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像他这样的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好几年,一举手一投足间已是尽显圆滑老道,礼貌周到到令人觉得有些过于刻意的意味。
白忻卉知道他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但看上去却是极为老成,虽然脸孔精致漂亮,神态却是相当老辣。那双眼睛在你身上扫过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男人真有点恐怖的错觉。仿佛一把尖刀,正在将鱼开膛破肚,将你内里的东西慢慢地挑出来公之于众。
那刘哥似乎与他认识,两人一坐下便开始闲聊。先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助理还在旁边就一些事情征询秦墨的意见,忙忙乱了足有半个小时,采访室里才安静下来,只留经纪人一个,陪着他们三个一起进行采访。
白忻卉发现自己完全就是个多余的人,这场采访几乎没她什么事情。她既不是被采访者,也轮不到她开口采访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一边仔细聆听,顺便负责录音,偶尔在本子上记录一些关键的东西,到时候写报道的时候需要重点提出。
秦墨说话的时候比他的外表看起来更有亲和力。他声音不大,却很掷地有声,天生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的本事,仿佛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只要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就一定是真实可信的。
这种特质对于明星来说是很有利的,一般人听到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选择相信他,跟随他,继而成为他的粉丝和追随者。
但对于白忻卉来说,这种特质显然并不起作用。她是做社会新闻出身的,她平时最擅长的就是穷追猛打。总是试图从官员们遮遮掩掩的态度里挖掘出事实的真相。对于她来说,她所遇到的采访者,很多时候都是非常不合作的。他们通常喜欢掩盖些什么,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应付她。而她要做的,就是撕去他们那张伪善的假面具,将他们的真面目呈现在公众面前。
白忻卉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秦墨的解释,从他那天为什么要去那间酒吧,包厢里的那些人和他是什么关系讲起。随后便讲到他们是如何拿出毒品来抽,而自己又是怎么独善其身,坚决不与其同流合污。
听到最后白忻卉甚至觉得,他就差说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了。这样的说话态度令她似曾相识,仿佛时光倒转回了几年前,回到了她还在做时事新闻记者的时候。面前的秦墨不再是高高在上气场强大的天王巨星,他像是每一个自己采访过的重大事故的负责人或是官员。
那种虚伪的嘴脸、官方的说辞,都把她搞得有些不舒服。事情就这么在她不舒服的情绪下,走向了极端的另一面。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得自己的声音在采访室里回响:“包厢里一共十一个人,除了你之外,所有人的尿液检测均呈阳性。秦先生,请问你知道毒品的提供者究竟是谁吗?”
6、老朋友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原本阳光明媚的采访室,似乎一下子就乌云罩顶起来。就像突然有一大片云飘到了窗边,挡住了所有的阳光。不仅屋子里光线变得晦暗不明,连温度都平白降了好几度。
如果这时候能有动画特效的话,在场的四个人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一只乌鸦嘎嘎怪叫着飞过头顶,顺便在屁股后头带起一连串的黑线。
这真的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几乎戳中了秦墨和他经纪人的软肋。她这话表面上虽然听不出什么来,但暗中所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现在外面大家普遍都抱有这样的想法,一屋子的人,个个都在吸毒,只有秦墨安然置身事外,这怎么看怎么有问题。于是乎便会让人容易产生这样的一个错觉,或许这毒品本就是秦墨带去的,他就是那个贩毒的人。一般这种人,自己很少会沾毒品,深知这东西其中的危害,反而会对它敬而远之。
白忻卉确实也是这个意思。她做惯了社会时事新闻,言辞犀利是她一贯的特色。她跟那些被采访者通常不需要搞好关系,反正这次采访过后,下次能不能见到还不好说。官员的轮替是很频繁的,特别是出了大事故后,即便不降职,为了平息民众的怒气,通常也会被平调。白忻卉再采访到这个人的机率其实非常小,就算遇上了,几年之后谁还会记得她这个小记者。
但娱乐圈的规矩显然并不是这样的,她初来乍到,还很不领行情。她没有吃透刘哥说的所谓这是一场戏的真谛。事实上,今天这场采访本就是一场秀。是艺人和报社互惠互利的一场戏码。没有人要去追究这其中的深意,秦墨有没有吸毒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通过报社澄清了自己,而报社通过他拉升了销量,这便足够了。
这本来是一出挺不错的戏,前面80%的戏份都演得相当精彩,结果就让白忻卉多嘴了这么一句,险些就给演砸了。当时秦墨的经纪人就有些恼了,盯着刘哥直摇头:“我说你们怎么派了这么一个……”
他那言下之意很明显,怎么让这么个直肠子来做采访,这人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
刘哥有些抱歉地看着秦墨:“不好意思,小白是新人,还不太有经验。你们别误会,她刚才没别的意思。”
秦墨那双漂亮的凤眼眼波流转,看似漫不经心地在白忻卉身上扫了一眼,语气意外地柔和:“没关系,不要紧。白记者的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他一旁的经纪人显然如临大敌:“喂,sa!”那是秦墨的英文名,基本上公司的人全都这么叫他。
白忻卉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秦墨的脸。他的笑容令她觉得有些不舒服,非常不真诚的感觉。那笑容没来由地就让她想起了段轻哲,那家伙有时候也喜欢这样。面上笑容温和,心里却是一片冰凉,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冷冰冰的气息。
秦墨手里一直在玩个打火机,叮地一声打开,又啪地一声合上。半晌后他又开口道:“毒品是谁带来的,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没有吸,其他的我并不关心。”
他这话一出,经纪人脸上的表情瞬间会放松了下来。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刘哥,沉声道:“老刘,我们得谈谈,带着你的人出来一下。”
刘哥是个机灵人,知道他要谈什么,赶紧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白忻卉有种立马要被人碾出去的错觉,刚想要跟着起身,却听得秦墨在那里笑道:“好了品城,你去跟刘哥说你的,白记者就留下来好了,我还有话要跟她说。”
他这话一出,其他三人的脸上均出现了奇怪的神情。刘哥和那个叫品城的经纪人对视了一眼,眼神刹那间有种被八卦点亮的神情。秦墨在这个圈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他当年就是靠着绯闻出道的,在男女关系上的混乱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在他短短几年的娱乐圈经历中,跟他扯上关系的女明星,已经可以塞满这整间屋子。这其中真真假假的关系错综复杂到连经纪人品城都理不清楚。有时候他也试图跟秦墨聊聊关于他的感情,但对方总是一副高深莫测懒得多说的姿态,搞得他总是灰头土脸,像是自找没趣儿似的。
这会儿他一听秦墨这么说,本能的就把事情给想歪了。仔细一看,那个叫白忻卉的记者长得真是不错。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五官精致漂亮,却不像娱乐圈的美女们总是带着一股风骚的气质。她整个人看上去很安静,就像是摆放在古董店里的绣花屏风,庄重典雅又不失精巧。
有那么一瞬间,品城甚至觉得,这个姓白的女人不像是个普通的记者。倒更像是某个上流社会的大小姐,抛开她刚才提问时的咄咄逼人,她整个人温和沉静极有内涵,丝毫没有沾染这个社会的浮华之气。
这样的女人,会让秦墨感兴趣也是很正常的吧。他看着身边的老刘,明显也感觉到了对方心中同样的想法。两个思想肮脏的男人嘴角同时浮起了一点笑意,几乎一同退出了采访室。
偌大的空间里,顿时只剩白忻卉和秦墨两个人。在白忻卉短暂的记者生涯中,像这样跟被采访对象共处一室的情况屡见不鲜。她本应该很习惯这样的独处,却不知为什么,每每扫到秦墨的脸孔,都让她有一种微微惊慌的感觉。
屋子里打着暖气,秦墨就一直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甚至连扣子都没有系好。他坐在白忻卉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身子微微向前倾,像是要离对方近一些。这一动作令白忻卉有些警惕,本能地就往沙发里缩。
秦墨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好笑:“学姐,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犀利。”
白忻卉有种突然被噎到的感觉:“你,你是……”她仔细打量着秦墨的脸,希望从上面找到一些熟悉的感觉。很可惜,她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个人自己是否见过。
“果然,多年不见,学姐早就不认得我了。”
“你也是传媒大学毕业的?”
秦墨点点头,又一次弹开了手里的打火机:“比你小一界,导演表演系的。有一年学校排演大戏,我本来是定了演男二号的。结果你见到我后,说了这么一句:‘就你这模样,一看就是个负心汉,去演男主角真是太合适了。’那部戏的男主角是个花花公子,最后被情敌给一刀捅死了,您还记得这出戏吗?”
在白忻卉不到三十年的岁月里,有许多人都只是昙花一现的过客。他们从她生命里走过,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足迹,连气息都随着年月的增长而渐渐淡去。
很显然,秦墨就是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那场大戏她有份参与导演,男主角确实是她拍板定下的。她当时定他做男主角时,只是凭着敏锐的观察,恰好嗅到了他身上的风流气息。她可不曾料到,这个当年还略有青涩的小学弟,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天王巨星。
秦墨看着她眼中神色的变化,知道她已经想起自己来了:“学姐,好几年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话是目前白忻卉最怕听到了。她回国之后,最怕的就是遇上以前的朋友,问她的近况。其中最令她不知如何回答的,就是问到关于她和段轻哲的婚姻。当年她结婚的时候在朋友圈里大大地轰动了一番。因为她结婚年纪尚早,嫁得又是背景显赫的人家。当时不少女性闺蜜都毫不掩饰地对她表达了羡慕之情。
现在若是让她们知道,当年的令人艳羡的金童玉女如今已经分道扬镳,只怕嘴上会说着惋惜,心里还止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呢。
白忻卉自认是个教养还不错的人,但一想到别人会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想法,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秦墨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倒搞得她有些尴尬起来,坐在那里讪笑了两下,敷衍道:“还可以,我刚从国外回来,才进报社没多久。”
“我听说,你前几年结婚了?”秦墨用的是疑问句的语气,一双眼睛一直在白忻卉的身上扫来扫去,像个激光探测仪。
白忻卉更加觉得尴尬,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不愿意再多谈什么。
秦墨含糊地“唔”了一声,既没有恭喜她,也没有追问什么。他看上去并不是太高兴,却也没有不高兴,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白忻卉抬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采访室紧闭的大门:“他们还没有谈完吗,采访还没做完吧。”
“差不多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稿子怎么写,你们刘哥会搞定。学姐,你别用这种眼神望着我,好像我在做什么交易似的。”
“难道不是吗?”
“这是娱乐圈的规矩,我们大家都要遵守。你既然进来了,必要的规矩也是要守的。而且,警察出具的报告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是吗?”
“如果真的说明了一切,你又何必接受采访呢?”白忻卉在这一来一往间,似乎也变得轻松起来。她笑眯眯地望着面前的秦墨,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仿佛那个精明能干办事果断的白忻卉,刹那间又回来了。
秦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那笑容已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突然他话锋一转,眼睛瞟向白忻卉拿本子的左手:“结婚戒指呢,没戴吗?不怕你先生不高兴?”
7、前女友
秦墨的话几乎把白忻卉恶心地不想吃饭。当刘哥和经纪人回来时,看到她满脸的黑气,还以为秦墨真的把她给怎么了。
在接下来的采访里,她一直安静地坐着,半个字也没多说,甚至也懒得记录什么。反正秦墨说的都是些空话,刘哥到时候稿子怎么写大概也早就想好了。他们来这一趟,纯粹就是来演戏的。自己就是那演炮灰的临时演员,被拿来客串了一下。
采访结束后,秦墨突然说要请他们吃饭。另外那两人像是误会了什么,刘哥一听就立马扯谎说自己要回报社赶稿子,要赶明天早上的头条。经纪人品城也找了借口,说有事情要忙。
刘哥临走时还不忘出卖白忻卉,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小白啊,你陪秦哥吃顿饭。你刚来,不认识什么人,秦哥拿你当朋友,是你的福气啊。”
白忻卉心里暗骂福气个屁,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三陪。偏偏秦墨在旁边笑得一脸和煦,整个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见白忻卉十分之不乐意,便凑过去轻声道:“学姐,给个面子吧。难得我请人吃饭,三个人推了两个,你再不答应,我的脸要往哪里搁。”
他这话纯粹是在胡说八道,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两人是在替他制造泡妞的机会。对于品城来说,秦墨的花边新闻已经多得他处理不过来了,跟个女记者吃顿饭这种小事,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对于刘哥来说,能让自己手下的人跟大明星搞好关系,是件锦上添花的事情。对方既然主动伸出了橄榄枝,他绝对没有不接的道理。
他这么顺水推舟地一接,就把白忻卉给卖了。白忻卉听秦墨说得一脸真诚,抬头一扫他的眼睛,却觉得内里多有奸诈。她很想一口就给回绝了,但刘哥已经发话了,那意思很明显,她要是不答应,就是不给面子。
白忻卉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深知面子这个东西有时候会引发怎样的麻烦。她还想在报社安心做下去,既然如此,就必须做些许的妥协。
好在秦墨也算是老朋友,虽然当年那部戏一排演完他们就没了联系,但说起来还存了几分故人情。这么一想她便觉得,和对方吃饭也不是什么难熬的事情。
秦墨是个有巨星光环的大人物,他选定的吃饭地点通常都很隐蔽。他带白忻卉去的是家粤菜馆,门脸儿不大,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开车经过的人往往会将其忽略掉,只在去过的熟客才会特别留意到。
那家餐馆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毫不起眼,内里包厢的装修却是精美绝伦,延续了大部分粤菜馆特有的精致与奢华。那包厢里雕花朱漆的餐桌上,鲍参翅肚摆得满满当当,乍一看真让人有种不太方便下筷子的错觉。
白忻卉虽然出身在官家,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是上品,请她吃饭的那些叔叔伯伯们,随便一个拉出来头衔都大得吓死人。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得着一个,她却已经习以为常。
但那些人虽然身居高位,吃东西却很简单,一般不搞这种虚荣而繁华的东西。倒是她这一辈的小年轻,有几个很喜欢摆派头讲场面。只是她极少与他们接触,自然也不怎么会去胡吃海喝。
秦墨此刻的做派,真让她觉得有些刻意。但他这种刻意又让人生气不起来,就像是个小孩子在那里胡闹,你也不好意思冲他发脾气。更何况他还一口一个“学姐”地叫着,语气谦卑恭敬有礼。在现如今的这个娱乐圈里,还哪里找得出第二个如此有涵养的艺人?
吃饭的时候,白忻卉其实有点怕秦墨旧事重提。刚刚关于她手上没有戒指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刘哥他们就回来了。这会儿包厢里就他们两人,这要是他再问起来,白忻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墨却像是已经忘了刚才那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转而开始谈起别的。他们两人在学校里的时候,其实接触非常少。不是一个系的,也不在同一个年级,虽然一个漂亮一个帅气,倒是从来没发生过年轻学弟缠着美貌学姐不放的事情。
于是他们两人的话题,只能局限在当年的那场大戏上。白忻卉仔细想了想,突然问道:“我当年听说,你好像在剧团里交了个小女朋友,是低年级的学妹,有这事儿吗?”
秦墨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学姐你还记得啊。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应该不会,你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一眼让我看穿本质,去演男主角的那种人。”
秦墨哈哈大笑起来:“那我还算走运了,至少没让人给一刀捅死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大发感慨:“不过话说回来,负心汉这种东西,让人给捅死也算是正常了。”
他这话像是无意间发出的感叹,听在白忻卉耳朵里,却觉得相当刺耳。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段轻哲。这个男人应该也算是个负心汉了。和她结婚的时候,辜负了他的前女友,和她离婚的时候,又辜负了她这个合法妻子。
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果把他的事迹写出来放到网上去的话,一定会成为万千网友唾弃痛骂的对象。搞不好还会被人肉搜索,直接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放到网上去。
白忻卉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事儿的后果,觉得那会相当严重。以当今网友对官二代的仇视来看,像段轻哲这种根正苗红,祖上三代都是位高权重的高官的子孙,简直就是最遭人唾弃的那一种。哪怕他们是良民,好好走在路上,说不定也会被人送几个白眼,在他的身后吐一口轻视的唾沫。
白忻卉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嘴角不由就带出了几分笑意。秦墨正想问她想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挂在旁边椅背上的羊毛外套,摸出个手机来接听。白忻卉就坐在他旁边,听得电话里似乎是个女人在说话的声音。背景声音似乎有点嘈杂,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秦墨似乎一直在听对方说话,不时“嗯”上几声,最后他开口道:“我这会儿正在吃饭,你要不介意的话,就拿餐厅来吧。我就在上次聚餐时去的那家粤菜馆。”
他挂了电话后,转过头来看着白忻卉,像是在解释:“公司里的律师,负责我这次案子的,说有些文件要我签,这会儿正拿过来。学姐,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你也别叫我学姐了,直接叫我名字吧。你总这么客气,会让我有一种……”
“什么,有什么?”
白忻卉的身子不由自主向旁边靠了靠,想跟秦墨拉开距离。她想了想,找了个听上去不那么尖锐的措词:“会让我有一种你其实是在嘲讽我的感觉。”
“怎么会,我对学姐一向是很尊重的。”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包厢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一个服务生站在那里,客气地冲秦墨弯了弯腰:“秦重生,有位梁小姐来找您,说是有事情。”
“嗯,让她进来吧。”秦墨点了点头,刚想要拿出根来抽,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白忻卉,又把烟顺手扔在了桌子上。
那服务生向后面让了让,让出条道儿来,请那位梁小姐进来。白忻卉当时正坐在那里喝茶,想着他们若是要谈公事的话,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就在这时,她隐约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像是裹挟着一阵风扑面而来。
她还在那里回忆着这股熟悉的味道,那位姓梁的小姐已经走了进来。
这个场景事后在白忻卉的脑海里,像电影片段似地重播了好几遍。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每当暗夜里她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这样的一幅画面。
她坐在餐桌边,手里的杯子还紧紧地捏着。梁婠婠穿一身剪裁合身的深色套装,整个人淡雅地就像一朵白玉兰。她就这么踩着细高跟鞋迎面走了过来,就像是从画里突然就走入了人间,走入了她的生活,将她原本就磕磕绊绊的婚姻,搅得支离破碎。
白忻卉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梁婠婠。这个她丈夫曾经的女朋友,这个在她的婚姻里占据重要地位的女人,就这么以一种近乎离奇的方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白忻卉几乎有些捏不住手里的茶杯,差点儿就摔碎在了桌面上。秦墨似乎发现了她的失态,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不舒服吗?”
“没,没有。”白忻卉胡乱回答了一下,眼睛一直还盯着缓缓走来的梁婠婠。秦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问自己的代表律师:“婠婠,你们认识吗?”说着,他指了指白忻卉。
梁婠婠带着一脸职业化的笑容,那模样骄傲自信地真像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律师。她那漂亮的眼睛在白忻卉的脸上扫了一圈,微微扯了扯唇角:“不,我们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 挣脱(高干) p:///2/20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