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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67 - 傻瓜
- 简67 - 傻瓜
春日又至。
晴阳下,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数十名男子手荷铁锄,挥汗如雨,趁着积雪初融,土润湿软时,开沟翻垄,好预备种植作物。
自从前年北伐后,许多戍边多年的兵将,从没想像过,日子原来也可以过得如此平静。
守了台的警钟,许久没再真正响起,台架上的兵器,也只是日日被反覆擦亮,未再染上半点腥红。
操练丶开垦丶耕作丶杂务,晨起日落,规律如一,偶尔原上风吹草动,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野蛮的鬼人战吼,自长墙外扬尘而来。
叩隆叩隆,驮马拉着板车,一路来到田亩旁,少年跳下车,敲起锅盆,扯嗓大喊,〝正午啦,吃饭啦!〞
掀开锅盖,热腾腾白气冒出,捞满满一碗捏得厚实的面疙瘩,大家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就食,将汤啜得呼噜作响。
天候虽冷,每人皆赤裸着上身,裤管高卷,指甲缝里塞满泥土,除却身前背后凹凹坑坑的刀疤箭疮,与寻常的庄稼汉无异。
男子将吃完的碗放至车板上,披上衣衫,吹哨呼唤在不远处吃草的马儿。
近旁的大个子扬手,〝随队,也替咱们和沐大夫说声恭喜啊。〞
颔首,〝没问题。〞
坐在大个子旁的瘦子不解问道,〝队长要去哪?〞
才要开口,大个子就先代为回答了,〝沐大夫儿子刚满月,最近才给让见,随队自然要去探望啊,听说是个胖小子嘿。〞
瘦子立刻嗷嗷急叫,〝俺也想去想去!〞
大个子立马戳穿,〝谁不知你想藉口去见大文姑娘。〞
瘦子瘪瘪嘴,〝是又怎样,都说晚起的懒鸟没虫吃,不上门的汉子讨不到媳妇,队长,可以和你一道去嘛?〞
温和建议道,〝若是要找文雨,你去药堂会更方便。〞
大个子嘿嘿一声,〝这小子好手好脚,没病没痛,一进杏春堂,马上就被人赶出去啦。〞
瘦子垮下脸,眼巴巴望来,〝队长,就帮帮我嘛。〞
大个子拍拍瘦子,〝这事你找谁都可以,就是别找随队帮忙,本来已经没什麽可能了,一打随队名号出去,恐怕会彻底无指望了,哈哈哈。〞
瘦子一脸疑惑,〝为什麽?〞
默默看了他的队副一眼,大个子接收到目光,立刻将脸埋进碗中,即使碗底早已见空,〝没,我什麽都没说呐。〞
〝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瘦子犹不放弃还想吱声,大个子赶紧捂住他的嘴,〝随队慢走嘿。〞
〝唔唔唔唔!〞
跨上马背,看青年连胡子都还没长出的光洁下巴,半晌,〝你下回,换套民家的常服再去药堂,或许不会第一眼就被赶走。〞
却是周旁其他男子们恍然击掌,〝原来如此,怎麽过去就没注意到呢,改天来试试。〞
瘦子挣脱大个子手掌,惊慌发出怒吼,〝队长是说给我一人听的嗷!〞
一群人狞笑靠来,〝小子胆肥了,敢这样对前辈说话?〞
青年丝毫不露惧色,理直气壮面对眼前一干竞争人等,〝追媳妇没人在分资历先后的,前辈。〞
挑衅的口气,场景顿时变为一团混乱。
总算还知道要到远一点的地方打,提醒大个子,〝别让他们闹太过火,适可而止就好。〞
大个子站在马旁,两手插在微显肉圈的腰上,〝随队,能看大家像这样为了女人吵吵嚷嚷,虽然烦人了点,其实也挺不赖的。〞
随着大个子的视线看去,能笑能闹,皆因太平无事,〝是啊。〞
***
小男婴有着粗壮的小手小脚,浓密的黑发,此时肥嘟嘟的脸颊贴在小枕上,在摇篮中睡得正沉。
初为人父,友人除了神情间尽是满足得意,眼框下的青影也十分明显。
〝昨晚没睡好?〞
〝都快忘记一觉到天明是什麽样的感觉了。〞
〝挺好的感觉。〞
〝记着这句,等你有孩子了,重复让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小厅里,两人低声说着话,谈些正事小事毛碴的事,谈着聊着,也不知是由那段话题起头,友人开始洋洋洒洒说起博大精深的育儿经,他则是不自觉地盘腿专注聆听。
直到友人露出某种类似欣慰的神情,做出总结,〝看来我们家小澜以后不用担心什麽都要靠自己了。〞
两人彼此看着对方,友人抬眉,〝我有误会什麽吗?〞
首次被友人挑明了讲,正色道,〝沐兄没误会,我确实有那意思。只是男女之情,对她而言还太早,现在她也只是将我当成兄长,沐兄勿太多虑。〞
〝你这话啊,我是该放心,还是反而该担心啊,〞友人抬手让他先别开口,〝十五虽小,总归是提醒你,女孩子家,情窦初开的年纪,往往比同龄男孩早了许多。〞
接着,又喃喃说道,〝其实,当初都搬来北境了,是想你和雨儿或许会有机会,她性子虽冷,配你的个性却也正好,我不用担心会没人让着她,受委屈都只会自己忍着。〞
像是同样被这句话惊吓到,原本在小篮里安睡的婴孩,嘤嘤几声后,蓦地爆气大哭。
友人忙抱起儿子,哄了半天,小壮丁依旧不买他爹的帐,一人匆匆走进厅里,少女接过舅舅手中哭闹不休的娃娃,只是低头轻声说了几句话,抱着在屋中兜转了几圈,原本力道十足的婴嚎瞬间消失,只在耳边留下嗡嗡的馀音。
躺在少女怀中,小婴孩吧唧吸着手指,睁着乌亮的眼睛,看见俯身靠近的两人,就朝他的方向伸出手,小嘴咧出笑容。
〝总算笑了,只是为什麽都不看爹爹这里呢。〞友人嫉妒哭泣。
〝舅舅,舅母找您喔。〞少女恬静说道。
〝差点忘了,该喂奶了。〞友人抱过婴孩,急切想拉回儿子的关注,〝是肚子饿了才哭吗?我们阿宝好聪明。〞
〝沐兄有事,就不打扰了。〞拾起外袍,握握小婴孩伸出的小手指,团子开心地咯咯发笑。
友人哼唧两声将儿子往怀里带了带,又想到一事,〝今天我本来要陪小澜去布庄一趟,你既然来了,就交由你带她去吧。〞
〝不用麻烦的,我可以自己去。〞少女看着友人匆匆道。
〝不麻烦。〞他静道,自进厅后,她的目光始终低垂,没怎麽正眼瞧他。
友人摆摆手,〝得买好几人份的呢,阿随有骑马来,妳不是说还要顺道回缘绿街拿东西吗,让他载就好,去吧去吧,阿宝乖乖,爹带你去找娘。〞
待友人离开后,两人站在厅上。
少女背对他面向门口,脑顶的发漩对着他,细瘦的身子已及至他下颔处。
距上次单独相处,已过二月,那时嫂子仍大腹便便,友人为了带妻子散散心,在他的邀请下,一家人同行到千湖冬钓。
茫茫雪湖,在冰层上凿出锣锅大小的圆洞,手裹皮毡,绕上钓线,从筒中捏起长长的虫子,基于儿时首城女子碰到这类小东西总爱惊叫的印象,故意拿到她眼前问道,〝这怎麽念?〞
她却面色如常,正经八百教他家乡话的说法,〝蠕蠕。〞
有些失望,〝唔惊蠕蠕?〞
她莫名其妙,〝为什麽会怕?〞
想起蠕蠕生长的地方是土中,这小姑娘白日里最长的活动是栽花弄草,摸摸鼻子,〝没。〞
不远处友人朗笑,〝阿随现在已经会说多少啦?〞
〝零零落落。〞女子冷哼,扬线,鱼没有,钩上虫饵空空如也。
不小心笑出声,立刻被赏一记冷光,明明讨厌他讨厌得紧,因为妹妹,才勉强待在这里。
将钓线重新穿好放到少女手中,示范着,〝线要偶尔扯动,别放太长,感觉有鱼在咬饵也先别急,拉一下,松一下,会吗?〞
少女缩在厚厚毛毡中,点点头。
日头缓慢中移,直到正午,终于有些微暖意的阳光洒落,桶中已有银鱼数尾,湖岸上,青年呼唤声远远传来,〝钓到多少啦!大家都快饿昏啦!〞
〝这小子说话还是一样浮夸啊。〞友人拍拍裤上白雪,提着木桶走来,放轻声,〝欸,睡着了?〞
小脸裹在厚兜里,靠在他臂上,长睫如扇,呼吸轻浅,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即使旁边有人说话,也没将她吵醒。
一个时辰前,嫂子不耐久坐,文雨还没尝到一次捕获的滋味,看妹妹钓得兴起,只好先带舅母回哨所休息。
大狗原本静静坐在小主人身旁,看人走来,狂热摇起尾巴,做势想吠,按住他鼻子,〝不可以。〞
坐在原地,收拾好身边钓具,扶着她的背,弯腰起身,再将人抱入怀中,单手拎起木箱挂在臂上。
友人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中露出某种了然,正要开口,少女轻唔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有些紧张地低头看她,她却像是还没完全清醒,咕哝了声〝冷〞,扭身拉住他衣襟,蹭了蹭,将脸埋入,冒似又睡着了。
〝这孩子一向怕冷,搬来北境,是辛苦她了。〞友人低语,两人并行走在冰上,一时间沉默无话。
而远处那人偏又嚷嚷起来,〝再慢吞吞走天就要黑啦!〞
这一次,声音近了许多,怀中人终于动了动,低首,就看见她傻气地望着他,末了,她弱弱道,〝放我下来。〞
她扶着他的肩,他俯身将她放落至地,她抬起头,他低下脸,两人鼻尖正好擦过彼此,一道微温刷过唇上。
他看向她,心中剥地一声发出裂响,隐隐有更多什麽兴奋地想躜到外头来。
她慌忙别开脸,跑至友人另一旁,看向木桶中,〝钓到好多呀。〞
〝舅舅小时候可是被人称做钓鱼小霸天呢。〞友人得意道。
〝好厉害。〞舅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走在两人后头,将失去重量的手心背至身后。
从那时候起,她开始躲着他。
或是身子不适,或是外出不在,或是正忙着抽不开身,各式笨拙的理由,即使疑惑,他没说破,任由着她。
现在她虽然在这里,却仍是垂着首,不肯看他。
无论她是因为什麽原因,径自牵起她的手,往厅外走去,〝要去那间布庄?〞
***
狭长店铺里,他坐在屋尾,看少女站在架前,逐一仔细择选彩布,偶尔出声询问店家意见。
她似乎很熟悉此处,知晓每件物品的摆放位置和规矩,挑拣的手法也流露着一股娴熟自信,明确选出所要的东西。
半展的粉色织布斜披在肩上,横过腰际垂落至膝侧,她举着臂,试量着料子的贴合度时,一名姑娘走向她,两人互打招呼,显然彼此认识。说了一会儿话,那姑娘忽然回头往他的位置迅速望来一眼,然后附在她耳旁,掩嘴叽叽咕咕。
只是压嗓的功夫并不到家,〝后面有个人,从刚才就一直在看妳耶。〞
她未回首,只是抬手遮住了一边耳朵,点头替他澄清身份,〝嗯,那是我兄长。〞
小姑娘哦一声,〝真好,我哥才不可能会陪我来这里,还说他受够了陪娘儿们逛街,就算是媳妇也不干。〞
〝令兄应该只是觉得无趣。〞少女柔声道。
〝其实是因为我和姊姊都只是找他去当苦力的。〞小姑娘嘿嘿挠挠脑后,才偏头要和她说什麽,立刻呀地发出惊呼,〝澜澜,妳的脸好红哪。〞
〝没事,太热了。〞她捂住脸颊,只是露出的耳背,很明显已转为赤红。
小姑娘没逗留太久,接过店主预先准备好的夏季衣料,和少女道别后便离开了。
她犹豫片刻,最后朝他走来,〝可能还要很久,随大哥还是先走好了。〞
他徐徐道,〝慢慢来,我等妳,不急。〞
或许是顾虑他的存在,她实际并没花多少时间,将两捆布绑至鞍上,两人接着前去她来新城后的第一个居所。
小巷宁静如昔。
来到门前,他率先下地,拉着马衔,却不扶她下来。
仰头看着她,〝澜儿。〞
她被困于马背上,因他的叫唤不得不低下头,目光对上他,终于无处闪躲。
〝妳在生我的气吗?〞
圆眼微微瞠大,她咬住唇,〝没有。〞
〝还是我让妳讨厌了?〞
她慌忙摇头。
没在生气,也不是讨厌,却频频躲着他。妄图从她的表情读出少女难解的心思,然而除了不确定之外,只有不确定。
〝澜儿觉得我很可怕吗?〞想起她曾经害怕鸣沙山背后代表的残酷,也许是终于意识到他身为军人的身份,代表手上必定沾有血腥,所以开始疏远他。
她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语,眼中却慢慢有氤氲浮现。
友人曾经说他的小甥女是个爱哭的小姑娘,然而在他面前,她从没真正哭泣过,只有在被逗得开心了,才会笑出泪光。
原来她是怕他。
没再探问,将她自马上抱下,握住她腰侧刹那,都能感觉到那明显一僵。
〝欸,只是个会说难笑笑话的傻大哥啊,没什麽好怕的。〞揉揉她头顶,取过她手中钥匙,解开挂在门上的双鲤锁。
目光略扫一下显得空旷的院落,察觉自己竟然因为她的排斥,变得如此伤感,他闭闭眼,压下胸口那股悄悄涌上的阴暗。
背后衣料被揪起一小角。
极轻丶极细微,来自属于她的声音,〝随大哥那样,人家怎麽可能不怕。〞
怔忡瞬息,垂下目光,〝我做了什麽事,让妳害怕至此?〞
能感觉到她将他衣服抓得更紧,他往前步入院中,她也跟着走了进来。
等了许久,她依然不肯告诉他,只是抓住他的手指慢慢松了开来。
转过身,少女两手捂着脸,连颈项都已染得通红。
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什麽,俯身,仔仔细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澜儿不说,我真的不知道是那里做错了。〞
耐性等着,终于,少女手指缓缓张开,她自掌心后想偷瞧,却蓦然发现他的脸庞近在眼前,吓得倒退一步。
眼看就要跌倒,他一手扣住她的腰,让她侧倒往自己胸前,一手握住她想隐藏容颜的手,压低身,两人脸靠得极近。
看着她的眼,轻轻地,以鼻尖碰触她的,放柔了声音,〝是这样?〞
缓缓地,指尖刷过那微微颤抖的唇,一如想像中的柔软,〝还是这样?〞
大眼中的湿意渐浓,他却是笑了。
〝别怕我。〞拉起她的手,放至自己怦然跳动的胸口,〝别讨厌我,别生我的气,别躲我。〞
〝是我不好,以为妳还小,从来没有和妳说清楚,却一直看着妳,碰妳,抱妳,妳一定很害怕吧。〞看着那更显鲜红的耳,盯着她有些蒙蒙的眼,静道,〝澜儿,我喜欢妳。〞
看着她,等着她推开他,或是赏他一巴掌,或者,永远不准他再靠近她。
种种想像,却没包含到,眼睁睁见着那豆大的泪珠静静滚落,烫湿了指尖,完全体会到手足无措的感觉。
拭去她眼角泪水,嘴里说着违心之言,〝别哭,如果不喜欢,说不要就好。〞
她摇摇头,将脸埋入他胸前,闷闷骂道,〝随大哥,大傻瓜。〞
弄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他的自己确实是傻瓜,只是她没说不要,没再躲着他,他已心满意足。
轻抚着她脑后,〝好,是傻瓜,澜儿知道吗,大傻瓜现在,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