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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一
忘记我(二稿)
(楔子)
关于梦:
昨晚,我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我大白天走在熙来攘往的街道,途人络绎不绝,跟我擦身而过,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行。
疾驶而过的车辆扬起一阵热辣辣的尘土,我不由得瞇起眼睛。
放眼望去是熟悉的都市繁忙景象。前面的人潮迎面而来,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由于跟不上人潮的步伐,好几次我被身后的人群推挤,差点倒地。
但我对周遭一切却无动于衷,置若罔闻,只顾着喝啤酒,猛烈的阳光把我手里的罐装啤酒温热,非常难饮,但我没所谓,让那阵苦涩佔据口腔。
我舔舔嘴唇,在心里嘀嘀咕咕:「大白天就喝酒?你这一生完了。」虽然心存不满,却又满不在乎地咕噜咕噜仰起脖子乾了一罐。
梦醒了,我躺卧在床,睁开眼凝视着黑暗,我明白自己为什幺会做这种梦。因为活得越久,我便越来越肯定,自己已经无处可去。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1)
四周只闻啾啾鸟声,一抬起头便可望见蔚蓝、一望无际的天空。
猛烈阳光照耀下无论青草、石块、墓碑,触手均可感觉到灼热,把热空气吸进肺部,喉咙一阵亁渴,可是没有带水,只好忍耐一下。走了片刻便已燠热难当,背部汗出如浆,湿透衣衫。这也是为什幺这里没有其他人的原因,没有人会笨到烈日当空的情形下前来受罪。
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热浪笼罩全身,不过只要身体适应了,便会觉得在骄阳下漫步其实不怎幺难受。
赤柱军人坟场。
从少年开始我便喜欢独个儿来这里散步。
这里绿草如茵,宁静,而且平日罕见人迹,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似的。何况天朗气清却仍然掩饰不了那份历史感,我很喜欢那份幽雅,以前会带女孩子来谈情,不过,很明显现在只得我一个。
本来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差点忘了这个地方,近来却忽然心血来潮,频频造访,流连的时间也变得愈来愈久,每次都是下午两、三点左右来,可能因为天气实在太热,连散个步都会汗流浃背,所以跟廿年前没两样,除我以外没有其他人。
我踏在草地上,在墓碑之间踱步,像探望老朋友似的。偶尔停下脚步仔细看看墓碑上的字,有些墓碑的主人是只有两、三个月大的婴孩。
当然,我跟二次世界大战的军人属于两个不同时空,对他们一无所知,也不可能有半点关係。
不过心灵受到吸引的感觉没法解释,每次来访,总要在一个个庄严的大理石碑伫立片刻。每次都想问问跨过战祸和死亡门槛的他们,对今天都市瀰漫的空虚感、挫折感究竟有何感想。
透过青草、树木、蓝天浮云,以及跟自己毫无关係的墓碑,能够以平静的心情思考生死,以及死亡来临前的生存意义。
在解释人生意义方面,由经历过死亡的亡魂来叙述比较有说服力。
所以,当需要思考重要问题的时候,我便会在这里出现。
一个人坐下来,眺望远处,整整一个钟头动也不动。对我来说,这个地方存在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慢慢使人心情回复平静。
我在那里转悠了好久,直到黄昏。
我就是在这幺幽静的气氛围绕下,认识了那个不知是平凡还是特别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