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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不可攀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59
- 她把孟西城辞职并邀请她入伙开所的打算跟程东说了,他轻轻蹙起眉头:“这么说,你打算放弃去上海的机会,跟他合伙开律所?”
莫澜眼中有丝茫然:“我也还没决定。本来我是可以没什么顾忌的,上海有什么不好啊,大都市,桥头堡,机会多多,又有好吃好玩的,我去了说不定是如鱼得水,比现在过得还开心。可我现在肚子里有这个小不点,我不能不为她考虑,更熟悉更安稳的环境对她有好处不是吗?还有啊……”
她睨他一眼:“你爸妈,钟老师,你妹妹,这一大家子,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我们到了上海重新开始也许不难,那以后呢?你家里人有事,你真能不理吗?”
说到他家里的事,他才问她:“你说钟老师找过你,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莫澜觉得两个人应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把最近身边发生的这些事都好好理一理,也许一个人想不通的地方两个人就想明白了。
可她在外奔波一天又闹了一通别扭,现在已经很困了,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从何说起。
程东打横抱她:“先去睡觉,明天再说,好不好?”
她用手勾着他的脖子:“你不生气了?”
“都说了不是生你的气。”
“那是生孟西城的气了?”
“……”
“那我要是真跟他合伙开所,你是不是不赞成啊?”
他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顺势往她身边一躺,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她的呼吸里仿佛隐约还有甜品的香气。
“不能换一家别的律所吗?”说实在的,他是不希望她跟孟西城朝夕相处的,哪怕只是工作的名义都不行。
“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啊!”现在自己开所哪有那么容易,入伙都要交纳一定比例的股份,这也是相当大的一笔钱,如果对律所本身不够了解,说不定就跳槽跳坑里去了。孟西城至少是她信得过的人。
程东暗自叹口气,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道:“先睡觉,睡醒了再说。”
她拧不过他,想睡,又像想起什么,拉住他道:“你妈妈的事情,别太担心了。就算对方真要告,我也能应付。这次我站你这边。”
他看着她,终于笑了笑,调暗了灯光道:“睡吧!”
其实,她又有哪一次是不站在他这边的呢?
……
三尖瓣膜狭窄的蔡姓病患闹着要出院,手术也不做了,理由竟然是他们信不过程东做主治医生。
“庸医的儿子也是庸医,能治得好什么病?我们不住了,再住下去我老婆肯定会死在这医院里面!”病人的丈夫陈大实的言辞越来越激烈,院方已经派人跟他解释,五年前妇科手术已经由专业的技术鉴定委员会认定不是医疗事故,而程东的医德和技术也都有保障,他们要还是不肯信,可以为他们更换主治医生。
然而顽石不肯点头,院方说的话他根本一句都听不进去。
林主任觉得对程东很抱歉,临要离职了还给他摊上这么一位刺头。程东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说:“让我跟病人谈谈。”
他趁患者家属不在的时候单独跟蔡正娟谈,话说得很简洁,逻辑也很清晰,不做手术的后果全都明明白白说给她听,最后问她:“你想活吗?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做完手术好好休养,其他那些争气斗狠的事,有活命重要吗?”
对方就只是哭,来来回回重复的就是家里困难,没钱继续治病了,丈夫是家里的主心骨,什么都听他的吧!
除了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程东已经没法再做什么。
陈大实大概是听说程东趁自己不在的时候跟妻子说了些什么,大发雷霆,气势汹汹地冲进医生办公室叫嚣着要找他算账,仿佛拳头随时都要落在他身上。
打架程东不怕,但他穿着白大褂,意义就不一样了。
好在有其他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格开了陈大实,才没有发展成大冲突。院方在给这对夫妇签了若干同意书表示是他们自己拒绝手术治疗并且充分了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之后才给他们办理了出院的手续。
然而出院后不久,蔡正娟就死了,陈大实把她的遗体摆到医院门口,打出白底黑字的横幅,控诉医院草菅人命。
林主任苦笑:“我们这是摊上真正的医闹了呢!”
程东冷笑:“这年头吃人血馒头的人还少吗?没想到几十年夫妻,到头来尸骨未寒就被人这样利用,就为一笔钱吗?”
而且还是她自己放弃了治病求生的机会,可悲可叹。
事情一闹开,电视台、新媒体全都来了,第一天各路人马就把医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莫澜闻讯赶到程东科室,问他道:“怎么回事啊,事情怎么闹成这样了?你没什么事吧?”
程东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这时候跑来了,到处乱哄哄的,小心不要撞到。”
莫澜显怀早,三个多月小腹已经看得出微微的弧度。她平时风风火火惯了,程东总是担心她会磕了碰了。
她当然是担心他才跑来看情况,死者家属因为对五年前的手术不满已经提起了诉讼,本来以为也就这么闹腾一下算了,没想到演变成这样。
同样担忧的还有钟稼禾,他把程东和莫澜叫到家里去,仍旧是满桌好饭好菜,都是他们爱吃的,招呼他们道:“今天没有别人,就我们三个,一起好好吃顿饭,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呢!”
莫澜跟程东对视一眼,莫澜道:“您要真当我是自己人,就别这么客气,否则我反而不好意思了。上次见面我也跟您说过,不管是你的事儿还是程东妈妈的事儿,需要我的地方,我不会不理的。”
程东问了一句:“我妈呢?”
“我还是让她跟雯雯一起到北京去住两天,她们母女好久没见了,她也舍不得小嘉那孩子,去那边住几天散散心有什么不好呢?现在医院的事情闹成这样,她那个急脾气说不定还火上浇油,给自己惹麻烦。”
程东苦笑:“也只有您说的话,她才听得进去。”
钟稼禾今天是准备了酒的,但其实他们都没什么喝酒的心情,他也就抿了两口就放下杯子,笑道:“我跟你妈妈认识的时间比你的年龄还大了,走过那么特殊的年代,经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今天的日子,其实都很珍惜的。”
莫澜跟程东都停下筷子,她的手在桌下默默拉住他的,感觉到他手心里沁出薄薄的汗水。
他们的直觉果然是一样的,上一辈人一直遮掩不说的那个秘密此刻要被摆到明面上来了。
钟稼禾来回看两张年轻的面孔,说:“其实阿东你的个性真的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你跟小莫不管不顾非要在一起的那股劲儿也很像我跟你妈妈当年的情形。只是我们那个年代又跟你们现在不一样,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有些路走着走着就背离了原本要走的方向,想扭回来几乎不可能。人的个体都太渺小了,不管是在大自然面前还是身处一个大时代中,你们以后也许会感触更深。”
不,他们现在其实就已深有体会,否则他们今天就不会面色沉重地聚在这里。
☆、第69章 轻叹柳老不吹绵〔2〕
“我们那时候上大学都不全凭成绩,出了白卷英雄,推选的反而是成绩不好的人去上学,还要看家庭成分。我家里成分不好,第一年考上了清华都没能去,就不想考了,在工厂当工人,以为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你妈妈出身好,早上大学,我那时候是配不上她的。可她就是倔脾气,也不谈朋友,就一心守着我。后来好不容易等到恢复高考,我就报了她的学校也打算学医,谁知道头两年也还是要政审看成分,通知书都到了就是被扣住不给我。你妈妈着急,到处找人想办法,不惜用自己去交换……”
三十多年前的事,钟稼禾说起来还是忍不住哽咽,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是她的一个同学,听说家里有点办法,后来通知书确实是到我手里了,我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妈是个特别坚强的人,她也相信只有上大学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所以她从没后悔过。只是不久之后她就怀孕了,她那个同学家里是不可能接受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孩儿进门的,而我的出身成分摆在那里,她家里也咬死不肯让她嫁给我。最后还是她家做主,让她嫁给了程越峰。”
原来是这样。
本来以为不会有更不堪的真相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莫澜感觉到程东的身体都在微微发颤,忍不住抬眼看他,看到他眼里亮晶晶一层水雾,盯着钟稼禾道:“所以……您之前跟我说您就是我亲生爸爸也是骗我的是吗?”
“我没想过要骗你,从知道你妈妈怀了你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把你当做亲生的儿子看待。只是我没有那样的机会守着你长大,老程……也是我们对不起他。”
程东痛苦地闭眼,不知此时此刻的心痛是为自己,为母亲,还是为恩师。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有时他宁可做个傻瓜,被欺瞒一辈子倒也算了。
这样残忍的真相,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钟稼禾苦涩地笑了笑:“孩子们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的,就像雏鸟长大了也会离巢重建自己的窝。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独立自主,聪明上进,迟早是会真正离开我们的。无论你们将来去哪里我都会支持你们,但不要是现在……你妈妈很需要你,还有小莫,我知道医疗纠纷方面你是最好的律师,请你们帮帮她——不管她以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伤害到你们,我替她道歉。请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站在她这边,帮帮她。”
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莫澜不是秦江月,也没有经历那个特殊年代,对他们的情感不能说感同身受,但这样情真意切的恳求做不了假,钟稼禾是真的担忧。
不止是担忧这回的医闹,还担忧程东和秦江月的母子关系,就怕嫌隙越来越大,造成难以修补的裂纹。
程东仰头灌了杯酒进去,心情稍稍平静了些,说道:“您放心,就算你不说,她也是我妈,她有事,我不可能不理。”
莫澜一直抓着他的一只手,他的情绪仿佛都透过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她笑了笑,对钟稼禾道:“诉讼的事就交给我吧,官司我来帮她打。我保证,事情完全解决之前,我跟程东都不会走。”
程东多喝了几杯,跟莫澜晚上干脆就没有回去,留宿在他妈妈家里。他的房间仍然保留着,还是老样子,陈设都没有变化,那张大大的双人床还是他们结婚后置换的。
他们互相搀扶着上楼,莫澜想给他放水洗澡,却整个被他抱住,顺势滚到床上。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身体沉沉,心情也不轻松,只有这样抱着她,把呼吸埋在她的颈窝才感觉舒服一点。他很小心,不让自己的沉重过度压覆她,留出空间,生怕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莫澜抬手摸他的头发,又黑又密,刚刚修剪过不久,硬硬的有点扎手。她常常想象他还是小朋友时的情形——头发是不是也这样整齐,有了烦恼是不是也往床上一倒,或者爸妈怀里去撒娇?
被人依赖和需要的感觉其实是很好的。她抱着他,连安慰也没有,觉得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也没什么不好。
最后还是程东睁开眼睛,眼里布满血丝,轻声问她:“几点了?”
“九点,要睡了吗?”
他摇头:“我怕睡醒了,更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了……搞不好,连你都只是梦里的。”
莫澜侧过头笑道:“有那么不真实吗?那我们ooxx那么多次、那么多姿势,也都是你想象的喽?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嘛!”
他目光里的悲伤和复杂告诉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不是谁都有机会诘问自己我是谁,程东的这个命题来得太出乎意料了些,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打击。
尽管他已经不再像刚刚得知身世时那样彷徨,但心里多少还是感到痛苦——谁想出生时就是不被期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