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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那些遗留在岛上之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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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那些遗留在岛上之物(3)

    她没料到南真有一亿。

    事隔一年,吴律师办了死亡证明,同时公开遗嘱,南给超四千万,也给了她四千万,最意外的应该算是阿虎了。

    阿虎拿到两千万当场决定虎乐乐团的复出,他说南根本没必要给他钱,这浑球不欠他什幺,南虽然平时爱开他玩笑,内心深处一定认为他有才华。

    如果有人劝他这两千万用来买房或搞搞投资什幺的,铁定被他骂到臭头。

    「开什幺玩笑,这两千万只能用来做南要我做的事情,不说你们还不清楚,他要我去追逐梦想。」阿虎信誓旦旦就好像是南给钱的同时这幺嘱咐他了。「不谈这个,岛屿上的小鬼头们副歌部分是乐儿写的,厉害吧。」

    「嘿嘿。」乐儿羞赧垂头。

    「很棒。」

    金绾岑举起酒杯。这两千万,阿虎也是为了创造一个乐儿不必伤害自己也活得下去的地方。

    「好,来乾杯!」阿虎举起黄澄澄的酒杯,泡沫翻腾摇晃。

    「乾杯。」

    他们偶尔像现在一聚,可能一个月,可能是两个月。金绾岑终于懂了,世上没有永恆,见了几次,也许就用光彼此之间的全部额度。金绾岑只能珍惜每一次的见面,把眼睛当成摄影机将所有人的画面牢牢谨记。

    每当回到家,曾经发誓过的却一点一滴忘记,她无法阻止手中的记忆流逝,不记得去吃了什幺,不记得和谁说了什幺内容。金绾岑的记忆出现裂痕。她不把手臂写满密密麻麻的线索,不把发票收进小盒子以便在关键时刻记起来。忘了就忘了,她觉得忘记也可以。

    忘了,就不痛了。

    只是连开心也给忘了。

    金绾岑搭乘漫长的火车回到南投,刚踏入家门一身疲惫还没洗净,妈妈突然塞给她一封信,表情和金绾岑如出一辙。

    「妳在新疆有认识的人?」妈妈像是见到某个不可思议的生物。

    「新疆?」

    「妳自己看吧。」

    金绾岑把信封翻面,地址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阿勒泰地区青河县,并没有属名寄件人。

    信封材质像某种动物的皮製成,手工裁切,用糨糊和红绳封死信封口。

    字迹很美,她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金绾岑拿了把锋利剪刀回房间拆开,信封里装的不是信,而是一片usb,金绾岑插入电脑,档案是mp4格式的影片由dvd转档。

    金绾岑毫不犹豫点开,没有任何预兆,影片直接将她拉进犹如荒原的白雪纷飞的世界。

    彷彿下个分镜便是遭遇雪难的电影开头,镜头摇晃,一双雪靴步行在厚厚积雪发出塑料摩擦声,拍摄者走得吃力,伴随沉重喘息,阳光经过雪面反射如一张打磨光亮的镜子,金绾什幺也看不清楚,直到那人停下,拨开雪堆削去两侧,露出有金色花瓣的冬日花。

    金绾岑想到《仙人掌》这首诗。

    金花自诗句甦醒,灌注所有的热与光,在皑皑白雪世界里独自存活,集中所有的水分于一点,凝结成最纯粹的白露。

    轻柔绕着花瓣边缘缺了一节小指的手毫无疑问的耀眼,以至于金绾岑得靠泪水包膜双眼才有办法仰望。

    他是金绾岑的月亮,是金绾岑在黑夜中的响导。

    逆光照出了银亮面容,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他,光靠眼神便彻底征服金绾岑。

    一点微光就令她泪流不止。

    「岑,金绾岑。」南经过日晒的皮肤变得褚红,他把他得天独厚的颜色还给了大地,嘴角擦伤,戴着毛茸圆帽,脸庞饱受风霜,一双眼依旧有神。「我很抱歉那幺做,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诚实说我很想妳。」

    「我也想你……」低语化为怒吼。「你这个大浑蛋!」金绾岑快疯了,她差点一度想同夜访神街里深爱亡妻的男主角,宁可活在没有明天的死者国度也不愿回到现世,如果他知道她现在的感受――

    「我知道。」影片中的南彷彿听见她的话似的。「我不该那幺做。妳恨我或是忘记我,我能理解,我希望妳关掉这个影片不要继续看下去。」

    金绾岑并没有遵守,南不再理会镜头,静静坐在雪地里随手捏起一只小雪人,帮那朵孤单的金花添上朋友,他彷彿还不够满意,从口袋掏出钢笔帮雪人戳出两个眼窝,拔下衣服上的鬃毛为雪人增添秀髮。

    南颇为满意拍掉手掌上的雪屑,然而当他看向摄影机却显得异常苦恼。

    「妳还在。」

    对,我还在,金绾岑无声回答。

    「妳会让我有所期待。」南悲伤微笑。「妳应该惩罚我,我伤害了妳,也许还不够狠,这是早就计画好的。然而我的自私,那些贪图与眷恋,再怎幺受伤也无法遗忘的温柔,想要吻遍妳的每一吋肌肤,无论如何都想把一切烙印在妳体内……妳愿意原谅我吗?」

    一辈子也不原谅。

    「如果妳收到这封信并看到现在……一定无法理解,但是妳会说妳不理解也没关係,妳那样做我只能举双手投降。」

    真的没关係,金绾岑笑起来,揩去眼泪。

    「我现在在新疆,这妳该知道了。一场很大的暴风雪刚刚过去,哈萨克族的驯鹰季节正要开始,我拍摄的哈萨克少女刚结束熬鹰……开始即是结束……」

    ――时钟在启动那一刻往回倒数。

    杜佑南在星巴克看到刘彦同便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他知道金绾岑的準备好是前往天方,之所以把刘彦同一併带去是为了降低金绾岑的负罪感。

    杜佑南迟早得面对王子豪,为了达成叶丽娟的夙愿。

    他想过逃跑,按金绾岑的愿望,两个人躲去希腊或是任何一处不是这里的地方。

    可想而知,无论他逃去何方都会面临和王子豪同样命运,甚至遭致更残忍的毁灭。当他接过叶丽娟送他的万宝龙钢笔时就已经无法回头,那是一条爱只会成为弱点的不归路。

    于是他对金绾岑说妳和其他人并没有什幺不同。

    妳是人,也会痛也会高兴,就算痛到快死了也做出为了活下去的抉择,能够去爱。

    使我也变成平凡人爱妳。

    「我说走!」

    杜佑南嚼着口中的血独自面对一个受尽忌妒折磨的失落疯子。

    「南,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王子豪好整以暇的说。「你把她赶走,自己却留下。看样子你有必须要告诉我的事。」

    「如果我真的相信她的背叛,就此离开她,金绾岑也不会自由。我选择留在这边面对你,如果不是,你的计划就彻底失败。戴乐芬晚宴那一天我早看出来你和她有所关联。你不可能只想到那一步,我们不是在办家家酒,王子豪,你有多爱叶丽――」

    杜佑南还没讲完就被王子豪一个巴掌中断,血喷到地板。王子豪注意到自己失态,露出表示歉意的笑容。

    「哦,你不该继续挑衅我,特别是你现在的处境和我一样,真是抱歉。」王子豪扶起他的下颔。「杜佑南啊杜佑南,你聪明一世,也终究愚蠢得一脚踏入陷阱。」

    「黄星发呢?我原以为他不会蠢得给你利用。」杜佑南回视王子豪。

    「只是道开胃菜,不需要对傻瓜认真吧?我好不容易得知南的秘密基地,不来个华丽盛大表演可说不过去。你肯定懂,人类如果失去了斗争还剩什幺?和平是无法过着像我们这种生活的人给自己的藉口。」王子豪面露如手指粗的青筋。「黄星发并不知道幕后牵线人是我,接到电话,沾沾自喜以为有了不沾手的复仇方式。他真是卑劣得可爱。」

    「王子豪,你活得多幺可悲。」

    「这种可悲不正是你汲汲营营亟欲追求之物?我们因为同一件事,因为不属于我们的财富而被牺牲。而金小姐呢,她被你牵连进来,你不在乎世人评价,我相信她无法视而不见,你以为她可以避开流言蜚语,吸毒、滥交,为了钱接近男人利用他,现代版的蛇蝎女。我会让她生不如死,彻底戳开那些骯髒脓包,社会不会原谅身为瑕疵品的她,她的每一句辩解将形同谎言。」

    杜佑南不可遏止狂笑:「王总,你太可笑了,你真的是――没有一个东西可以在你手中得到善终吧?你毁了我们,你的家族则是被你们毁掉,被你们自己!」

    王子豪使尽全力朝杜佑南揍下去,杜佑南倒向桌面,檯灯、萤幕、书本全被撞落。他的耳朵一阵阵刺痛,杜佑南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回复意识,听到王子豪绕着桌边喃喃自语。

    「不好好打开你的耳朵……你是学不会听人话……我说过不准挑衅我……」王子豪朝倒在地上的杜佑南啐了口唾沫。「嘿,南,亲爱的南,我思考该怎幺样才能让你最痛苦,懂吗?我该毁掉你还是她。某一天,我突然就被启发了,几年前我大哥唯一做过的好事,他在监狱里用毛巾自杀。」

    王子豪抓住杜佑南的领带把他从地板拖起来。

    「我终于懂了,你得去死,你死后金绾岑会痛不欲生,对自己的生命展开无止尽怀疑,如果她没有丝毫进步想必会追随你。但是你可以赌那一%可能性,好过她未来都被我一手摧毁,我要你确确实实明白她的痛苦,去想像,然后去死。我不会再对她出手。是的,你已经获得我的原谅……」

    杜佑南捡起钢笔放进西装口袋。

    没有算计的斗争是自寻死路,杜佑南原以为他可以为叶丽娟死,叶丽娟助他脱离了被人弃置在路边的腐烂菜叶的人生,那是谁都不愿意,只有捨弃自尊的人才能理所当然活着的地方。

    杜佑南朝那道天光爬去,彷若一场美梦,每一天掺进了令人上瘾的甜美毒品,舒服得叫人拒绝回首骯髒过往。如果王子豪要拖他一起下地狱,他没有拒绝这张门票的权力。

    「岑……岑……」

    杜佑南蹲在楼梯间像个软弱的孩子哭了。

    他爱金绾岑远超过自己想像。

    过了那幺久――直到现在才像刚破蛋的小海龟拚了命躲避海蛇爬向大海。

    幼时的无力感又再度垄罩。

    『妳知道我最喜欢的字眼是什幺。』

    『看看这里!看吧!……抱歉。』

    『是征服。』

    杜佑南步出大楼,刘彦同彷彿患了思觉失调症蹲踞门边碎碎念,路人都被他吓坏了。

    「杜、杜杜杜製……」刘彦同眼神越来越不正常,睁着一对凹陷眼眶乱翻公事包,路过的妙龄女子以为他要掏出凶器,急忙打开手机準备报案。杜佑南把刘彦同拉起来。

    「清醒一点。」杜佑南连两个巴掌强迫他直视。「彦同,你打算放弃了?」

    「不是、我……我想……」

    「你在想什幺。」

    「我一直想爬到跟杜製作同样的高度,可是我办不到,我是废物……我承认自己是废物才会做出这些事……我忌妒金妹妹……我搞到自己只能忌妒新人……」

    杜佑南抓住他的手腕。

    「我告诉你为什幺。你的野心搞错地方,错误使用你最强大的武器,这比你承认自己是废物来得严重。」

    「野心……」

    「看着我。」杜佑南澄澈的眼神软化了刘彦同始终卡在心脏的硬梗。「你的忌妒表示你有野心,但是你敢牺牲自己来达成吗?还是你只能安逸躲在自己画出来的小圈圈,光靠别人牺牲,光想着只要别人死你就能活了。踏出去,做你该做的事,做比你该做的还要更多的事,牺牲自己。」

    那裏的尽头究竟是否比牺牲他人更好,杜佑南没有答案,刘彦同改变或不改变说不定最终都以后悔收场。

    这只是他们这类人不得不选择的生存方式。

    身为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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