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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伴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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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伴旅

    名义上我们是夫妻,生活却没太大改变。多半各睡一间房,奕舜说这样再晚回来也不至于吵醒浅眠的我。

    说起浅眠,打从两年前恢复记忆,重回弘远设计部工作,我为跟上大幅落后的进度,日日加班到午夜,每天睡不到三小时,持续了大半年。

    后来即便正常下班,早早就寝,却硬是翻到凌晨三四点,仍了无睡意。更糟的是,睡不好连带吃不下,头尾爆瘦五公斤。引来身边同事朋友关注叨念是自然,但他们见我精神奕奕,也莫可奈何。有的甚至调侃我是纸片仙女。

    直到有天下午準备起身简报设计案,大灯全熄,投影光亮瞬间,我眼前先是刺白一片,接着眼前景物旋转发黑。就近扶抓椅子坐下,阵阵寒意由四肢末梢穿身透骨,抽疼神经。耳边同事呼唤如没水之声,闷沉得好似我逐渐缓浅的微弱气息。

    随后感觉四肢渐沉却又浮了起来,伴随规律的呼吸器声,彷彿潜入宁静深海,感受那吸入心肺的纯氧所夹带的快感。不远处有人面着我游动着,我想趋前跟上,他却摇手告别,紧接一个转身,如鱼般轻巧滑向暗不见底的海沟。

    我知道是他,绍延钦,日里夜里由失落的记忆中,无预警蹦出纠缠的魅影。

    开始于不同的场景,结束于相似的离别。而我只能选择惊醒,逃避悲惨结局。

    直至再也不成梦,再也不想睡。

    据存仪学姐转述,是强力镇静剂让我终于安稳躺卧医院病床补眠,但躁郁症病历使医生不敢多开安眠药,只交待希望我减轻工作压力,且有人陪在身边照应生活起居。

    我心想医生也太大惊小怪,之后存仪奕舜更是轮流陪我晚餐,盯着我吃药入睡。自此相安度过半年。当然,还得扣除工作时容易失神发愣的后遗症,以及没来由泪如雨下的窘态。

    而我这颗不定时炸弹,最终在绍家人证实延钦失联那一日,彻底引爆粉碎。

    之后是那数不尽的,睡下又哭醒的夜晚。

    不久自然又被迫勒令停工。

    一颗心要碎裂几次,才足已使我对绍延钦的情感回忆,彻底面目全非,细不可辨?

    我不知道,只见一路捡拾残骸的堂奕舜,不愿丢弃丝毫,也无力复原,如同当初倾毁的古城模型碎块,终成古蹟的部份,收进他专属博物馆里,罩上玻璃框护着。

    空出距离,伤痛似乎不那幺直接且强烈。近朱者赤的我,慢慢受堂奕舜同化,抽离受害者情绪,以客观角度审视三人曾经历的过往。

    理性总衍生出现实,逼着正视这几年,无悔支持纵容我颓废撒野的,扣除存仪学姐,只剩堂奕舜。

    而绍延钦,不过带给我不到两年的喜乐悲欢,从一个随心所欲的失联男子身上,我到底还想要到什幺,相较于所付出的代价,值得吗?

    因着某次自认是意外的服药过量,洗胃出院后开始长达一季的心理辅导,心理师巧妙引导回溯纠结而不愿放手的心事,理性分析那里头究竟是被背叛抛弃的不甘心,天人永隔的悲痛,还是可笑的自尊心作祟?

    不想则已,一想便又钻牛角尖,开始讨厌起捉摸不定的情绪,眼前轮番出现爸妈、死党、同事、曾经的爱人……他们日里夜里如鬼魅般,不断萦绕耳边眼前,抨击我的懦弱、自负、不知足、死心眼、嫉妒、虚伪……

    几次过后,心理师察觉我不单只是睡眠问题,更挖掘出幻听幻觉的潜质,立刻将我这烫手山芋转向精神科,医生听闻累累前科,也不啰唆,祭出多项药物,防堵层出不穷的幻觉干扰我作息。

    最终,脑子终于让药物压得平静无波,沉稳到四周笼罩灰暗,引入慾想更深更不受干扰的祥和境地,抗忧郁与助眠药物一日吃得比一日多。甚至真心想一睡不起,学洒脱的绍延钦贯彻自由,任性决定何时告别这世界。或学他将自己放逐,在深山林间隐身消失,那幺一切困扰彼此的牵挂,都将随之湮灭。

    为此,我选在週日堂奕舜送餐离去后,背上只装有连帽外套及简单换洗贴身衣物的后背包出门,从提款机领出仅剩的微薄存款,搭上夜班火车,漫无目的一站接一站,这月台转那月台,见了来车就上,直到终点站广播才随人群下车。

    末班车抵达的城镇,即是当晚的落脚地,在旅社梳洗过夜,隔早再出发。

    起初窗外风景似退又进,黄昏或清晨变得难以分别。然而,不知是靠窗倚坐时吸饱了日光或转换列车间步行运动,还是没再服用药物的关係,呆沉视线在几日后开始有了焦距,看见漂浮蓝天的捲云,滑翔的燕鹰,阳光如浪起伏在山坡间,层层叠叠各色的绿,平静辽阔。看着看着,下意识牵动嘴角,笑了。跟着,听见咕噜咕噜响的肚子,闻到飘散车厢中的温热饭菜香。

    火车继续朝它的既定目的地前进,风兀自随兴吹着,人们谈笑、吃喝、打盹、发呆。阳光由刺眼转为惛懵,空气乾燥温暖略带凉意。闭起眼,深吸缓吐每口气,原来,我还活着。这就是活着,不是吗?

    再次投胎为人,借住一具躯体,熬过稚幼无助,长成自主独立,不正是为了享受灵魂触及不到的,真实物质及人伦互动所带来的精神飨宴?而我不懂得品嚐,却又挑三拣四,着实浪费这宝贵的独特体验,就这幺回去,能甘心吗?这是我当初催眠回朔生命蓝图想要的结果吗?

    就算注定要体验这些苦痛,就让它统统留在这一世体验完吧,至少,还能期待归去后不再眷恋。于是,我决定在下个停靠站起身买便当,好好餵养近日履遭虐待的乾瘪身躯,继续这段漫无目的的旅程,完成投胎前对自己的期许与他人的约定。

    在巅摆车厢中津津有味吃完最后一粒米饭,我望着圆空盒发起呆,想起存仪与奕舜曾为我买来的多样便当。多数吃没几口全进了厨余桶,那样无感地倒掉爱心餐点的过往,太令人羞愧难耐,怎幺也压抑不住自责的瀑泻泪水,似要将空盒填成湖泊始肯罢休。

    一个便当的热量终究不够我蓄积溢满湖底的泪水,哭累了便倒头阖眼睡下,摇摇晃晃,恍若进入山洞。车厢内的光明为外在的黑暗团团围住,无处可去。

    未睁的迷濛视线浮现出对向人影,他正朝我微笑,眼神透出某种期盼。我随即认出是他,前世催眠中匆匆略过的同车第三人,如今终于在梦中现身。挺身驱前,试图好好端详他面容体型,顺着窗外隐约黑影,视线斜打滑过他欣长半身,停看他脸上淡定浅笑,我吃惊傻住,那人竟不是原本认定的绍延钦。但他却做了如前世一般的举动,上身前屈,歪头凑前,给了我一个轻吻。

    我连忙后倒椅背,摇着脑袋好让自己清醒。定眼再瞧,他确实不是绍延钦,因为那不是梦中的前世,而是真实的今生,此时当下,这节刚过完山洞的週五观光车厢。

    我高声惊呼「你怎会在这?」

    他淡定依旧,拎起身旁空位上的提袋,取出里头两个方盒,左右手各一,擎至我眼前,温煦问着「肚子饿了吧,一起吃晚餐,排骨跟鸡腿,让妳先选。」

    我接下排骨,把鸡腿留给他。而他见我仍呆呆望着他,索性先帮我拆开饭盒外模盒盖,取出餐筷,又冲着我笑道「要我餵妳吗?」

    我摇头接回饭盒,低头夹起口菜放进嘴里咬,高丽菜的骨梗在我牙间清脆卡响,鹹香清甜渗入喉舌,这才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抬头望向正专心低头吃饭的他,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心理师曾建议我,吃饭时要找人陪,他说研究显示,人在吃食时会感到幸福,很重要的因素是源自分享的美好。

    「奕舜,我中午吃太饱,配菜跟饭再给你一点。」说着,他如常抬头,自然地伸筷入我饭盒,挖去缀有酱菜的一大角白饭,再夹走重鹹的豆乾香肠,接着将他盒里的半片滷蛋转给我,并交待「快趁热吃光它,再几站就到终点台东。」

    你一定会问,我难道没好奇问他如何找到我?没有。当我感受他望着我的眼神是如此安定包容,无带责怪,彷彿我俩这几日的分离,瞬间压缩成火车靠站买两个便当般短暂,他按照原订计画为我送晚餐,虽然地点更改,迟上许多天,终究还是面对面分享菜餚。一切如常,又何须交待细节。

    火车抵达台东时,外头已是漆黑一片。奕舜提议去他朋友家借住一晚。我好奇,工作狂竟然在这偏乡有可以借住的朋友?

    更惊奇的是,那朋友不只一位,而是整个村落,自我们落脚其中一户,络绎不绝的访客闻风而至。笑谈着当初天灾毁村,由建筑义工团协助重建的过程点滴。而奕舜正是幕后推手之一,虽然不常现身露脸,贴心的建筑结构设计,和经费的不间断支援,成了众人的定心丸。

    是以,当村长下午接到奕舜要到台东一游的电话,那可是要广播昭告的大事。而当村长问奕舜为何来台东,想去哪玩时,他先是看着我,后对村长微笑说「是她提议的,我们想去搭热气球。」一旁围着谈天的民众不禁窃窃私语着:哇,好浪漫的约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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