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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恋雪鸽全文免费阅读 第十八章--变局
- 第十八章--变局
天已泛白。
昨晚，大概是莫紫莺此生最难熬的一夜吧。
女子哭红的双眼，颊上的泪痕，紧握到泛白的指节，在在都是莫紫莺一夕失怙的证明。
看着好不容易才入睡的莫紫莺，何鸽心底尽是怜悯，他知道莫紫莺家里的情况複杂，她幼年丧母，这些年来都是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自己长久以来的靠山走了，她一个弱女子该怎幺办？
思索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扣门声。
「何鸽，紫莺怎幺样了？」何家老爷在房外问着。
盖好了莫紫莺的被褥之后，何鸽这才起身应门。
「小声点，她才刚睡呢。」
「是吗？」何家老爷探头瞧了瞧莫紫莺的情况，「睡着了也好，至少能暂时忘了一些事。」
语毕，何家老爷又叹了一口气，语带怜悯：「可惜了，姓莫的没能看见宝贝女儿出嫁。」
要是再等几个月，不，再等过十来天，说不定姓莫的还能参加女儿的婚礼，等看见女儿的后半生有了依靠，他再走上黄泉路也不迟啊。
怎幺那个姓莫的就这幺撒手人寰，留下莫紫莺，留下他……
「爹，」何鸽出声断了他的思绪，「关于我和紫莺的婚事……」
何家老爷听出何鸽话里的犹疑，锐利的眼神向何鸽一扫。
「你有异议？」何家老爷眼底不悦。
「我有另外想娶的女人。」何鸽坚定的回望。
「你……！」何家老爷愤怒的瞪大双眼，怒火从他的喉中爆出，「莫家的小姐是哪里配不上你了？」
「爹，问题不在于紫莺配不配我。」
「那问题是什幺？」何家老爷手中的杖重击地板。
床上的人影柳眉微微一皱，翻了个身。
「……我们出去谈吧。」何鸽比了比莫紫莺，「别吵到紫莺了。」
何家老爷瞪了何鸽一眼，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之后才道：「你先去给那些家丁请个大夫来，待会到书房来找我。」
「知道了。」他这幺回答。
何鸽很快的把父亲交代的事情办好，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书房，他站在门外，手搁在门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次与父亲的对谈将会影响自己和燕如雪的未来。
思及此，他的心情忽然慎重起来。
旋开门把，映入何鸽眼帘的，是父亲藏不起的憔悴。
他只手撑额，侧对着何鸽倚在书桌旁，桌上摆着笔墨和纸，纸上的墨迹未乾，黑色的墨汁悄悄的染上他的袖子，而那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哀痛、疲倦、愤恨……何鸽忽然觉得眼前正无声落泪的男子很陌生，并不是自己平日所见的何家家主。
铁汉柔情、剑胆琴心，再怎幺坚强威严的人，都会有难受的时候。因情生泪，往往最让人寂寞，最使人难耐。
也许那夜的横祸，带走的不仅是莫紫莺的父亲，他眼中的和善长辈，更带走了对父亲而言，此生最珍贵的知己。
「爹。」何鸽出声轻唤。
桌前的人影一僵，然后有些沙哑的声线落下。
「你什幺时候来的？」
「刚来。」何鸽善体人意的回答。
「是吗？」何家家主用手抹了下脸，「到茶几那边坐吧。」
何鸽刻意装作没听见自家父亲话里的哽咽，提步移动到茶几旁边落座，父与子隔桌相望，何鸽目光低垂，不去看父亲脸上依稀可见的泪痕。
「好了，」对面的人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说吧，你为什幺不想娶莫紫莺为妻？」
「我只把紫莺视为姐妹。」
「姐妹？你的手足还不够多啊？戏班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是你姐妹？」
「燕如雪不是。」
闻此语，何家家主的眼底起了波澜。
「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你想娶的人就是她？」
「正是如此。」何鸽抬首，语气坚定，「我非她不娶。」
「你……」家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怎幺对得起莫紫莺，怎幺对得起黄泉之下的莫叔？」
「不能背弃莫紫莺，难道就能轻负燕如雪？」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何鸽，你也应该知道莫紫莺家里的情况，你莫叔一死，那个家里跟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他啜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她的伯叔争遗产都来不及了，哪里会好好照顾紫莺？再加上东北现在情势险，一个姑娘家留在那儿也是危险。」
「我也没说要把紫莺送回东北，她还是可以留在这儿，看她是要唱戏还是……」
「你要莫叔的宝贝千金当戏子？」家主摇了摇头，「再说了，这个时局，你那戏班总有散的一天，到了那时，你要紫莺怎幺办？」
「就算不与我成亲，她也可以当我的义妹，只要爹您愿意把紫莺收作义女。」
「我已经收了一个叫作绣绣的乾女儿，紫莺是我多年好友的女儿，义女这身分太委屈她了，何家媳妇这称呼还比较衬她。」
「爹！」
何家家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心意已决，何鸽说再多都是无用，他看着何鸽，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的重申他的主张。
「总之，我不会让你娶燕如雪的。」
何鸽没有答话，隐忍的不满在心底发酵，他不明白为什幺自己的父亲要阻扰他的幸福。
见何鸽不答话，家主误以为自己的孩子已经向他妥协，默认了这门婚事。
他知道何鸽心善，不会真的狠下心弃莫紫莺不顾，他也知道何鸽是个孝子，不会违逆他的期待。
「听懂了就别再提这件事，你和紫莺的婚事我会再找时间打理……」
「爹，」何鸽打断了父亲的话，「为什幺你这幺坚持要我娶莫紫莺？」
为什幺这幺坚持？
家主沉默，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因为你和燕如雪身分不搭，莫紫莺和你才是门当户对。」
听闻此语，何鸽露出嘲讽的笑。
「若爹是如此在意身分背景的人，那您当年就不会让母亲进门了。您不嫌弃曾流落青楼的母亲，却鄙夷身为戏子的燕如雪？」
「何鸽，够了。」家主微微动怒。
「我听家里的老佣人说，您当初为了母亲的事，不惜与祖父撕破脸，如此的情深意重，总不会就这幺轻易的随着时间消逝吧。」
情深意重？他对谁情深意重了？
「我就是对那个人用情太深，所以才会在他死后还替他护着女儿！」
何鸽愣了下，心底有些震惊，方才那番话，似乎不该出自友人之口。
「爹，你……」
「何鸽，我很重视你莫叔，重视到连他所珍惜的一切我都想戮力守护，当我百年之后，能保护紫莺的就只剩你一人。」
家主露出何鸽从未见过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向待莫叔极好，两人情同手足，可他从未想过，原来这幺多年以来，自己的父亲心中一直藏着未能言明的情感。
而那些情愫已经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父亲重情，可是……
「爹，您这是把自己的情感硬加在我身上。」
「我知道，是我自私。可是何鸽，爹只能託付你了。」
「爹，」何鸽嘴角微勾，眼光却是苦痛，「您为什幺要害我？」
害他不能与所爱之人相守，就算相守了，也会害他的余生充满对莫叔、对父亲、对莫紫莺的，亏欠。
何鸽觉得自己被无数的荆棘缠扰，不管做出什幺抉择，荆棘都会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家主看着何鸽，恍惚之间，自己昔时的身影竟与眼前的儿子重叠，那同样都是哀伤无奈的灵魂。
再怎幺渴求，都无法与希冀的那人相守，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父子两都是同样的束手无策。
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