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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久歌》〈章五三?悄然成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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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久歌》〈章五三?悄然成别〉#1

    山村郊野,晨时素来是一日最净时刻,总是天光清朗、明空如洗,让山樵田农清晨出门劳动时,总是一敞扉,心便快适宜然。

    然而此日,清澈天光却给掩上一层薄薄灰霭,将朝曦染成雾色,幽幽如幕、遮掩这方谷野。以致卯时数刻,厢房窗纸之上,仍着染深瓦灰濛,几乎让人错辨寅卯。

    负责张罗早膳的挽红,便因此晏起了数刻,眼下方不得不在后头灶房中,一团手忙脚乱。

    然而黎久歌却正是相反,天色未亮、便自床榻上惊坐而起,额角渗出细细冷汗,见向云烟仍熟睡,不欲惊动,只是蹑声下了床、来到桌边替自己斟了杯茶水,一面润喉、也顺顺体气。

    他嚥下一口茶水,觉得心口有几分慌然,跳得不甚踏实,彷彿有一股惶惧、潜藏在心底,浮躁欲动,他揉着微疼的额角,回忆起在床榻上惊醒瞬间,自己彷彿让一股庞大的恐惧狠狠掐住、方从梦中惊醒,却已忘了,自己为何如此惊惧。

    他又嚥了几口水,深深吐纳调息,试着回想,脑海中却只是一片虚空,他无奈地洩出鼻息,索性放弃,横竖也只是个夜里的恶梦,不记得也好。

    他在桌边坐了半晌,试图稍稍消除因未睡足而产生的疲惫感。不久后,向云烟惺忪转醒,自榻上撑坐起,却发现身侧已空,这才望见黎久歌呆坐在桌边。

    「久歌?今日起得这幺早?」她抬手揉了揉肩颈,一面问着,一面挪动身子下床。

    自那日夜里作了恶梦后,黎久歌惦念自己近日心浮气躁、坐卧难安,是故每日深夜,总要在身边守望、见自己安睡了,他方放心睡下。是故总睡得比向云烟晚一些、也起得晚一些。

    听见她的声音,黎久歌从浅浅假寐中转醒,赶忙起身来到床边。

    「没什幺,大概是没睡好,所以醒得早。」他扶着向云烟下床更衣盥洗,如是随口应道,对昨夜再也不以为意。此际,一道脚步声匆忙而来,随即门板响起几声轻叩,

    「小姐、姑爷,起身了幺?」是挽红的呼唤声,声中有几分匆忙,黎久歌从房中应了一声,只听得挽红声转歉然,「唔……挽红今早不小心起得晚了,一刻前才将米放到锅里,正煮着呢,恐怕还须一段时间才能上桌,委屈小姐跟姑爷再等上两刻了……」

    向云烟虽不在意,但听着门外挽红着急的嗓音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她正要开口,让挽红慢慢来、毋须匆忙时,便又听得挽红惊呼一声:

    「啊!还得去告诉岳先生!」挽红猛然想起,慌张撩了裙,急急忙忙从向云烟房门前跑开。看着门纸上那抹慌里慌张、来去如风的娇小身影,向云烟吞下了原先欲说的话,只是没好气地莞尔一笑。

    夫妻俩将一身打理完毕后,相偕来到膳堂,只见挽红忙着从灶房中端出一小锅米饭、还有一碟碟清淡简单的菜肉,将之布于膳桌之上,岳清砚也跟在后头走进来,四人围着圆桌坐下,如常用起早膳。

    「以前在府里,灶房的大娘最怕挽红进灶房了,一会儿翻了锅、一会儿切了手的,现在竟也娴熟锅伙之事了。」望着膳桌上一盘盘仍散着腾腾淡香烟气的菜餚,向云烟不禁笑道。

    「小姐做什幺还拿那幺久远的事来取笑挽红,小姐出阁前、挽红可是日日到灶房里帮手、跟杜大娘讨教的。」挽红绷起了腮帮子,不平地咕哝道,「上回小姐归宁,府中须準备酒菜,可也是挽红去给杜大娘──」

    「唉嘶──」挽红正嘟囔着,突闻向云烟吃痛细呼一声。惹得众人紧张探看,只见向云烟手中箸筷分了岔、原先夹着的菜餚鬆落、落在她手背,她反射性甩掉,然而尚炙烫的菜汁沾流在她肌肤上,烫出一块热红。

    「快去舀碗清水。」岳清砚探视了一下向云烟的烫伤,淡声吩咐挽红。

    黎久歌也紧张地捉过向云烟的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吸去上头的菜汁,不敢拂拭、怕拂痛了她。此时挽红也赶快抓着空碗到一旁的水盆,装了碗清水回到桌边,递给黎久歌。

    只见黎久歌将向云烟烫红的手捉到桌外悬着,将那碗清水微微倾倒、沖洗着向云烟手背,水的冰凉也稍稍镇解去了手背上的灼刺。

    「怎这幺不小心?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将碗中冷水倾尽,方见她手背上的烫红稍褪,黎久歌这才捧着向云烟她的手、轻轻搁回膳桌上,担忧问道,只见向云烟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想夹些菜,不知怎地手腕痠软了一下……大概只是走神了一下,我身上没什幺大碍,没事的。大家快些用早点吧,别让菜冷了。」向云烟催着众人、一面拾起了方才落在桌上的箸筷,探入盘中、正要夹菜,却又蓦地停伫了动作、悬在空中。

    「云烟?」黎久歌见她出神,轻唤。

    「不知道……爹他们在府中如何了?」向云烟眼眸倏忽一敛,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向延恩与黎仲容。「咱们路上遇到了这幺多意外,也耽搁了往南方去的路程……若爹他们派人往南方找我们、还是送信去,会不会就错过了?」

    听向云烟突然提起,黎久歌亦微微敛了眸,沉了声嗓:「确实……离开汴梁已然月余,又完全背离原先路程……」

    「久歌,还是我们给爹他们送封信吧?」向云烟揪着黎久歌衣袖,一双水眸之中盈着盼望。

    「也非不可,但……我们行蹤不明,是瞒不了的事,宫中想必早已发现,追捕我们便罢,可就怕将此事怀疑到他们身上,若是如此,给他们送信会不会……」黎久歌握住了向云烟的手,话中却有着顾忌与迟疑。

    「也是……」向云烟失望地低下头,「可我好想爹他们……」

    「丞相大人和将军大人一定也很挂念小姐和姑爷,小姐如今有了身孕,他们若是知道,定会相当开心的……」看着向云烟面上深深失落与思念,挽红不免也跟着哀伤起来。

    见主僕二人如此,黎久歌沉沉洩了口气,惦念着汴梁的,又岂止她们二人?

    爹……不知如何了,在府里过得如何……黎久歌脑海中,亦不禁浮现那人身影。可随着黎仲容的轮廓在心间渐渐清晰,有什幺其他的、也跟着清楚明白起来──

    『爹、爹!我救你、我这便救你,你等等──』脑海中,黎久歌死命抓着、喊着黎仲容,因为有一片无尽的黑暗,正将他漩绞攫入。黑暗背后,宛若有万鬼噬人,一吋吋啃啮着黎仲容,黎久歌抓着他的臂膀、抓着他手腕,想将他从那片恐怖的黑暗中拉出

    『爹!』黎久歌咬牙、用力向后一扯──那股与他对抗之力瞬间消失,他猛地往后一摔,跌坐在地,那片噬人的黑色漩涡旋即消逝。

    『没事了、没事了爹……』黎久歌抓紧黎仲容,一面安抚两人的惊惧,一面浊重喘着。半晌,他定睛一看,他手中抓着的黎仲容,不过是一只臂膀,只剩一只臂膀。

    黎久歌惊恐尖叫,从梦中吓醒──他想起了,昨夜将他惊醒的梦魇。

    「君胤、君胤。」耳边传来一声温淡的呼唤,唤回出神的黎久歌。后者随口应声时,还有几分心不在焉,恍然了好半晌,方意会过来,是岳清砚正在唤自己。

    「师尊?」他望着岳清砚,一面试着沉下心绪,却觉得胸口慌慌然,不能安定。自己……为何会做这种梦?

    「君胤,你脸色不大好。」岳清砚望着黎久歌,担忧淡道。

    「师尊……没事,只是想起昨日做的一个噩梦,没事……」黎久歌不想让岳清砚担心,只是摇了摇头,然而心底的惶恐、却益发膨胀、蔓延……

    「云烟,还是妳依所说,写封信回汴梁吧。」他蓦地,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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