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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红泪》〈章三十?红颜泪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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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时严寒,春日里阑珊,走过冬春,转眼已是夏秋之交。
邯郸城各处颜色繁盛的细细花草悄悄凋去,留下一片萧瑟的颜色。秋风捲来,沁凉却不寒,行在街道上,却别有一番心旷神怡、舒服畅快。
「你不好好在府里待着,又偷跑出来。若是先生知道,定又要急得发慌了。」项红泪瞥着身旁的男孩一眼,没有好气地说道。自从她跟了他身旁服侍以来,已经一两个月了,她只告诉婆婆找到了个在大户人家里帮佣的差事,要婆婆别担心,见自己日日规律地晨初昏归,一切稳妥,又因项红泪带回来的米粮让祖孙二人丰衣足食,老妪久了便没了疑心。
倒是项红泪,心里总有几分心虚,入了他府邸之后,她压根没做过什幺粗劳的工作,应该是说,刘如意不让她作。总是他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就让她陪在身边;若他在房间外的小苑散步,就让她走在自己身边,陪自己聊聊天。项红泪才知,其实先生不喜欢他偷往外头跑,每回发现了,总是急得一张老脸都红了。
她今日依往常一般到他府上作事,才一踏入那座宽阔得每每几乎让她在里头迷路的府邸,便见他迎了上来,一把拉了自己的手便往外头去。
走了一段路后,她才意识过来,他又溜出府了,只管瘪了瘪嘴叨念他,不知是她俩年纪尚幼,抑或是项红泪自小大喇喇惯了,不觉这样手牵着手有什幺怪异不妥。反而,她觉得刘如意的手握起来有几分冰凉,教她不忍,反握紧了几分,下意识想暖热他凉凉的指掌。
「老师他明日起要出远门,今日可忙了,才无暇管我呢。」只见刘如意唇畔因项红泪握牢了的手而泛出淡淡的笑意。
「先生要出门呀?」项红泪一讶,可随即才想起,早在他们当初要请自己入府陪伴刘如意时,便说起过周昌不久可能要到长安一趟,「好远的一趟路呢!先生去那儿作什幺呀?」
「他……有些事。」刘如意面色微沉,迟疑地嗫嚅。
「那你今日可要好好地替先生饯行呀,先生平时可是为了如意你劳心劳力。」项红泪像个老妈子一般,叮咛着刘如意。
「……这是当然。」刘如意淡淡一笑,可是笑中,却有深深的悲戚、深深的惶恐。好像怕,周昌这一去,此生,再见无期。
项红泪随着刘如意,却发现来到了日前城东那片矮林,而他脚下一点迟疑都没有的步伐直直穿林而过,等到走到了林内深处,在林荫的层层阴影中隐约反射着稀薄的粼粼水光,她才恍然,刘如意是想往那片湖去。而她所思索的果然无误,刘如意牵着自己,来到了那面明净若镜面般圆湖畔,方伫下了脚步。
「如意,你带我来这里作什幺?」项红泪偏过头,望向那凝视着湖面沉默的刘如意。却见刘如意让水光映得粼粼的温淡面容上,隐约淌留一丝哀戚,莫名触动她的心弦。
「我刚到邯郸时,有一回在这林里迷了路,却发现了这片湖,站在湖畔、望着这片出奇平静的湖时,总感觉心里格外宁静,此后,每当我心情不好,就会来到这湖畔……」刘如意声嗓淡漠地说着,那凝望着湖面不移的双眸中晕生出几分恍惚,彷彿可以从他哀戚空虚的双瞳之中,洞见里面一抹无助脆弱的童稚灵魂。
刘如意喜欢这片隐在深林里的湖泊,不惹天风,不起涟漪,不染俗尘,不生汙秽。如果可以,他也想向这片湖泊一般。项红泪看见他眼里的空洞、空洞里的悲戚,也让她莫名感染了他身上的一抹哀伤。
「你是因为先生要离开了,所以难过吗?」她如是猜测。
「嗯……」刘如意淡声应,随即望着那潭湖水,好似要朝这天地山灵之神诚恳祈求一般,声嗓飘忽、却可听得几分沉痛地缓缓道:「求太师此去一路顺遂,无劫无难、平平安安。」
「先生一定会顺利的,你别难过了,如意。」刘如意此时的悲伤莫名牵动着她的情绪,项红泪缓了口气,想宽慰刘如意。
项红泪温柔地唤着自己,可刘如意,却像为那声呼唤狠狠一伤,心里憋积的难过,一股脑地狠狠涌上,在他眼眶迸成泪水,止不住地恣肆狂流。
如意如意,他有一个这幺美好的名字,可为什幺他的一生却是处处受人摆布,不能如己之意?
「如意?!」项红泪见他突然哭了,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赶紧把他一把搂入怀里,任他哭泣,就像小时候自己跌疼了、让婆婆搂着哭号那般,「你一个男生,突然地、哭什幺呀?!」
可他只是哭、一个劲地哭,哭得像个孩子,教项红泪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她好似也要跟着哭了,心中有着莫名强烈的不捨,可彼时的她还太小、还无能分辨为何自己为了刘如意这幺难过。
「要是太师……再也不回来了……要是他留下我一个人……」刘如意在项红泪的胸前抽抽噎噎地,直揪着项红泪的衣襟,哭得那样无助、哭得那样脆弱,平时他在书房里端端静静、夙慧晓事的大人模样,此际尽数剥裂。现在存在的,不过是一个失却依靠的十四岁小孩、在林中哭喊着爹娘。
「如意、先生那幺疼你,不会丢下你的,你别哭了、别哭了呀──」项红泪搂着他温润削瘦的肩头,拍着他单薄的后背,「如果、我说如果,先生真的让事情给绊住了,不再回来邯郸,你还有红儿我呀,我会陪着你,让你不是一个人……」
胸前的刘如意仍然哭着,可双手却将自己搂得更紧,不肯放,好似攀着浮木的溺者。
项红泪慌得直安慰他,可却一点用也止不住刘如意的泪水,她于是也累得默了声,任刘如意在自己身前嚎哭,像是静默的作陪。那宛若一方明镜的湖水,映出岸边两条小小的身影。
那两个人,那样渺小、那样单薄,脆弱得抵挡不了命运的庞然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