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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乡村小说 -> 烟歌行全文免费阅读 《卷二?梦离》〈章十八?将者之机〉#2
- 《卷二?梦离》〈章十八?将者之机〉#2
昏黄薄暮以柔缓的姿态自天际晕染而下，温柔地吞噬清浅天色，彷彿在宣纸上晕拓开的浓彩。
街边衢肆店铺门檐下纷纷点挂起灯火，欲在汴梁城中串联出一片繁华热闹的夜景。一辆车舆辘辘而行，穿街拐巷，以其低调的姿态融在近晚时分市井的熙攘人群之中，无人猜得着，乘坐在车驾里头的，便是开春时让皇帝亲诏婚事的六皇子与向丞之女。
「我们究竟要去哪儿啊？」车舆驾行的细微颠簸轻轻撼晃着端坐车内的那一抹纤弱身影，她微微偏了头，带着不解与疑惑，望向坐在身侧的温雅男子。
赵元偓望着向云烟面上流露的好奇，唇畔弯出深深的笑纹，那双眼彷彿一汪潭水，让愉悦的春风给撩出温柔的笑漪。他并不顺遂她的好奇，反倒弯了眸笑问，「静妍猜呢？」
向云烟狐疑地望了一眼故弄玄虚的赵元偓，随即抬了搁在裙襬上的柔荑，微微拨掀起车帘，从窗隙中望见车外行过街景，竟有几分眼熟，「这是……往相国寺的方向？」
记忆中微弱的印象成了她心里唯一的线索，于是她回头迎上赵元偓的面容，似是确认着、又期待着他的答案。
「好了，不瞒妳了，」赵元偓瞧向云烟当真认真思索起来，不禁在心里笑开来，遂也不再卖关子，温沉笑道，「上回静妍妳说，妳在相国寺旁的戏楼观了一场精采的戏，我一直很好奇，又打听到他们在下个月便要离开汴梁，往其他城市巡演去了，此次恐是今年前半最后一次在汴梁的搬演，我央人替我留了好位置，想同妳观一次戏。」
向云烟一双清浅水眸中泛出恍然一悟的释然笑意，抬手掩去了唇畔溢出的银铃细笑声，佯作嗔怪地说道，「不过就是看场戏，也能劳得六王费这幺大把劲卖云烟关子，呵。」
「因为本王怕静妍看过了，便不想同我去了，只好先卖个关子把妳拐出来再说了。」赵元偓也不驳不辩，刻意顺着向云烟的话续说着。
向云烟让这番话逗了笑，清脆如铃般笑声在车厢内轻响起，赵元偓看着她的愉悦，面上笑意更深。两人的喜悦在这一方低调的车厢内连成一片欢快的氛围，兀自对比着车外庞然而降的沉重暮色。
皇帝颁布婚诏至今，已将近两个月，那时的向云烟，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与赵元偓竟有这幺一天，得以抛却一切顾忌，自在地相处相伴、相视而笑。
自己爱上他了幺？她不知道，但至少她感觉得到，此际自己的心思，轻盈欢快得恍如隔世。
即便还未，她也还有很多时间，因为未来，自己便是他的妻了。向云烟低柔一笑，安下了心绪，不让自己思索太多而庸人自扰，因为如今的自己，只需要顺着此生的选择而行。
思索间，向云烟感受到车舆的颠簸逐渐缓下，心下了然已到了相国寺，正欲将手上攒着的黑色面纱覆上，却见赵元偓早了一步地将面衣自自己手中抽去，温柔且仔细地替她拢覆上。
向云烟能感受到他修长的手指搁在自己耳边轻轻动作着，将面衣束拢在耳后的髮丝上，又替自己拢了拢髮，方领着自己下了车。因开演时分已近，人潮开始往戏楼靠近、拥聚，赵元偓在人群中护着向云烟缓缓进入戏楼，又牵着她上了二楼看台的座席坐定。
以往赵元偓的体贴，都是含蓄的、隐敛在每个细微的动作之中，但自灯节那夜后，赵元偓便不再掩饰对自己的贴心与细腻，以往总顾忌着礼寸，现在偶尔会在人群中悄悄牵住她的手、或着轻轻搂着她的肩，怕让她落在自己身后。
向云烟总是温顺地任他牵着、搂着，偶尔调侃他几句玩笑话：『依据婚俗，新郎在婚礼前可是不能见新娘子的，六王这般时常来与我见面，就不怕人说话了？』
『那本王便去同父皇说，让他把婚礼改在明日罢，这样我就不用等了。』他也总温温笑着如是回应她，惹来她忍俊不禁的清灿一笑。
两人的座席在面对着戏台的正上方第一列，戏台上每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向云烟心知，这必也是赵元偓的心思，心里不禁微微一暖。
戏尚未开始，台上一粗衣粗服、表情刻意扮得滑稽的人，正油嘴滑舌地讲着逗人笑乐的笑话，权作安抚早至的观众。
向云烟早是听过的，便不大感兴趣，一双如涟水眸移离了戏台，百无聊赖地望着四方景物，然那四方有几分眼熟的栏杆樑木若有似无地撩起她沉澱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彷彿翻扬了河底沉沙，让向云烟的思绪倏地混浊模糊起来。
脑海一片混浊之间，她好似还瞧见，那日黎君胤自梯口处现身、缓缓行至天井一侧座位落座的从容身影，她怔怔望着那个方向，疑似望见了那日黎君胤口中的「二哥」，端坐在惯坐的位置上，身侧的座席，则是一片空蕩。
向云烟望着那个空了的座位，一时愣然。
耳边原先窸窣嘈杂的人声碎语突地嘎然而止，全场落入一片静默，向云烟下意识地将眼神转回舞台上，一片绘着芙蓉花池的背幕悄然而张，一名华衣旦角，妆扮清艳，步履如莲，踏入戏台，踏入一场温柔的邂逅。
剎那，琴曲幽幽响起。琴弦拉扯开一幕唯美欢哀的故事，攫住了所有观众的目光。
然向云烟眼神一个恍惚，突地分不清自己看着的、究竟是此刻眼下的戏台，还是看着自己记忆中那天与黎久歌一起观赏的舞台。
她心里一时警觉，抽回飘荡得太远的思绪，彷彿希冀确认一般，她侧过头望向自己身边之人，却见赵元偓恰巧也别过了脸，迎上自己的目光时，观戏中的他不言不语，只是温柔一笑。
让向云烟心里暖然地踏实了下来。
赵元偓的目光随即让舞台上的动作吸引了去，然向云烟却尚未转回水眸，只是一逕望着赵元偓温雅的侧颜，他沉然的侧脸轮廓印在向云烟如镜的水眸之中。
她想，赵元偓，就是自己生命中那片温柔的水泽吧。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细细地响起，她唇角悄悄扬起满足的笑意，方将瞳眸转回前方。